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黄秋离

5、青年将军

　　苏将军？难道就是先前给章暮烟送信的那个苏将军？
　　一桌饭吃下来，我便将三人的身份了解个大概。章暮烟家是兄妹三人，老大章君壹和老二章晞焕为章大人亡妻所出，现在的章夫人是章大人的填房，只有章暮烟一个女儿。余下的苏将军，便是苏塘，出生武将名门，打小便和章君壹一起随着章大人识文断字，也便常常在章家出入，与章家子女交往甚密。
　　吃完午饭，章君壹和苏塘约着出门了，我和章晞焕一道去陪章大人。
　　下午歇息了一会，章大人看起来脸色和精神都好了不少，话便也多了，与我讲了这一年来家中的琐事，却独独略过了家中为何遭遇变故。

　　到了晚饭时间，我提议道：“今日本是中秋，不如就在这房里，和父亲一起用晚膳吧？”
　　章夫人一听，笑了笑道：“好，我去吩咐下人将膳食都送过来。”
　　我赶紧站起身道：“这种事女儿去做就可以，父亲母亲，你们稍等片刻，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带着琉璃走出了房间。
　　话是这么说，可是厨房在哪边呢？我又该吩咐谁来送饭呢？我回头看着琉璃，琉璃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我，不知道我盘算着什么。
　　“烟儿。”
　　正烦恼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应声回头，看到苏塘站在不远处，一脸笑意看着我。
　　我笑着向他颔了颔首以示招呼，又转身接着思考自己的问题。
　　琉璃看向苏塘的方向，微微一欠身便垂首欲走，我忙叫住她：“琉璃，你干嘛去？”
　　“小主，奴才去吩咐下人将膳食送到老爷房里。”
　　我回头看苏塘，他依旧一脸笑意看着我，我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大概又是，青梅竹马之类的吧。我要是不和他谈话可能这事就过不去了，该来的总要啦，见招拆招吧。

　　琉璃退下了，苏塘缓步靠近，眉目带笑，道：“怎么不过几月不见，你我生分了不少？”
　　我看着他，礼貌的笑笑回道：“男女本有别，我与苏将军已经不是孩童了，再像以往那般，只怕会惹人非议...”
　　“你何时在意过这些？”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嗤笑道。
　　我一时语塞，忙看向别处掩饰尴尬，这可真是大型打脸现场啊！
　　苏塘从袖口里摸出一包东西递到我眼前，我疑惑道：“这是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打开看看，我便伸手接过打开。
　　油皮纸里的是几块外形精致的小糕点，白色的表皮上点缀着红红的小花朵，看起来格外诱人。
　　我惊喜道：“这是给我的吗？”
　　他笑道：“自然是给你的，你打小就爱吃这桃花糕，上次见你，你还托我给你带呢。”
　　哇塞，太贴心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俩上次是什么时候见面的，也不知道他俩有什么约定，但是，苏塘也太好了吧！要是没嫁给皇帝我一定要嫁给他！

　　见我捧着糕点只是傻笑，他捏了捏我的脸，好笑的说道：“赶紧吃吧，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我，我再给你带。”
　　我傻笑着点头，拿起一块桃花糕放进嘴里，桃花淡淡的香气和细腻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加上入口即溶的口感，真的是味蕾炸裂的好吃！
　　“看你这馋样！”苏塘忍不住取笑道，“行了，东西交给你了，我便也走了，往后有什么事，让琉璃告诉我一声就好。”
　　“嗯...？”我嘴里塞着糕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嗯嗯啊啊的干着急。
　　他笑着冲我挥了挥手，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楞在原地，难道我猜错了？看苏塘这个样子，好像对章暮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啊。
　　罢了，敌不动我不动，我的原则就是，绝不主动出击。

　　吃了一块甜腻的糕点，再吃饭就有点吃不下了，看我没怎么动筷子，章夫人便关切的问我怎么了。
　　我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刚刚吃了块桃花糕，这会就不怎么吃得下了。”
　　章夫人无奈道：“你还是这毛病，眼看就用晚膳了，总是忍不住吃这些零嘴！”
　　“母亲，这怎么好怪烟儿？定是苏塘哥哥又偷偷给她买的。”章晞焕在一边笑着帮我解释道。
　　我嘿嘿一笑，章夫人也只是看我一眼，摇摇头不再说话。

　　用过晚膳后，章大人将长子长女打发走，独留我和章夫人在房里说话。
　　“烟儿，我本该早些跟你说这话的，”章大人看着我，语重心长的开口，“苏将军青年才俊，你心悦他我也明白，但你如今，已是皇上的妃嫔，当与他保持距离才是。”
　　章夫人在一旁默默点头，我愕然，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乱了呢？
　　“我知道，让你替你焕儿入宫本就委屈你了...”
　　什么？章暮烟是替章晞焕入宫的？这又是何故？
　　看我一脸震惊，章夫人叹了口气，满面愧疚的接着道：“当初的秀女名册上本是焕儿的名字，可焕儿她...宁死也不愿入宫...后来，你父亲去向宫里的总管求情，这才将你换了上去...”
　　什么？我越发不敢相信，怎么看起来全家宠爱的小女儿，竟是替了姐姐的名额才被送入了深宫之中？章暮烟于他们而言，究竟是何种存在？
　　“我本有意将你许给苏家，奈何，皇上却将你留下了...”章大人连连叹气，一脸的自责。
　　自古以来，何人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没有哪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后宫，可章暮烟，却成为了章家保全长女的牺牲品？
　　我苦笑，原本，章暮烟是可以和苏塘双宿双栖的啊，偏偏成了狸猫，将章晞焕这个太子换下来了。那我又是什么呢？我是那，换了换太子的狸猫的小麻雀？
　　可笑，亡妻之女是女，填房之女就没地位没发言权，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开口阻拦。
　　我看向章夫人，她便是低头不与我对视，章大人亦是闭着眼不看我。我其实，怎么都无所谓，只是替章暮烟不值，苏塘对她那么上心，当初怕也是哭断了肠吧。说起来，章暮烟今年年方几何，我都还不知道。
　　我低下头，忍不住叹气道：“这些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今晚的谈话过于沉重，我回房后灯也没点便无力倒在床上。琉璃在门外担心的询问着我，我无力回答也不想开口说话，只是拿过被子将头蒙上。
　　有点失落，有点沮丧，因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对章暮烟的父母期望值过高？哥哥姐姐口中的章暮烟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似的，我以为她自小便受尽宠爱才会如此，谁知她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次女罢了，可能，她早就已经习惯被忽略，明白争抢也无用，便不再有任何的奢求。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也重未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考虑过。
　　窗外传来敲击声，我疑惑的坐起身，门外琉璃已经没了声响，窗户上映照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我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推开窗，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谁圈在了怀里。
　　我惊慌的挣扎着想推开来人，头顶却传来苏塘的声音：“是我。”
　　我定住，果然苏塘也是对章暮烟有情。一时之间不知为何，眼泪竟夺眶而出，我慌忙推开苏塘背过身伸手擦泪。
　　身后一身叹息，他道：“看你气色好，我本该高兴才是，但转念一想，你在宫里过得好，我心里却也很不是滋味。”
　　他的语气低落异常，听得我心都揪在了一起。这些情绪，大概是因为章暮烟这个身体的影响吧，原本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本该心无波澜，如今却深深陷入这种被众人背弃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此刻，我与苏塘均无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立在黑暗里。窗外明亮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显得孤独而单薄。

　　“苏将军，还是请回吧。若让人见了，会落人口舌的。”我平复了心情，轻声开口。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再让哪个多嘴的下人瞧了去，章、苏两家都得完蛋。
　　他轻轻一笑，道：“你果真沉稳不少。”
　　我不再接话，也不回头看他，他见我没有回应，兀自叹口气，转身离去了。
　　听着他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才终于松了口气，靠着墙摊坐在地。什么省亲，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回来这一趟呢？章暮烟啊，你命真好，说走就走，倒是给我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这时，琉璃拿着烛火推门进来，看我狼狈的瘫坐在地上，急忙跑过来将我扶起询问我怎么了。
　　我对着她惨淡一笑道：“琉璃，章暮烟命真好啊。”
　　琉璃看着我，一脸苦涩接着道：“小主，自小咱们就不受重视，吃的用的都是大小姐挑剩下的，独独苏将军对您好...可如今，您已入宫，就不要再想这些了。”
　　我笑笑，便不再说话，只是无力地躺在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