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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武家有女 ...

  •   我便留在了都督府。
      送走了袁天罡后,武士镬便把我交给了杨妈,让她带我去见见其他人。
      结果,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那个“二小姐”。
      “斐儿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了吗?”她听了杨妈的话,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对,”杨妈说,她刚才和我一起在大厅里待着,也听闻了我的“身世”,现在对我的态度多了几分怜爱,她摸着我的头发,对二小姐说:“斐儿以后就跟二小姐一起住,好吗?”
      “好呀!”二小姐很高兴,跑过来一把把我搂住,“以后你就跟我一起睡,还要多教我几个字,看元庆哥还取笑我不!”
      “好了,二小姐,”杨妈说,“斐儿还要去见夫人和大小姐、三小姐呢。”
      “我带她去!”她拉着我便走。
      她比我高出大半个头,力气又大,我被她拉着走十分地不便,好几次都险些摔倒,杨妈一边跟着一边无奈地摇头。
      也不知跑了多长,她终于带着我在一个小院前停下。
      “娘!娘!”她一边走,一边叫道。
      “唉。”屋里传来一声叹息,“华姑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姑娘家呢?”
      我看了她一眼。原来她叫华姑。
      华姑回过头看着我吐了吐舌头,用手把鬓边散乱的头发拢了拢,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原本的大步流星变成了小碎步——呃,虽然走得快了点——笑得快开花的脸也恬静了下来,小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地翘起。若不是亲眼目睹刚才她活泼的样子,我真会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文雅的小淑女。
      华姑这样走进了屋里,我也不知道跟着进去对不对,干脆就站在门口,这时,落在后面的杨妈也赶了过来。
      这时,屋里传来了华姑的叫声:“斐儿,我娘叫你进来!”
      我才抬脚走了进去,却不小心被门坎绊了个趔趄,所幸没摔倒,却听到几声窃笑。
      我站稳了,抬头看看屋里,只见上首坐着一个形貌谦和的贵妇人,应该就是杨妈口中的“夫人”了吧?华姑就站在她旁边,挽着她的手。贵妇的另一边站着另一个女孩,看起来比华姑还要年长,从她华丽的衣着来看,好像不是仆婢一类的人物。难道是华姑的姐妹?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笑意,看来刚才的窃笑就是她发出来的。
      她和华姑,哪一个才是未来的女皇?
      “你叫斐儿?”贵妇开口问道。
      我点点头,并行了个礼:“斐儿见过夫人。”
      她淡淡地笑了笑,对我的知礼表示满意:“听华姑说,你会写字?”
      我看了华姑一眼,点点头,说:“先生教的。”
      “袁道长果然是神人哪。”她赞叹道,对我称袁天罡为“先生”似乎不以为意。
      我正想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时,她突然道:“你姓淳于?”
      我一怔,又点头。
      她却摇了摇头:“中原地带,以汉为尊。你若是再姓这个‘胡’姓,会被人瞧不起的。”说着,探身把我拉到她跟前,“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华姑姓‘武’,知道吗?”
      什么?要我改姓?我抬起头正要表示反对,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我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青雯和华姑就是你的姐姐,明白吗?”
      女儿??!!
      我惊呆了——她不是说笑的吧?就这么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认作女儿,会不会太草率了?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图书馆整理史料时看过的记载——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有三个女儿,除了武则天和后来的韩国夫人,还有一个史料没怎么记载到的小女儿——莫非说的就是我??!!
      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竟然在历史有过一点立足之地,我的心里却没有什么欣喜——因为如果照这么说的话,那华姑不就是——

      就这样,我留下了。
      本来还一直纳闷儿的是到底谁跟我有缘,不过后来夫人的安排也就让人一目了然了。
      她安排我和华姑睡在一个屋,说什么青雯好静有洁癖不喜与人同屋(当然看她那自视甚高的样子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觉得奇怪),所以才这样安排。华姑当然没意见,我却是没得选择。
      也不知道袁天罡与他们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他们作出了“收养我”这一决定。开始的时候,我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不过与华姑住在一起后,约摸也能猜出来一些。
      大概和那个“预言”有关吧?
      若为女身,当为天下主。
      此时正是初唐,流芳千古的“贞观之治”不过刚刚起步,正是百废待兴之时,除了休养生息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巩固皇权,要知道,统一以前,中土还一直都是军阀割据的状态,就算是现在这种看起来很平静的表象之下,也有不少的野心家在伺机而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对皇权不利的因素,都会在萌芽之际被毫不留情地铲除,哪怕对方是建国功臣也不会被姑息。
      所以为了小武媚的生命着想,不管真实性几何,守口如瓶都是最佳的方式。
      只是,这些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犯得着袁天罡千里迢迢把我弄到这儿来让他们收养吗?
      考虑着这个问题并不是当务之急,我把它藏在了脑子里。
      这一家子人,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似乎不是那么欢迎。说起来也是,收养个女儿不像买个仆婢或老妈子,对于下人来说,是多了个要伺候的人;对于主子们来说,多了个和自己平起平坐却又来历不明的人,放谁那儿都受不了啊。那两个儿子武元爽和武元庆也就罢了,他们与武青雯和华姑究竟不是一母所生,本来就生份得很,杨氏(也就是夫人)是收养一个还是多生一个估计对他们来说区别不大,每次遇见我不过是看一两眼,假笑一下,一年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年长的已经十六七岁,年幼的也十三四岁,跟我这个“毛丫头”根本没话说。
      武士镬和夫人对我倒是不错的,只是温和之中带着不可忽视的疏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不是他们亲女儿呢?
      至于那个武青雯……(深吸一口气)首先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一定是个柔媚秀丽的美人,而且聪慧伶俐,是杨氏的心肝宝贝。但是身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在同龄人的眼中,她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虽然这是在古代,女孩子普遍早熟,喜欢打扮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美得冒泡并且把别人都当成脏东西一样看待,谁不小心踩了她的裙角,碰到她的胳膊,都会被她骂上一通;如果这事情是两个哥哥干的,虽然不敢骂出来,也要上母亲那儿哭诉一番,说得天塌下来一般严重,非得让杨氏把他们叫来“政治”一番才可罢休。怪不得下人们背地里都不怎么待见她呢。
      只有华姑对我的到来基本没有什么看法。她既不像杨妈把我当个新鲜物品一样东看西看左问右问,也不像其它人那样一直当我是个“多出来的”。好像我的到来,就像花开了草绿了那么自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种态度让我十分受用,因为我根本就是一个外来人,不仅是对个这个家,就是对这整个时代来说,也是不折不扣——这是我深深认识的事实,而那股总无故占据我心灵的苍凉,也是来自于此。每每我思念亲人的时候,总是华姑给我的温暖。这女孩的胸襟——对于她这个年龄,应该说是“宽广”呢,还是“傻大姐”呢?

      随时体悟着自己是“外来人”的我,因着这个觉悟,基本上没把自己当主子看过。我没有婢女,所有婢女应该做的事情,只要力所能及,我都是自己做的。夫人本来还有些异议,不过见我坚持也就没再说什么,倒是把杨妈感动得不得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叹“多懂事儿的孩子啊~”,害得我除了干笑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而我也迎来了在华姑身边的第二个春天。

      “斐儿,快过来。”华姑对我招手。听资深的下人说,她出生的时候,一瞬间满室光华,把在场的人吓得目瞪口呆,也让武士镬知道了这个女儿注定要成为不凡之人,于是为我取了个名字叫“照”,但是夫人杨氏觉得这个名字没什么女儿气,便给她改了个小名叫“华姑”。
      经过四年的光阴,华姑和青雯都长高了很多,特别是青雯,已经亭亭玉立,是个方圆十里都闻名的美人。当然华姑也不逊色,,只不过,华姑的美和青雯是不一样的,青雯很少出门,皮肤比较白,乌黑的眸子,睫长又密又长,遮住了些许神采,为她的眼睛平添一抹雾色,再加上整天待在屋子里看些前人伤春悲秋的诗词,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地,倒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华姑则完全相反,她活泼好动,喜欢骑马郊游,虽然皮肤没有姐姐那么白,却红扑扑地充满了活力,她的眼睛神采飞扬,睫毛长而翘,不笑的时候颇有些威严,生气的时候,就连她两个哥哥也不免让她几分。
      今天,她身着桃红色短襦,鹅黄长裙裙腰高系,肩披粉红色披帛,怎么看怎么是个小美人。可惜这个小美人现在正坐在樯头,裙摆已经撩到了膝盖上,露出一截白藕般的小腿,粉红色的披帛挂了一半在一旁的树上——看来她刚才就是从这棵树爬到墙上去的。
      “华姑,你在做什么?”我不禁有点担心。
      杨氏其实是个开朗豪爽的女人,颇有五胡遗风。据说她是弘农杨氏之后,由先皇高祖李渊亲自许配给武士镬,虽然这些年只生了三个女儿,却一个比一个漂亮,并且深得父亲的宠爱,特别是华姑,由于是第一个女儿,武士镬几乎是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用杨氏的话来说,“她那野性子都是让她爹惯出来的”。只不过,由于青雯实在是太符合夫人心中模范女儿的形象了,所以华姑就越发显得离经叛道一些。如果让她瞧见华姑这个样子,我这个和她作伴的,也不免被唠叨一番。
      “斐儿,哥哥们正在练武呢,你也上来看看呗!”华姑朝她招手。
      我不禁一笑:“有什么好看的。平常你不是常常看到吗?”
      “那不一样,”华姑笑着说,“今天元爽哥被爹爹责罚了呢。谁叫他不好好学骑术来着。”原来是兴灾乐祸,我摇摇头:“那更要快些下来,你不怕兄长们发现了找你麻烦?”
      “有什么好怕的?是他自己不好,还怕别人笑不成?”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跃回树上,手脚利落地从树下爬下来:“我有爹爹,他们不敢欺负我的。”我上前帮她整理衣裙,一边说:“还是小心些。再说,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华姑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斐儿,我总觉得你像我娘呢。”她的意思是我太婆婆妈妈了吗?我一笑置之。若不是这副皮相,我比她年长不止十岁,对着这么一个活泼淘气的主儿,怎能不婆妈呢?
      这一年来,我伴着她读书识字,她进步很快。从前也许是没有伴(青雯不算),她对于坐在课堂上听先生讲课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读的书没有姐姐多,识的字更是比她少,常常被“恨铁不成钢”的父母拉到嘴边念叨,虽然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华姑心里还是想着要超过姐姐。
      我也是来到几天后才发现自己还要面对这么一个严峻的问题——必须跟着那个长胡子的先生读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认识一些诸如“山、河、田、土、日、月、水、火”这种层次的字——不是要复习得这么彻底吧?
      我于是和华姑一起逃课。我是基本不用学,华姑是受不了那些枯燥的内容。她和我约好,由我教她识字,这样我们既可以享受自由,又可以应付过先生和父母的测试。我从书房中找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志怪小说,像《搜神记》、《拾遗记》等一类的书作为课本,顺带还可以了解一下这时代的风土人情,也把一些现在常用但后世被淘汰的汉字作了一些学习。
      也许是真的帮助了华姑,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爹娘”在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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