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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高三一到,又分了新的小组。我们换位置时要连同自己的桌椅一起搬,所以每逢此际,教室里响起一片拖桌带椅的声响。就像车流那样,总有停下来等待的时候。其间我偶然和石杉擦“桌”而过,
      “上学期和佳伊相处感觉怎么样啊?”我寒暄一样问着。
      “别提了,那个老巫婆。”石杉做了一个鬼脸。确实如此,高二后期,石杉常说起和佳伊处得不好,虽然理由也非什么大事,多半是石杉的错。
      平时的石杉常常有些幼稚,我想这点上我和佳伊的感触应是一样的。有一次在寝室我动作慢了一些,刷完牙准备上床时已经熄灯。我将攀梯上床时,正为床上的蚊帐已经放下而感到奇怪。突然蚊帐被人从里一掀,里面探出石杉来,用还不太准确的方言对我打招呼,我被吓得退回地面。除此之外,“我们交换床睡吧?”、“我们今晚一起睡吧?”的话也说过,有时候还趁人不注意,对着你的耳朵吹气。我调侃她性取向不正常,她反过来笑话我连初恋都没有,并声称,就算她和她姐姐在一起,也比我当剩女好。其实我知道,这些话也是她幼稚的表现。
      石杉为何幼稚我不清楚,但是这就是她和佳伊闹矛盾的原因。佳伊指责石杉幼稚,石杉也这么回击她。既没有大吵,更没有动手打架,用闹别扭来描述最贴切了。我忍不住想问石杉,你对佳伊的抨击,一会儿是“老巫婆”一会儿又是“幼稚”,到底是哪个?
      不过很快,搬动桌椅的队伍又动了起来。其实我还想提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佳伊仅仅为你幼稚的玩笑都要指出,却可以忍受他的死缠烂打而默不作声?难道佳伊并不反感他吗,也许我对他有了过分的偏见?这么一想,不知为何,我有些害怕。
      在依雪任组长的新小组中,我发现佳伊和他成了同桌。不用想就知道,因为座位不是依雪独自安排的,一定是他去找依雪并告知了自己的诉求。我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他找依雪说座位事情的画面,奴颜婢膝。不过这样一来,我不用光临那个楼梯口也能得知,他每晚依旧跟着佳伊,把她送到校门口。

      我要赞美教室后面的铁皮柜,我想佳伊也是。因为老师允许有需要的同学在晚自习把作业拿到后面铁皮柜,站着写。我是为健康着想,不愿意天天坐着,而佳伊可能是为了逃避他。
      长久的猜测终于得以验证。半期考试后的一个晚自习,依雪用缩进袖中的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贴着我轻轻把我向后一拉。也许是衣服的缘故,我觉得依雪的身子软软的,有一股令人安心的馨香。依雪把我叫到外面走廊谈话,倒不是因为我的问题,而是为佳伊。我一边听,一边看着远处的操场,围墙外街道对面的高楼。那座高楼从入学时开建,现在已经建成,是一处豪华的酒店。高处的照明灯把塔尖模样的屋顶照亮,橙黄的光在寒夜中散发出暖意。但是,没有一处房间亮灯,外加那悠悠闪烁的航空障碍灯,又让人觉得心虚,生发一种来自远古的庄严与悲壮以及通向将来的未知和神秘感,看久了,一阵寒冷传遍全身,如同置身于那高楼顶端,经过的气流如河水般湍急,几乎无法站稳。看到我又在走神,依雪差点又要隔着衣袖,用那双纤小的手揉我的头发。
      “呐,在听吗,你愿不愿意和佳伊同桌?”依雪这么问道。我不觉得奇怪,因为半期后小组内可以微调座位,更重要的是,我和石杉早有的那个推测也在此证明了,那个人确实打扰了佳伊。
      “为什么?”但我还是问了一下。
      “佳伊不想和他同桌,已经多次和老师谈过了。老师同意在半期考试后换一下座位。所以你愿意吗?”
      “随意。”我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依雪会怎样和他谈这个事,弄不好依雪还会遭他记恨。
      也许开学时佳伊与他同桌这件事是致命的一击,而现在和他以外的任何人同桌,对佳伊而言都是一种拯救。看到佳伊终于表达了自己真心所想,我心中也有了一丝快意。
      “那就是同意咯?”依雪的语气很开心,脸上是甜甜的笑,像是要求得到满足的小孩。
      “嗯嗯。”因为心情不错,我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她那张小小的脸,得到的是依雪讨人喜欢的责怪。

      课堂测试后老师一般直接评讲,于是我们自己订正试题。
      石杉说的是事实,她的基础知识方面糟糕的异常,例如一张理应得八九十分的生物试题,佳伊在订正后悄悄告诉我说她只能得二十几。
      “没有问题的,只要认真就好了。”我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故作轻松,想为她打气,而她什么也没说。

      “你觉不觉得他好奇怪啊?”即使遭到这样的困扰,佳伊依旧用如此委婉而温和的语调提起他。
      “神经病一个。”我以为只要我先放出狠话,就能让佳伊敞开心扉地聊。
      “就是有些时候觉得他特别烦人。”还是平静的语调。自始至终,笑容与平静的纯真与温柔是她所有的表情。
      是佳伊善良而宽容,还是他并没有真的那么讨厌?仔细一想,他追求佳伊,使佳伊厌恶到了什么程度,我不知道。或许只是我很不喜欢他,就误以为佳伊也会如此?就算佳伊真的感到了严重的困扰,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我难道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吗?我想我这时起就明白了,至少应该明白,却不愿指出的,我真正的心意。

      有一天晚自习,佳伊突然拿了作业,又去铁皮柜那里。霎时间,我思路中断,笔也停了下来,愣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课间时佳伊也没有回来。
      “看来你也被她讨厌了啊,她就那样,谁都看不惯。”他突然从前排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头一次有一种想要认同他的话的冲动,因而惶恐地细数自己是否有什么过错。苦苦的思索没有结果,我只能告诉自己,我并不在意她,被佳伊讨厌也无关紧要吧。
      第二天的一节课上,突然佳伊靠过身来,如石杉描述的那样,也就是和从前一样,向你靠拢一些,同时身子微俯,脸庞面对着桌面。有时是对方的桌面,有时则是盯着自己的桌面。时间仿佛回到了高一,我们正听着那位陶老师的英语课。接着,就听见了佳伊的声音,如同罪恶的灵魂接受了神的宽恕,洗净一切的疑虑与惶恐,沐浴着晨曦的光,那灵魂又重新发出纯洁神圣的光彩——“我到后面铁皮柜去写作业不是因为你,而是想离他远一点,请不要介意啊。”我看着她的侧脸,是略带内疚的微笑,也是我见过的最为纯粹、真诚的道歉。

      我们偶尔闲聊,对话方式也依旧如故,将身子斜靠过来,眼睛看着桌面;我也常看到她那清秀的字迹,还有那些画在书和笔记本上的插画。我们像熟知的老友。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佳伊时常请假,不论是频率还是单次请假的时间都只增不减。
      每周日晚,我们会以小组为单位换一下座位。靠门一列的小组先将桌椅腾出教室,让教室内的小组依次平移后再搬到靠窗的一列。有一次轮到我们组在门外等候,佳伊没有来,我自然负责了佳伊的桌椅。这时,他过来跟我聊天,
      “佳伊没有来感觉你好失望啊。”又是这样的话,和当时计算机课上问我是否喜欢依雪的问题很像。但是这回我心中既不安,又很愤怒。
      “哦,有吗?”我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脸色一定异常难看。
      “有啊,因为你得搬两套桌椅了。”听了这话,我暗想着,石杉的玩笑话比你有趣千百倍,你那自认为的幽默只会让人听后觉得想哭。

      这次请假持续了几周,其间退回的资料费也由我代收着。
      终于等来了新的消息:佳伊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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