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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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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杨金平,现年55岁,在家中自行输液猝死,死亡时间昨夜八点到十二点之间。死者面色青灰,皮肤及口唇明显发绀,推测死前严重呼吸困难,具体死亡原因需要做进一步尸检,现在无法判断。”吴君庭干巴巴的声音响的陆谨心内一阵烦躁,他皱着眉,靠在门框上,伸手从文颂手里抢过烟盒。
文颂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略微惊讶的看着他:“你会抽?”
“会,只是不常抽。”陆谨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伸手要打火机。
文颂直接把火递到了他嘴边,看着他点着抽了一口,才收回手:“现在怎么办?”
陆谨将一口烟含在嘴里大半天,屏住呼吸抬头望着房檐。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杨金平死的这个时间段,正好就是强哥和小虎在梁家坪截杀梁国芳夫妇的时间,四十分钟前他还觉得杨金平是那两个人的幕后主使,现在看来不是。
“吐出来!”文颂轻轻一拳捣在陆谨身上,陆谨微微一晃,随即撅起嘴慢悠悠的喷了一口烟。
文颂挑挑斜飞的浓眉,将后脑勺靠在了墙上,淡淡的说:“杨金平一儿一女,都成家了,女儿在南方,儿子在省城买的房,他老婆从两年前开始就在省城给儿子带小孩,家中就他一个人。还有个父亲,今年都快八十了,在上边他弟弟家,现在大门口忙活的那个就是他弟弟杨金发。两人就是很一般的兄弟关系,前几年杨金平老婆在家的时候,两妯娌因为老人的照料问题,起过几次矛盾,他老婆走了之后,就没什么了。”
陆谨顺着文颂的视线往大门口看去,一个圆脸偏瘦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扶着个老头进门,一手按在耳朵上听着电话。
文颂继续说:“根据杨金发说的,昨天下午的时候,杨金平上他们家去了一趟,和他们老爹聊了一会儿,进门就说头晕嗓子疼,有点感冒,吃完晚饭走的时候,说是柜子里边,还有两瓶上次在卫生院开的抗菌素,要自己打上。”
陆谨一愣:“自己打?”
“嗯,自己配药,自己扎针,自己输液!”文颂说。
陆谨诧异道:“他是医生吗?”
文颂:“不是!”
“那岂不是跟自杀差不多……”陆谨头次听说,不免有些诧异。
文颂转过脸看看他:“你说得对,就是跟自杀差不多。但在这山里边挺常见的,乡村医生少,卫生院那些又离的太远,一般都是自己在家里备药,不舒服了自己吃,有些身体长期不太好,或者慢性疾病的就会备液体。”
“杨金平有什么病症吗?”陆谨的诧异转瞬即逝,两根手指夹着烟,往四周看了看。
“高血压!”吴君庭边脱手套,边对着文颂喷出来的烟挥了挥手。
文颂识趣的将烟头换到了左手,放下的瞬间,突出的骨节,擦着陆谨的手背滑了小半截,电流刷的从挨到一起的哪小点点接触面,光速向着心底冲了进去,两人同时一个激灵,陆谨夹着烟的手顿了顿,脑子里有那么小半秒的空白。但这空白一闪即逝,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他快速的撤回手,将烟头塞进了嘴里,纤长的睫毛轻轻闪了几下。
文颂几不可查的斜眼一瞧,正好看见陆谨垂着眼皮瞅着手背,目光似乎还有些许呆愣,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提了提,转向吴君庭随口问道:“怎么样,完了?”
吴君庭整张脸棱角分明,眼角眉梢严肃而镇定,嘴唇绷紧,冷清得近乎刻薄,周身气场十分的禁欲,没什么表情,肢体动作也少,语气更没多大起伏,机械似的脱下手套装进口袋,冷冷的往那儿一站,整个就是一座人形冰雕:“不怎么样,尸体能不能带走?”
“不好带!”文颂呼出一口气,略微皱皱眉:“刚刚我们进村的时候,他们才刚发现死了人,那个快八十岁的老爷子,哭的撕心裂肺,我们一说杨金平涉嫌谋杀案,需要带走尸检,老爷子当场就撅过去了,就在隔壁那屋躺着。”
“那怎么办,当场尸检?”吴君庭那张冰雕脸,转过来看着他。
“卧草,吴主任,你还真不食人间烟火。”文颂嗤笑一声:“你今儿要是敢在这儿把他开膛破肚,明儿这地方就得上新闻联播,标题就是大规模□□,死伤无数。你想试试?”
吴君庭侧过脸再不吭声,那张脸就是大写的一行字加一个感叹号“懒得和你废话!”
陆谨将胳膊背到身后,手背在衣服上轻轻呲了下,又收回到前面,弹了弹烟灰。他知道吴君庭没说的话是什么,如果做不了尸检,杨金平的死就是个输液猝死的意外事件。这样一来,身后这间屋子里定然能找到有关梁晓静案的证据,李元鸿哪里也必然能找到那个占了指纹的符角儿,各方面口供一串,芦苇河河底的浮尸案就在这紧紧张张不到三十个小时的时间里破了。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破扣得袋子,就像河底梁晓静的裹尸袋一样,无意之中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的手拖出了一串不可言说的秘密,这秘密的守护人,情急之下开始补袋子。可破了的口子难补,警方的动作比他想象的快,措手不及之下,他推出个血袋子直接堵上。可然后呢,他们能给出什么证据,说服警方不至于再去戳破血袋子?
他两腿发软,全身发热,喉咙发干,眼睛也干涩的难受,身后的烫伤更是火烧火燎的疼,反正就是浑身都不舒服,皱着眉问:“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陆谨能想到的,文颂也想的大差不差,他转头看着陆谨,这人脸上覆着一层不太正常的潮红,高鼻梁,高眉骨撑起来的深眼窝就像踏陷进去的一般,想到从芦苇河案发到现在这马不停蹄的三十个小时,心里也一阵唏嘘。别说陆谨背上还被烫了一片,本来就受着伤,就是他自个生龙活虎的,此刻也有些疲惫不堪。可这又能怎么样呢,现在这个局面,让他们谁回去躺着也睡不着。
他伸长了腿,将台阶下一个木凳子勾上来,放在陆谨脚边:“你先坐会儿,线索倒不是没有,只是很模糊,但至少可以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意外。再者说,这屋子里说不定还能翻出点什么东西,你先别急。”
陆谨莫名其妙:“我着急什么……”
他一抬头就看见文颂朝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少年走了过去,边走边从兜里摸出了两张二十块的,伸手递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少年稍稍愣了下,转过身跑了。
“你话说了一半,什么线索?”陆谨等他转回来,开口问他。
文颂一抬手把他按到凳子上,自己矮身就地坐下:“那老太爷说,昨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他让小孙子下来看杨金平,那小孙子回去之后说是杨金平吊着瓶子在和一个人聊天。”
吴君庭和陆谨同时转过头看他,陆谨问道:“也就是说,有个人在最后一刻见过杨金平,那小孙子多大?”
“八岁半,要不怎么说模糊呢。”文颂看了眼手表,望着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的人,皱了皱眉:“那孩子一早去上学了,在山下,展涛去找了,应该快回来了。”
吴君庭:“那这尸检肯定要做!”
“放心。”文颂说:“我已经想办法了,少不了你个冰块脸的死人!”
正说着,展涛从门里迈了进来,身后的中年妇女,牵着个一脸懵懂的小男孩。
“陆副队,文颂,老吴,什么情况现在?”展涛一抬头就问。
文颂道:“没情况,你呢?”
展涛将小男孩往前面一推:“这个就是杨金平的小侄子,叫杨聪,昨天晚上就是他进来了一趟。聪聪,你把昨天晚上你看到的,跟这几个叔叔说一下。”
小男孩怯怯的把眼前三个人挨个顺了一遍,提脚就往后退,攥住了妈妈的手。这时刚才的少年跑了进来,手里提着大食品袋,怀里还抱着一个。
文颂站起身接过来,放在台阶上,招招手那少年就笑着走开了。
敞开的袋子里飘出了食物的香气,他伸手捞出来一个热油饼塞给陆谨,又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放在他凳子旁边。
接着自己拿起一个油饼,朝展涛和吴君庭抬抬下巴:“想吃自己拿!”又转头对着屋里喊道:“各位,你们干完活再吃吧。”
屋里接连几声“好”传了出来。
展涛看他们陆副队坐着没动,心里一阵唏嘘:“姓文的这糖衣炮弹,陆副队能吃得下吗?”
随即他就看见他们亲爱的陆副队,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起油饼啃得怡然自得,他不由得嘴角一抽。
文颂抓了一把零食递给小男孩:“大嫂,你去忙吧,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又带不走他,就问几句话,你放心吧。”
“吃吧!”院子里瞬时间飘出了浓郁的油香,几个人坐在台阶上,吃的旁若无人,气氛还挺热和,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很是诧异。
“聪聪,你昨晚上几点下来的?”陆谨开口问道。
小男孩一袋薯片见了底,展涛又抓起一袋青豆给了他,小男孩笑着接了:“九点多吧,我都要睡觉了,我爷说是我大爸在挂水,不放心,让我下来看一趟。”
陆谨点点头:“你下来的时候,你大爸在干什么?”
“我大爸躺在炕上吊瓶子啊,还有个人在和他说话。”小男孩此时已经表现出了一些活泼的本性,话多表情也多。
陆谨:“哦,那人你认识吗,长什么样?”
“不认识,没见过,长什么样我就没怎么看清,”聪聪嘴里塞着一把豆子,声音含含糊糊:“唔……他脸上有个大晏子,上面还长着毛呢。”
文颂接道:“那叫痦子,在脸上什么地方?”
小男孩在右半边脸上一指:“好像就这儿,那边我也记不得,我大爸让我给他杯子里添水,他还瞪了我一眼,看着挺吓人的。”
陆谨稍一沉思,回头看了看屋里,又问道:“你给他添水了?他拿着什么杯子,你记着没?”
杨聪:“就我大爸家里的玻璃杯,上面有红花的那种。”
陆谨:“你待了多长时间?他们在聊什么啊?”
“没多久,我进来的时候我大爸的药快没了,我大爸让我换,那个人说小孩子不懂,然后他给换了,我就给他添了杯水,然后就走了。”小男孩边吃边说。
吴君庭眉头一皱,冷冰冰的问道:“他除了换药,还做什么没?”
小男孩腮帮子一滞:“没……没有……”
陆谨伸手拍拍小男孩:“不用怕,他就那样,人挺好的,那个人给你大爸换完药,有没有调滴速啊,就输液管上那个小轮子。”
“调了,我出门的时候,我大爸嫌太慢,让他给调快点。”
吴君庭的眉头瞬间压到了底。
这时屋里的人喊了一声:“陆副队,陆副队,你们快进来看!”
气氛瞬间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