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曲高河》崖余九岸

4、就像翻了一瓶醋，酸得哪都是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曲高河在班里提高了六个名次，曲孝云很是高兴，饭桌上问曲高河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曲高河犹豫了很久，小声开口，“一台相机。”
　　高玉桥当时就上了火，“你要啥？相机？你要飞机吗？”
　　曲高河不语，低下头往嘴里扒饭，不满得嗫嚅道，“你要是给买，别说飞机，火箭我也要。”说罢头上便挨了一筷子。
　　高玉桥就是小镇妇女，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在造纸厂工作几年便嫁给了曲孝云，生孩子，伺候公公婆婆，没什么见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隔壁的市里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一眼望到了头，把闺女嫁出去，帮闺女哄孩子，攒钱给儿子娶媳妇，再帮儿子哄孩子。两年前儿子丢了，对她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说实话，她疼儿子比女儿多，对于儿子的丢失，她在心里也偷偷埋怨过曲高河。这种复杂的情绪使她对曲高河爱也不是，恨也不能，于是就现在这样，嘴上刻薄，晚上还是从抽屉里抽出一叠钞票给曲孝云，“明天你去给她买个好点的。”
　　曲高河第二天中午就收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相机，高兴得左拍拍，右拍拍，按了好多次快门才知道忘了装胶卷。
　　曲孝云帮她装好胶卷和电池，把院子里的小孩都叫出来，几个人一字排开站在老榆树下，曲高河和林优紧紧地牵着手，宋远搞怪在林优脑袋后比这剪刀手，袁希成双手抱臂，头扬得老高，赵卓然则把他的小妹妹高高的举在头上。
　　“来，我说1，2，3，你们说茄子！”
　　“1，2，3！”
　　“好晒！”
　　正午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曲高河去洗照片，看着胶卷片上的人，黑黑的脸，黑黑的牙，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条小白线，心里埋怨她父亲的拍照水平。
　　曲高河在心里念叨:希望把我拍的好看点。这样就可以骄傲地拿给宋远看了。
　　七月底的天气很是炎热，午后曲高河躺在床上看书，前几天刘芷兮借给她一本《呼啸山庄》，这几天她天天枕着这本书入睡。窗户开了一条缝，小风时而吹进，吹动了窗帘，甚是惬意。曲高河看着看着思维就集中不起来了，在最后一次被书砸到鼻子后，她把书合了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扯过薄毯，没几秒就睡熟了。
　　赵卓然从院子拔了一棵草，从窗户缝伸进去，草尖在曲高河的脸上划来划去，没一会儿曲高河就被蹭醒了，曲高河一睁眼，看见窗前站了三个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赵卓然推开窗户，咧嘴一笑，“阿河，醒了吗？”
　　曲高河狠狠地瞪着他，“你现在没有死，完全是因为我善良！”
　　林优进屋，拿起桌边的扇子帮她扇着风，“好啦，别恼了，起床气过了没？洗把脸咱们出去玩吧。”
　　“去哪？”
　　“后山吧，自从山上修路了咱们还没去过呢。”
　　宋远站在赵卓然身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曲高河书桌上的玻璃瓶，里边的小星星越来越多了。
　　赵卓然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咱们这回集体活动要不叫上袁希成？”
　　“叫上他吧。”
　　“谁去叫呀？”
　　“我去吧。”宋远开口，然后向左走了几步，来到了袁希成的窗前朝里看，刚往里一瞟就对上了袁希成漆黑的眸子。
　　“嘿，玩儿去吗？”
　　他们在旁边刚才说的话袁希成都听见了，后山在北城的北边，一出门就能看见。山上树很茂密，他早想去了，就是不认识路。
　　“行啊，我换双鞋。”
　　路过郑子维家门口的时候宋远朝里吼了一嗓子，“紫薇，出来玩！”
　　没一分钟郑子维就从家里飞了出来，“走着！”
　　一行人步行穿过一条长巷来到山脚，山脚有住户，旁边还有一处大型的运动场，从两处院子中间的路走上去后出现了台阶，再往上走台阶两边就开始有树，沿着台阶一直走，是通往山上亭子的路。
　　这么隐蔽，不是本地人还真上不了这山。袁希成心想着，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台阶曲折，又有杏树遮挡，来时的路早已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小镇的全貌，西边是低矮的平房，橘红色的瓦片远看像连起来了一样，他顺着河大体找到了曲高河的家。东边是开发区，楼房集中在这边，一座小镇就这样被明显的区分开。
　　坐在亭子里，袁希成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和莹白的云朵，闭着眼都能感觉到热烈的阳光。这儿的自然风景是真的好，能发展成旅游区比开工厂好了太多，之前想发展北城的领导显然走错了方向，他忽然想和袁书东认真探讨一下这个问题。随后他笑了笑自己，管的好像有点多了。
　　宋远看见袁希成微扬的嘴角，“嘿，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你看那写着，‘刘明和董慧惠一生一世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分手没。”
　　绿色的油漆柱子上被人们用涂改液快画成白色的了，那行字就在袁希成面前，他随口念了出来，顺便回答了宋远。
　　“董慧惠是我一个远房小姨，早结婚了，嫁了个姓王的。”曲高河随口接到。
　　当时誓言多真诚，现在就有多打脸。
　　“呼，乐死了，后悔没有带瓶水上来了。”赵卓然总是“热”和“乐”、“龙”和“荣”的发音不分。
　　“乐（热）得你快龙（融）化了是不？”
　　他们坐在亭子的石凳上随意地聊着天，调侃着哪个老师哪个同学，曲高河在一旁安静地拍照，此时她正对着杏树叶子上的幼虫发愣。
　　袁希成和他们并没有多少话题，他看见曲高河在树边一动不动站了许久，好奇过去。
　　“你看啥呢？”
　　曲高河没留意来的人是谁，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到这边来，你看这个虫子，它和我之前见过的毛毛虫都不一样，这个绿色多好看，它长大后肯定是一只漂亮的蝴蝶。”
　　曲高河声音很轻，袁希成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非戾气的其它感觉。她说话时眼睛还是看着虫子，那小幼虫圆滚滚的，令袁希成想到了□□糖，随后他被这个想法恶心到了。
　　“也可能是只扑棱蛾子。”
　　曲高河闻声猛然抬起头瞪她，显然是被吓着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袁希成用目光示意她看下边，她的手还拽着袁希成衬衫的袖子，慌忙撒开后曲高河一下子脸红了。袁希成彻底奔溃，“这么个泼妇原来还会害羞！”
　　“嘿，你俩干啥呐！”宋远朝他们这边喊了一声。曲高河匆忙跑到宋远身边，好像在证明他俩什么都没干，刚才拽着袁希成的不是她，她没有不忠，她只会死心塌地喜欢宋远一样。
　　宋远当然不会想那么多，又或者想了也不会被别人看出来。是个人都喜欢被人偏爱的滋味，不然他怎么一边喜欢着林优，一边又和曲高河纠缠不清，当妹妹看待只是个说辞，他想用最安全的距离享受着被爱的感觉。
　　那边的圆桌上只剩下了林优，郑子维和赵卓然，郑子维自知他们的关系，没好意思发光，又看见曲高河站在宋远身边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心中多了几分酸味儿，忙走过去，故意气宋远一样，“你看这个电灯泡啊，它得轮着当，刚才我在他俩那，我是，现在咱们仨在这儿，你觉得该谁当了？”
　　宋远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该曲高河当了。”说罢顺势揽住郑子维的腰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郑子维气得跳脚，“卧槽，宋远你个流氓。”
　　曲高河抿嘴似笑非笑，“你俩慢慢温存，我不当电灯泡了。”说罢找了个阴凉地儿背靠着柱子摆弄照相机去了。
　　对面有一座山，和后山连着，十分陡峭，没有石阶路，曲高河一直想上去，但这个念头也是想想。一是从来没机会，二是没那个精力，最重要的是，这地方的坟很乱，说不准走到哪就忽然冒出一个坟，曲高河的小胆儿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呆到太阳快落山他们就下去了，宋远心情不好曲高河看得出来，他看着林优和赵卓然暗戳戳地眉来眼去，身体若有若无地触碰，心中滋味肯定不好受，看宋远这样，曲高河的心中也像被打翻了一瓶醋，酸得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