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野火》塞翁兔

2、第二章

　　姜淇皱了下眉。

　　韩梓辉站在周炙前面，打圆场：“人家又没看过我们比赛，一时没看清号码嘛……”
　　“我五号，你二十八号。”周炙淡淡道。

　　韩梓辉哽住。
　　徐楠觉得尴尬，又觉得想笑。

　　气氛一时凝固。

　　高一高二的立马互相使了使眼色，赶紧找借口开溜，有的说去吃饭，有的说去澡堂冲凉，嘴里叫着韩哥五哥回见，一下子只剩下四个人还站在原地。

　　姜淇觉得好笑，抱住胳膊，反问：“就算是你进球，我给我姐们喜欢的人加油，不行？”
　　她难得一连串对男生说这么多话。
　　徐楠的脸又红了。

　　“行。”周炙也觉得有意思，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下回别人进球，你也给我加个油。”

　　还下次。
　　姜淇哼笑：“凭什么？我认识你么？”

　　两人一来一回。

　　韩梓辉的心里吓得不行，跟拨浪鼓似的跳了好几下。
　　周炙的脾气是有目共睹的大，省中这个校花眼看着也不好惹，脾气比周炙还大，别等会儿打起来就……

　　心惊胆战间，他刚想着说点什么劝劝，就听见周炙凉笑了下，说：“从明天起，你就认识了。”

　　这话后来听，说得的的确确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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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徐楠在郊区吃完饭，姜淇开着车在三环转了半天，最后绕了个大弯去了玉门。

　　到写字楼楼底下，她点了根烟，仰头看看。一片漆黑，只有几处地方闪着亮光。
　　顶楼的一簇黄光分外扎眼，明显还有人。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随即进了大楼。

　　坐电梯一路上去，她的心很静。
　　静得像潭死水。

　　程归尧在办公室焦头烂额地盯项目，临近年关，各大品牌都要做宣发，他不得不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她掐了烟，象征性地敲敲门，然后一下子推开办公室门。

　　程归尧正在打电话，脸色略微有些疲惫。
　　他看见她进来，并不意外，抬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程归尧想尽快简短地处理完事情，不想对面一直东扯西扯，他无奈之下只能陪着人寒暄完。

　　电话大约打了有好几分钟。

　　这好几分钟，姜淇的心里已经来来回回过了好几番画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周炙以前把她堵在墙上告白的那一幕，霸道又不讲道理；又有下午在学校看见的那一个场景，他牵着一个小孩，眉眼柔和了一分，那是她曾经幻想过的样子……
　　她的心又死水一样的静下来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程归尧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她的打扮。
　　她还穿着下午那身衣服，白色大衣里面只有件短袖，淡蓝色的牛仔裤下配的是一双球鞋。
　　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穿不惯裙子和高跟鞋。

　　“你看上去像知道我要来。”姜淇说。

　　程归尧：“我看到你在楼下。”他方才打电话，看到她在抽烟。

　　姜淇没再说话。
　　程归尧也不问，打开文件开始一样一样签字。

　　她靠在沙发上，懒散道：“这么晚还加班。”

　　程归尧：“不加班怎么赚钱给你发工资？”

　　姜淇轻笑了声。
　　她手撑着下巴盯他看，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黑色衬衫熨得服服帖帖，黑西裤材质柔软，皮鞋锃亮，工作到这个点，他也只是脸上出现了疲态。

　　“看我做什么？”程归尧淡漠道。
　　他听起来口气平和，但脸色不太好，姜淇看出来了，大概是因为刚刚那通电话，客户迟迟说不到重点上。

　　“程归尧，我有话和你说。”她忽然开口。

　　“说。”

　　程归尧呼吸紧了紧，又解开一道衬衫扣子。

　　姜淇又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准备要说什么，提了嘴角，话到嘴边，却成了：“华田的案子，等我回来继续跟。”

　　程归尧终于抬起头来。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就是说这个？”他看着她。

　　姜淇点头：“就这个。”

　　其实不是。

　　她其实想说，你昨天说的那事儿，我考虑过了，要不咱俩试试吧。可是她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将近十一点了，她从郊区的私人菜馆开车过来，原本一小时的车程开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她脑海里还在翻腾。

　　就在刚刚，她差点想说试试吧。

　　但她只要一想开口，脑子里就有一个略带威胁的戏谑声音在响：
　　“你要敢跟别人跑了，老子打断你的腿。”

　　程归尧把资料夹合上，松松领带，往后一靠，闭上眼养神。

　　他低声道：“华田那项目，太麻烦，过两天还要去考察，在山村，你就算了。”

　　“我不能去山村？”姜淇抬眉。
　　“不是这意思，”程归尧睁开眼，打迂回战术，“你手头还有好几个项目，忙得过来么？”
　　姜淇不买他的账：“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跟，你这时候准备甩给谁做？”

　　程归尧看了她一会，忽地轻笑一声，道：“非要跟？”

　　她点头。

　　“行。”程归尧知道也拦不住她，不管她还在感冒，狠心道，“这么要跟，明天就去跟华田的人见面。”

　　姜淇赖在沙发上，慢慢说了句“行啊”。

　　程归尧目光一下子凶了，姜淇知道，这是被她气着了。

　　她翘起一只腿，懒洋洋地说：“这么生气做什么。”

　　“那山村里有多偏僻，要我跟你说么？”程归尧一半因着刚刚那通窝囊电话，一半因着她无所谓的态度，忽然拔高音，“你还生着病，准备带你这副公鸭嗓去跟人谈策划吗？”

　　姜淇：“……”
　　她不知道她怎么一两句就勾起了这男人的无名火。

　　程归尧直接把领带一扯，扔到桌上，坐了一会儿，没说话，又拉开抽屉，点了根烟。

　　一室暖光里，姜淇听见他吸了口烟，道：“别仗着我喜欢你，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姜淇慢慢抿住唇。

　　程归尧抽了会烟，重新坐好，仿佛刚才发火的人不是他一样。

　　“华田那项目，你继续，”他平静道，“你手里的其他项目，我会先给别人做，等你回来再看。”

　　姜淇看了他一眼，唇角渐渐松开。

　　他已经站起身，说：“昨天我说的那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姜淇：“……”

　　绕了半天，还是绕回来了。

　　程归尧见她不说话，从椅背上捞起羊绒大衣，慢慢道：“我不着急要你的回答，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淇仍然坐在沙发上。
　　“程归尧，”她说，“我心里有人。”

　　程归尧动作僵硬了一下，很快把手伸进大衣袖子里，穿好大衣后，他轻嘲似的笑了下。

　　“我知道。”他说。

　　姜淇：“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程归尧：“已经浪费多少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姜淇无话可说。

　　他走到门边，把灯关了，又按下遥控器，百叶窗降了下来。
　　室内霎时一片黑暗。

　　姜淇手指动了动，问：“你干嘛？”

　　程归尧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领口的衬衫还没扣，大步走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怕吗？”他道。

　　高中毕业那会儿，姜淇突然有了轻微的夜盲，一开始症状并不明显，随着年岁增长，慢慢严重起来，如今身处这样的黑暗她只能看清四五分。

　　程归尧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几年前两人一块加班，下班之后去吃夜宵，写字楼的电梯却突然坏了。
　　平日里清冷张扬的人微微慌了神。

　　程归尧就是通过那次，抓到了她的软肋。

　　但此情此景下，她却依然一声不吭。

　　程归尧忽然俯身，压了下来，声音很冷清：“你看，一黑下来，你就怕，但从不向人袒露你的软弱。”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可以等，等到你需要别人的那一天。”

　　姜淇的眼睛闪了一下。
　　她差点就要缴械了。

　　程归尧喜欢她，她知道。

　　刚开始做这一行，她实习的公司被程氏抢了项目，正好是她们几个实习生一起赶的方案。
　　和她一起的实习生比她小一届，不服气，跑到程氏质问。
　　她无心管闲事，只是那同事和她一个大学，给她顺手打过几次饭。
　　她走进去的时候，同事正红着眼眶和程归尧的秘书控诉，一大包餐巾纸都给哭完了。她把人拉住，淡淡说了句不好意思。
　　同事却不肯善罢甘休，从包里掏出两份方案，一份她们做的，一份是程氏竞标的方案。
　　大差无几，只不过程氏的报价更低。

　　秘书露出个尴尬的表情。

　　姜淇彻底没了耐心，把手一撒，冷淡道：“这社会就是这样，你是看不明白么？”
　　同事哭的一抽一抽的，听见这话愣住。
　　站在会客室外面的程归尧低头笑了下。

　　就这样，姜淇被挖进了程氏。她履历出色，大学更是奖拿到手软，能力出众，从实习生到总监，一路晋升。
　　只是这一路避不了的是闲言碎语。

　　徐楠常常对她说：“程归尧对你多好啊，你给公司捅过的那几个篓子，他不次次都给你兜着？你啊，怎么就是不肯向前看呢？”

　　向前看……
　　姜淇又想起那男人牵着孩子的模样。

　　她突然站起身，摸摸索索地走了两步，差点踉跄，程归尧忍住没扶她。好不容易走到门边，她啪地一声把灯打开。

　　灯光刺眼。

　　她眯着眼回头看程归尧。
　　高大挺拔，眉眼略微有些消沉。

　　“再给我点时间。”她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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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徐一鸣吃完饭，送到东方新村，周炙转眼看了下，发现小孩困得睡着了。
　　他动作放轻了点，拔了车钥匙，推开门下了车。

　　徐成宇披了件外套，脸上还有点儿黑漆漆的东西，在窗户边看到牧马人的车，踩着拖鞋就下来了。

　　周炙正蹲在垃圾桶旁边抽烟。

　　“蹲这抽，你也不嫌臭。”徐成宇往车里瞟了一眼，“我儿子睡着了？”
　　“嗯。”周炙指腹弹弹烟灰。
　　“怎么样，今儿没闹你吧。”徐成宇走过来，跟他一块儿蹲着。

　　闹……
　　周炙想到那女人的脸，她大概把徐一鸣当成他儿子了。
　　他淡淡笑了下，道：“没。”

　　“没有就好，明天我休假，带他去上户口。五哥，今天还得谢谢你。”徐成宇说着，也点了根烟。
　　他今天临时出任务，儿子都来不及去接，多亏了周炙，不然小孩儿又要等到很晚才有饭吃。
　　“和我客气做什么。”周炙说。

　　徐成宇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问道：“怎么了你？”
　　周炙摇摇头。

　　“该不会是今天替汪皓代课去，被小学生给欺负了吧？”
　　“屁。”周炙笑骂。

　　“那你这脸黑的，”徐成宇笑着说，“还是碰到什么熟人了？”

　　周炙拿烟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