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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噬血小魔 ...

  •   (四)
      第二日白江秋醒来的时候,云韶已经收拾好了营地,并找来青草把马儿也喂好了。他坐起身,云韶的外套从身上滑下来,白江秋生怕落到泥土上让衣服弄脏,赶紧抱住衣服,伸手挠挠头,看这天也就刚刚擦亮,有些不好意思:“云韶师叔起这么早啊。”
      云韶不好跟他说自己一夜没睡,只点了点头:“嗯。”
      白江秋去附近的河边洗漱,把自己打理好后,两人继续踏上了行程。此去长安并不算得很远,再行了两三个时辰,便到了该分路的时候。
      两条路,一条前往长安,另一条是远方。白江秋勒马跳下去,规规矩矩向云韶行了个礼:“多谢云韶师叔一路的照顾,此去千岛甚远,师叔回长歌时一路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云韶有些无奈,“你……罢了,一个人注意安全,在长安玩两天就好,早点回山,不可久留,让你师父与师叔担心。”
      白江秋笑得眼睛弯弯:“我会小心的!云韶师叔,我也不是小孩儿了,不必这么担心我。”
      少年人打马向长安方向行去,云韶却在原地徘徊很久,再向前走了一段,终究是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在外——也存着想多看两眼这个小少年的心思,于是估算了一下白江秋的方向和路程,悄悄随着他过去。

      白江秋从拜入纯阳后头一次下山到红尘世间,小时候的记忆早已经有些模糊,所以他看什么都新鲜。离长安越近,越有人烟气息,他看了又看,不知不觉走得慢下来,甚至就连路边的农田、田里的耕牛与水鸟,还有劳作的农人,都能让这小小少年多关注两眼。
      等到了天都镇,他更是觉得新奇。这里已经离长安非常近,有许多还没来得及进长安的往来行商、西域舞女等在此落脚,也带来了繁华的商业和好看的表演。小小的天都镇也足够让白江秋看得目不暇接,等他逛了两圈,才晕晕乎乎想起,天都镇还不是此行终点呢!
      看看日头,已是中午,长安离这里至多半个时辰,进城也不急在一时。白江秋摸摸肚皮,觉得有些饿了——昨天今天就吃了点干饼。
      李临风塞的银钱还在,白江秋决定不亏待自己。刚才就看着好多人都在吃面片汤,于是他也寻了个小摊,走过去要了一碗馎饦。
      店家看他一身纯阳装扮,便知道是不远处的纯阳道士。这些修道之人常年不沾荤腥,于是他拍拍胸脯道:“行嘞,给您做碗素馎饦!”
      白江秋谢过店家,找了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坐下,不一会儿,店家就将馎饦做好,满满一大碗给他端过来,憨厚的脸上堆着朴实的笑:“清水煮的,没放荤,道长,您慢用!”
      白江秋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至少比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紫虚弟子做的饭好吃多了。
      ——好吧,其实邓屹杰做饭挺好吃的,但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他做的菜式也多清淡口味,久而久之,吃来便没什么味道。
      这碗馎饦虽是素汤,店家也在里面放了不少作料,当然是比山上的素菜寡汤有滋有味多了。白江秋吃得十分高兴,不知不觉一碗下肚,正准备起身结账走人,却看见旁边有个小女孩儿正咬着手指看他。
      女孩儿约莫九岁左右,一身短裙娇俏,眉眼弯弯带笑,打扮得可爱活泼,圆圆的脸蛋煞是喜人。白江秋见着女孩儿似乎看了他很久,像是有事相求又不好开口的样子,于是笑着问她:“小妹妹?有什么事儿吗?”
      女孩儿见他看向自己,忙低下头,手指绞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他了,只轻轻地说:“我……我跟我师父他们走丢了……”
      白江秋“啊”了一声,微微皱起眉头:“你和他们分开多久了?诶,你叫什么名字呢?要不,我陪你在这里等一等?”
      女孩儿摇摇头:“不……我叫齐爻。我已经找过这附近,不见拴着的马儿,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我只知道,他们是要去枫华谷。”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白江秋,眼里隐隐有些泪水:“道长,我听说纯阳宫的道长都是最为好心之人,你可以将我送去枫华谷吗?我师父一定会感谢你的。”
      枫华谷啊,白江秋犹豫了一下。但女孩儿一顶“纯阳宫道长都好心”的帽子给他扣下来,他也不太好拒绝,且看着女孩儿孤身在外,安全难以保证,想着枫华谷此去不远,一天足够来回,于是点点头:“我带你去。”
      白江秋从口袋里数了几个钱给店家,拿起搁在身侧的剑去牵马。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跟在身后的齐爻眼里诡异的笑意。
      这真是个可爱而又好骗的猎物,齐爻想。很久没遇到过这么单纯又容易轻信别人的小傻瓜了,不知道他的血喝起来会不会甜一点呢?

      噬血小魔——齐爻。
      白江秋是不知道这个人的。他在华山长大,听见的江湖故事都是木天晚和李临风他们所转述,而他们有意想让白江秋保持单纯,自然不会将这种人的故事讲给他听。
      齐爻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当然,名声不是好名声。
      她本来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但是在九岁那年中了一种未知的毒素,导致她再也长不大,永远都是这小小女童的模样。这就让她对所有美好的事物怀有嫉妒与憎恶,学了不少旁门左道,出江湖后杀了不少妙龄少女与青春少年,并放干了他们的血,看着本来鲜血的生命苍白枯萎,才觉得舒服。
      齐爻手上血债难数,为人所知的人命就有十几条,但是因为童颜太容易伪装不被发现,所以江湖一直只有听闻她又在哪里杀了人的消息,很少有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更别提来除魔卫道。有幸存者口述齐爻杀了人总喜欢再喝两口血,“噬血小魔”一名便由此而来。
      许是也怕一个地方待久了露馅,她出没地方也不定,江湖上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出现过。最近齐爻来到长安,正在挑选下一个目标,在天都镇一眼就看中了白江秋。
      单纯的少年,还是个道士,更是纯阳的道士,若是杀了他,不仅可以满足自己肮脏扭曲的心理,还能让她名声大噪。齐爻越想越得意,蹦蹦跳跳一路跟着白江秋走到了长安郊外的树林中。

      白江秋对自己即将遭遇的危机还一无所知。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小女孩可怜,所以愿意去帮助她。此去枫华谷并不算很近,但自己只有一匹马,不好与她共乘,于是让齐爻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往枫华谷的方向走去。
      武功底子不好的人,长途跋涉总是劳累的,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白江秋便觉得有些疲软,于是让齐爻下了马,决定先歇息一下。
      小道长靠在树上,略感口干,往身侧一摸,暗道一句糟糕——早晨睡得迷迷糊糊,恐怕是将水袋装在了云韶的马上,这没有水袋,该如何是好?
      齐爻见他皱眉,口唇又干,知他是找水喝,于是走过去,解下自己腰间的葫芦:“道长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点水可以应急——我没喝过,道长不用介意,这是师父的水囊,我替他带着的。”
      小姑娘笑得甜甜的,白江秋也没有防备,加上实在是口渴,便接过葫芦:“多谢齐姑娘。”打开葫芦,不过仅润了润喉,又还给了齐爻。
      走久了有些热,白江秋往地上一坐,决定稍事休息再说。但他刚坐下靠着树干,浓重的睡意却袭来,他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头一点,昏睡过去。
      齐爻见轻松得手,不禁十分得意。她取出藏匿的小刀,先在白江秋脖子和手腕比划了半天,似乎在想哪里好下刀,终于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少年的头卸下来,再把他的脸划得不像个人样——
      他实在是太单纯和美好,这让齐爻嫉妒得要死。
      小女孩选中了满意的位置,终于举起手中的刀,狠狠地朝少年道长的脖子刺了下去。

      但她没有得手。
      齐爻刚拿起刀,一道气劲就正中心口,把她直接拍飞到树干上,撞出一口血。青衣人从旁边的树上跃下,飘然而来,俊美的脸抱着琴冷冷看她。
      是云韶。
      云韶其实很早就追到白江秋了,但他一直没有现身,暗中看着小少年在天都镇走走逛逛,这也喜欢那也想看,只想着护他到长安城就好。
      直到看见白江秋吃馎饦的时候,齐爻来了。
      白江秋不认得齐爻,云韶可认得。“噬血小魔”之名,他远在长歌亦是听闻过。他见此女行为举止怪异,不太像八九岁的小孩,也只有白江秋这种没有和外人接触过的才会傻傻相信,不过稍加思索便想起了齐爻此人。至于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揭穿,他也只是担心认错,冤枉了小姑娘不好,所以一直跟着白江秋,看看这女孩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等到齐爻故意拿水给白江秋,白江秋中计,云韶便知道,她是噬血小魔无疑,赶在她对白江秋下手之前先发制人。
      这长歌冲秋冥一式打得恰到好处,齐爻趴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一边小口小口地吐血,一边怨毒地看着云韶:“你……为何坏我好事!”
      “因为你不该对他下手。”云韶护在昏迷的白江秋身前,拔出琴中剑对着齐爻:“你对别人下手我管不了你,但你想杀的是他。”
      齐爻抬起头,诡异的目光在他俩之间巡回,忽然得意地笑了:“你……你是长歌弟子?这么担心,你是喜欢他?哈哈哈哈哈哈,长歌和纯阳知道门下有你们这种悖逆之人吗?”
      “与他无关——你话太多了。”云韶平静地道,“今日我无意杀人,便留你一条性命,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齐爻扶着树干跌跌撞撞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云韶半天,笑得更加得意:“长歌门下……长歌门下还有你这种人?你看看你自己这一身戾气——这位公子,我想,恐怕我们才是同类。”
      齐爻伸手,也不在意手上还在滴的血,慢慢梳理着鬓发:“黑暗,窒息,冰冷又残忍——你身上的气息,可不太像个长歌弟子,你是谁?”
      “这不重要。”被齐爻看穿,云韶并不意外。他的确是一个黑暗而残忍的人,只是平时伪装得不错,他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罢了。但说他是噬血小魔这种人的同类,这让他觉得肮脏。
      齐爻就像个普通的小女孩,眉头微皱,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你的武学套路是长歌无疑,也很强,那长歌门有谁会像你这样呢……这么多年,我也只听过一个人,一个极少出现在江湖,却流传在长歌弟子口中的人,那是长歌门有名的疯子——你是‘无尘弦音’!”
      “是我又如何。”云韶冷冷道,“最后说一次,你可以走了,再不走,莫怪我手下无情!”
      然而,面前的小女孩只勾起嘴角:“这么有趣的戏可不多得,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呢——看招!”她忽然出手,却是撒出了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眼看着就要撒到云韶身上!
      但云韶剑招比她动作更快,挥手一劈,那些东西全都被剑气阻挡在一尺之外,纷纷掉落在地上,还扭动着。
      是蛊虫。
      云韶见状,拧眉:“你不该用这种东西。”
      他永远无法忘记——云珩就是被泡在天一教的炼尸罐中,被蛊虫噬咬,痛不欲生,也让他从此落入最深的阴影。
      如果齐爻不用蛊虫,他还会放过她,但现在,齐爻必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齐爻一击没有得手,咬了咬下唇,很是不甘心,又发现云韶杀机毕露,回身准备逃走。云韶这次没有给她机会,手中剑掷出,正中齐爻心口,将她稳稳当当钉在了树干上,而齐爻只是挣扎了几下,便咽了气。
      云韶走上前去,拔出剑,很是嫌恶地看着齐爻倒下——他不喜欢杀人,这会让他觉得恶心。可是这人竟然想伤害白江秋,还用了蛊虫,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心绪激荡,云韶又开始头疼,扶额退了几步,站在还处于昏迷中的白江秋身前,有意护住他,以剑驻地缓慢调息。年纪渐长后,云珩对他的影响较之少年时期消减很多,他发狂的次数也少了,这头疼的毛病却留了下来,严重的时候还会牵扯到精神,让他再次被影响。
      齐爻并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藏剑山庄的事情他也没忘。可这杀人的感觉让他难受,虽然知道以齐爻的所作所为她死不足惜,但或许是这小女孩的外表太过于迷惑人,他竟然觉得有隐隐不忍。
      头疼持续的时间不太长,云韶调息结束,看着齐爻已经凉透的身躯想,这长安郊外让人看到死了个小女孩也不好,但若是掩埋,附近泥土坚硬,也没有合适的地势。
      这时,齐爻身上拴着的几个瓶瓶罐罐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有一个瓶子材质较为特殊,非金非玉,亦非木石。云韶过去取下,拧开闻到一股异香,想起以前看过的书籍介绍,便明白了。
      应该是化尸水。
      齐爻经常杀人,备有这种东西也不奇怪,只是她也没想过,这种东西终究还会用到自己身上。云韶摇摇头,收起最后一丝怜悯,将瓶子里的水如数倒在齐爻身上,瓶子也扔在草丛中,看也不看逐渐消失、血水浸入泥土的躯体,回身轻轻抱起白江秋,将他放在马上,自己牵着马,往长安方向走去。

      白江秋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却发现自己不是在郊外树林中,而是身处客栈房间内。他心里一惊,直直地坐起来,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云韶坐在桌边,看他一眼,合起手上的书卷:“饿了没有?我去让店家做点吃的端上来。”
      白江秋揉揉额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云韶师叔……?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怎么回事?不对,师叔,你看到一个叫齐爻的小女孩了吗?我答应她,要送她去枫华谷找师父的。”
      “你可能是太累,在长安郊外睡着了,我发现你水囊没有拿走,想着你也没走远,过来将水囊还你的时候遇到你们。”云韶起身,过去取了白江秋的外衣递给他,“她师父也正好在寻找她,两边相遇,她就跟着师父走了,没有叫醒你。我怕你野外睡觉着凉,所以带你回天都镇。”
      云韶的语气令人信服,白江秋不疑有他,听见小姑娘已经找到自己师父,点点头:“多谢师叔……我竟然睡得这么熟?唉,果然我就是不行。”
      小少年苦恼地抓头发,感叹自己武学造诣太低,不过稍微舟车劳顿,便累得睡死过去。云韶看着他这样子,心里觉得有趣,忍笑道:“好了,没关系的,你还小,武学造诣的事情以后再慢慢来。你先歇一会儿,把衣服穿上,我下去叫点吃的。”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是清淡不油腻的菜式,但时蔬味道鲜美,葵汤爽滑清甜,令白江秋食指大动,赞叹不绝。
      看着小道长一脸满足,云韶也觉得高兴。思及白江秋的安全问题,他又觉得此次长安之行还是自己跟着去好,于是说自己想去长安买一些书,问白江秋是否和他同行。白江秋自然是一口应下,两人便决定次日一同前往长安城。
      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就赶往不远处的长安,待他们到城门口,正好赶上开城门。
      而长安之繁华更是白江秋之前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的存在。两人寄养了马儿,白江秋便高兴地在西市逛来逛去。云韶也知道他小孩子心性,并不管他,只是暗暗观察着周围,保护着白江秋的安全。
      走到胡饼摊,闻到香气的白江秋挪不动脚步,跑去买了两块胡饼,先给了云韶一块,自己双手捧着啃得兴高采烈。云韶并不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但也没有拒绝,只是咬了两口后收好。
      白江秋吃完胡饼又想去吃水果,看见冷饮也想要,云韶担心他一冷一热的闹肚子,只给他买了葡萄,不让他吃冷饮,引得白江秋有些失望,不过很快被其它东西转移了注意力,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云韶买好葡萄,给他吃了一点,其它的又放好,让他带回华山再吃。
      大唐长安西市往来胡商不少,卖的东西也有很多是西域之物,更有不少珍奇古玩。云韶念及白江秋刚过生辰,自己也没送他礼物,于是买了一些稀奇的小东西让白江秋拿着,权当是补送的生辰之礼。
      白江秋收到礼物很高兴,回到客栈后,单纯的小道长满脸兴奋地看着桌子上一只缩小版的记里鼓车,木马还在滴滴答答走着,每走一段固定的路程,坐在车上的小人便敲一下鼓。这真是新奇的玩具,他捧着脸,鼓着腮帮子:“云韶师叔,你对我真好!”
      云韶笑笑,摸了摸他的头:“你高兴就好。”
      小道长又想起什么似的,苦恼地抓抓头发:“哎……师叔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送你什么……对了!云韶师叔,我回到华山可以给你写信吗!你也给我讲讲山下的故事好不好?”
      白江秋的眼里是期待和乞求,而对白江秋能给他写信这件事,云韶更是求之不得,自然答应以后两人经常书信往来。白江秋收好了桌子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又央着云韶一起出门继续逛街。
      两日长安之行,白江秋玩得十分尽兴,饱览盛景,直到云韶将他送到长安郊外,两人分道之时,他还恋恋不舍:“师叔!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啊!我回山上也给你写!”
      云韶无奈地笑:“会的——你路上小心,现在时间还早,你赶在天黑之前可以到,不要再耽搁了,莫让你师父担心。”
      白江秋满口应下,白色的小雀儿消失在路的尽头。云韶目送他离去,才拨转马头,也踏上了自己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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