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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日光灼灼,似灼烤而来的岩浆,密林幽幽,却驱不散这焦灼的氛围。

      凤歌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指尖凉浸浸的,如堕冰窟,连眼睛都忍不住闭起,再也不愿意看见眼前的一切。

      骗子!原来所谓的真心,皆是假意,所谓的爱怜,皆为虚幻!

      我所拥有的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番妄想罢了!

      越来越多的愤怒和遭遇背叛的痛楚鱼贯涌出,变成瀑布般疾烈的水流,将自己冲刷殆尽,又仿佛衣着单薄置于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的吹拂下,冷彻心扉。

      冥冥之中,凤歌陷入了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虽闭着双眼,可他分明感觉到外界的风停云散,连草叶间唧唧的虫鸣都渺不可闻,时间在这一刻停顿。

      视野骤然亮起,眼前竟是一片苍茫宇宙,无数繁星点点,流光浮空,一个巨大的蓝色冰柱在虚空之中悬浮着,里面隐隐绰绰的,似乎封着一个人。

      凤歌若有所感的走去,不过稍稍动念,脚底下便生出朵朵幻化的红莲,托着他一步步往前。待来到那柱子面前,他惊愕的捂住了嘴,里面竟然是一个容貌与他十分相仿的人。

      骇异的凤歌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一处奇怪的所在,但能感觉到那个人似乎并不陌生,且隐隐有亲近之感,当他如受蛊惑般将手伸过去,触上那冰凌参差的柱子时,异象初起。

      里面的人突然抬起了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凤眸,冷冷的笑了一笑,无数金红相间的莹光自相触的地方霖霖升起,融化了厚重的冰凌,将这黑沉沉的宙宇填满……

      天空中忽又雷声隆隆,乌云沉沉,无数的鸟雀自林中惊起,扑簌簌的飞向空中,有一团异常明亮的火光燃起,照亮了整个世界。

      阿元还在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下一刻对面闭着的双眸却霍然睁开,那目光凛然,寒凉至极,竟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冰冷而没有温度。

      “蝼蚁!本座也是你能碰的?!”随着那一句突如其来的呵斥,阿元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狠狠抛出,摔倒在远处的草地上。

      青翠的绿叶血色斑驳,他捂着肋骨齐断疼痛无比的胸口,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时,看见的却是一个四周火焰缭绕,神情肃穆,面貌相似却截然不同的男人。

      那人挥起双臂,一对流光溢彩的金色翅膀自身后扬起,斜瞥过来的眼神,俱是睥睨不凡,气质高傲,一身金甲白衣,衬得越发如神仙中人一般。

      “你,你不是凤歌,你是谁?”阿元目眦欲裂的叫着,然而下一刻他看见男人的手轻轻一挥,一团热气袭来,自身已置于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话音未绝,已化作白色飞灰散去。

      旭凤看着眼前的登徒子在琉璃净火中变成灰烬,心中依旧余怒未歇,他怔怔的出神,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天庭的储君、万人景仰的火神殿下竟然为人暗算流落凡间,还沦落为一个最低贱的戏子。

      除了戏子的身份被人肆意贬低碾压之外,自己居然还跟夺取天帝之位的逆贼润玉有染,真是可笑!那样恬不知耻,如着了魔般的种种行径,又怎么可能是端庄雅正的自己?

      更何况前有九霄云殿染血争锋,后有母神护己陨落之仇,那人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从自己的手中夺来的,这素来公允无私的天界,又怎能被名不正言不顺的逆贼所占据?

      润玉,这弑母之仇,夺位之恨,不能不报,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旭凤那双凤眸微眯,只觉万般愤愤愤,又是怒不可遏,他不愿意承认那个曾经撒娇卖乖,不依不挠缠着对方的是自己,也不敢回忆那些甜蜜的相处中藏着蚀骨的砒霜。

      那不过是天界的火神殿下在凡间做的一场梦,梦醒了,桥归桥,路归路,所有脱离的命运也该恢复正轨。他皱了皱眉,不去管远处的喧哗之声,自顾自的踏步向前,如此的义无反顾,再未回头。

      从林子顶端遥遥望去,那逍遥居所在有一簇黑烟直冲云霄,人马嘶鸣,烈火熊熊而起,已将那座飞椽雕栋的山庄焚尽一空,一如两人阴差阳错的短暂情缘,就此走到尽头。

      在西海鏖战的润玉忽然觉察到了心悸,略一分神,肩膀被对面攻来的西海水君狠狠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剧痛让他几乎握不紧手中的青冥剑,然而他还是死死咬紧了嘴唇,提气掐诀。

      张狂大笑的西海水君心口突然被一根细长的冰凌刺穿,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忽而往后一仰,双目暴突,落下云端,在涛涛海水中溅出巨大的浪花。

      润玉站在高高的云层,肩膀上流下的鲜血已将白色的战袍都染的湿透,他冷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下方瞠目结舌的水族将领,却见他们一个个都将眼光避了去。

      “西海水君已死,还有谁敢上来与我一战?”润玉高举着青冥剑,不顾疼痛早已让指尖抖动个不停,几乎捉不住剑柄,还是咬着牙勉力支撑。

      原本不情不愿与水族交战的天兵天将,看见这位天帝血染白衣却还兀自不倒的模样,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心生钦慕之念,这英武顽强的姿态,兴许也只有当年的火神旭凤殿下可比。

      然而旭凤殿下失踪已久,天帝却身负真龙血脉,观其言行,除却初初对其昏庸的母亲言听计从,做了一些错事之外,后来却十分清正英明,处事亦是十分果断……

      或许,我们也该放下原有的偏见,去接纳这一位天帝?滚滚云层之中的十方天将面面相觑,眼神之中,悉数是不安和探询之意。

      润玉不知自己的所为让天将们有了不一样的念头,他见无人上前应战,又自顾自斩杀了几位地位显赫的水族将士,剩下的喽啰及虾兵蟹将们见状不对,顿时闻风而逃。

      诸多天将一拥而上,率着自己麾下的兵卒将那些水族打的打,捉的捉,随着战事结束,这一出天帝亲自领兵的西海平叛总算顺利落下了帷幕。

      见属下十分积极的应对战事,又主动请缨收拾善后,润玉轻抒了一口气,草草包扎了自己的伤口,便和随行的邝露打了招呼,连战利品都不曾看一眼去了凡间。

      他心中挂念着凤歌,脚步自然飞快,驱动着云朵的手指频频而动,恨不得使出风火轮的劲头来,下一秒就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然而行至那座山林上方,他便觉察出了不对,那密林之中不知为何有浓郁至极的灵气萦绕,似乎有什么仙人在此停留过。

      一向谨慎的他连忙按下云头,细细查看,却见密密的草丛之中,有一处干结斑驳的血迹,然而因时日过久,已变成了深褐色。

      润玉的心忽而突突乱跳起来,他连连掐了个遁地诀,急急忙忙赶赴自己的逍遥居,然而眼前的景致却让他大吃一惊,荷塘干涸,残垣断壁,原先如仙界瑶池一般的山庄,已被火焚烧殆尽。

      “怎么会?”润玉眼前一暗,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死死捉紧了手掌,却不敢使出术法查探,唯恐自那焦黑一片的废墟之中,看见最让人痛心的存在。

      不过一个区区凡人而已,我为何如此的沉迷,沉迷于这一段终究没有结果的感情,润玉无助的扶着额头,只觉额间有根不安的青筋不停的攒动,头疼欲裂。

      他深深的吸气,又深深的呼气,用力闭了闭目,缓了缓心情,这才放出神识去探,神念的触角小心翼翼的入地,又在被碎瓦焦木覆盖的屋里翻找。

      待徐徐找了一回,润玉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原来里面空空如也,并未见分毫凡人的骨殖,他想了想,还是召了附近的土地来询问。

      待得知凤歌那日匆匆忙忙在一个小厮的陪伴下离去,去向不明,逍遥居又为一群突如其来却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烧毁,润玉心下存疑,又忽然想起了林中的那一摊血迹,难道是凤歌因着自己的缘故被带走了?

      一念如此,他便再也忍耐不住,即刻拔足前去县城查探,他没有看见,低眉垂目的土地看着他离去遥远的背影,欲言又止;也没有看见,看似褶皱深深的眼眸中掠过的一丝精光。

      ……

      翼渺洲自古以来便是鸟族的地盘,自从润玉当了天帝,因当年之事鸟族对这位天帝恨之入骨,连应召都不曾去过,且私下动作频频,屡屡联合其他仙人驳回润玉旨意。

      可族长穗禾一直郁郁难当,表哥和姨母失踪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任凭她上天入地的查找,却根本不曾发现两人的踪迹,莫非表哥和姨母中了那贱种的暗算,当真灰飞烟灭了?

      想到这,穗禾忍不住纠结的擢紧了手指,只觉心中恶气难出,她咬了咬饱满的红唇,感受那一丝丝疼痛带来的清明,终于下定了决心,据说三清天斗姆元君十分灵验,不如去那问一问?

      然而三清天自来不管天庭诸事,即便当年血腥夺宫,那贱种得了地位,斗姆元君都不曾说上一句,且那位尊者一向高深莫测,即便求见也不会给出确切的答案,只以模凌两可的箴语应付,去求又有何用?

      她正端坐在那张凤椅上柔肠百转,左思右想,却见心腹朱鸾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随后掩着手掌,快速的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穗禾大惊,立刻坐直了身子叫道:“此话当真?真的是他?”

      言辞之中竟喜不自胜,她连忙摸了摸自个儿一丝不乱的头发,看了看自己今日的打扮,高兴的朝着朱鸾叫道:“人在何处?快领我过去。”朱鸾点了点头,带着她即刻出门而去。

      绕了十数转,又走过几个小山包,高高伫立的凤凰树下,正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人,穗禾激动的走上前去,颤巍巍的叫了声表哥,那人转过头来,黑色的斗篷也掩不住独绝的美貌,正是失踪已久的火神旭凤。

      “表哥!”穗禾再也按捺不住,如乳燕投林一般冲到了旭凤的面前,伸出手紧紧的拥住那副纤薄的身躯,她也不顾底下的身子有些僵硬,自顾自的把自己的头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喃喃的道:“表哥,你究竟去了何处,穗禾好想你……”

      她含羞带怯的说出那句话,本以为会博得对方的怜惜,怎知话音未落被旭凤猛地一把推开,差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惊得凤眸圆睁,惶然变色道:“表哥?!”那心中自是痛楚难当,想着多久不见,表哥居然与自己生分如此。

      看着对面明艳的美人眼梢浮起泪光的凄楚模样,旭凤神色未明,只低哑着嗓子开口:“穗禾,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待对方应答,又小心翼翼的将斗篷掀起,遮住自己的面容正色道:“隔墙有耳,你我还需谨慎行事。”

      穗禾见他眼眸沉沉,似看不见底的深潭,唯有哀恸之色一闪而过,又思及至今不见的姨母,不由失声叫道:“表哥,莫非姨母她……已身遭不测?”言罢捂着自己的嘴半晌不敢出声,一双凤眸怔怔的,泪流不止。

      听见表妹关切的询问,仿若泥塑木雕的旭凤终于动了动,他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藏在身后的手掌擢成一团,徐徐的道:“母神……为了我,已将凤凰精元耗尽……在不归山魂飞魄散了。”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之音,只是藏在低沉的语调之后,难以察觉。

      “果然……都是那个贱种的错!”穗禾忽然想起一事,愤愤然道,她念及旭凤此次前来的目的,又抬起头咬牙,“表哥若要这鸟族的支持,我自然双手奉上,穗禾虽武力低微,却也愿意追随表哥打上天庭,夺回属于你的宝座!”

      那话慷慨激昂,衬得穗禾亮晶晶的双眸,越发叫人心里熨贴的很,旭凤拍了拍对方的手掌,却道:“无妨,那贼子根基浅薄,你且先帮我联络一众散仙,待我魔界有成,再来寻你。”

      一语已毕,旭凤转身欲要离去,穗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向前一扑,又将他死死抱住,将头靠在脊背上叫道:“表哥去魔界做什么?那魔界魔气纵横,非堕仙不可入内,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正好随我一起打上天庭,我凤鸟一族为你后盾,自然无往不胜……”

      话未说完,那环搂着的手指已被旭凤一根根的剥离,他转过身,攫住穗禾的肩膀,看进那双含情的凤眸敛眉道:“穗禾,当初九霄云殿夺宫一事,叔父丹朱也参与其中,还有太巳上人一干神仙心思未明,兴许这些时日早将群臣笼络,若贸贸然前去,只怕仇未报,已身陷囵囤。”

      他忽而绽开了一朵极为冷酷的笑容,正色道:“凤凰涅槃,非极狱之火不可锤炼,母神曾怨怪我过于沉溺现状,不思进取,如今魔界山头林立,各有统领,我前去一一收服,再加上鎏英相助,自然比不知根底的天庭更好。”

      他见穗禾依旧一副小儿女留恋的姿态,只得咬了咬牙,捏了捏对方僵直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母神予我和我自己的的仙力精元,在魔界再难遇见敌手,你不必担忧,待我一统魔界,必然会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也好,记得给我捎信。”穗禾见旭凤心意已决,也只得悻悻低下头,掩饰的擦了擦纷涌的眼泪,展开如花笑颜道:“无论怎样,表哥只要记得,在翼渺洲还有穗禾等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脸颊红晕一阵阵泛起,恰似那春日的初桃般美艳。

      旭凤放在肩膀上的手指忽而一顿,嘴角牵动了一分,他用力抿了抿唇,重又将黑色的袍子裹得密不透风,随着那句“再会”身子一转,已化作一只乌黑羽翼的寒鸦渺渺飞去,转眼在天际消失成为一个小小的点。

      穗禾痴痴望着旭凤离去的身影,心中自然雀跃无比,她自小便爱慕表哥旭凤,也由此勤练舞技,苦学厨艺,除了一心一意随着姨母荼姚的意愿来苛求自己之外,她也时刻不忘凝练仙术,只求日后成为这六界尊贵无比的天后。

      虽说当初先天帝一意孤行,为表哥和水神之女锦觅定下婚事,可姨母答应过自己必定会从中转圜,博一个天妃之位,谁知后来风云突变,表哥失踪,锦觅与父亲回归北疆,少了这些绊脚石,自己显然更有机会。

      如今表哥既然无事,又去了魔界运筹帷幄,自己率着凤鸟一族,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好歹要与十方天将和那些有偏向的神仙联系,早早做好准备才是,省得被那魔界的鎏英给比了下去。

      穗禾一想起当初追随表哥去魔界办事,看见那鎏英郡主几乎粘在旭凤身上的眼珠子,和对方问东问西的殷勤模样,心里的气恼便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那眼睛剜出来才好,可惜那位美人是卞城王的掌上明珠,不是自己随便能动的。

      躲得远远的朱鸾见她家主上脸色变幻,一时喜悦,一时忧恼,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顿时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走上前来叫道:“主上,火神殿下无事,你这会可放心了罢。”

      听着心腹调侃的话语,穗禾心情极好,也不去计较对方的越界之言,噗嗤一笑,转身走远,只是步履从容,坚定如斯,她在心中暗道:表哥,无论成败如何,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这世间能够配得上你的,终归是我一人而已。

      那一抹白袍在翠绿的山谷间渐渐隐没,只留下几树繁枝,一地落叶,忽而凤凰树上华彩纷呈,花苞初现,如玛瑙玉石般的花瓣鳞次绽开,流光点点,红霞遍染,却是久违的盛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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