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旭游园惊梦》素心涟漪

11、第 11 章

　　又过了数日，炎城王突然在自己的府中暴毙，引发了魔界诸多势力的揣测和动荡，而府中下人言之凿凿指认是新晋固城王旭凤所为，更是将整场戏码推送到了高/chao，大长老揉着纠结的眉心，看向堂上鼓噪的一干人等，顿时觉得耳鸣如雷，头疼不已。

　　说起一厢情愿让旭凤担任固城王之位，他也是有着几分苦衷，想着魔族向来派系林立，人人皆有私心，如同一盘散沙般不好管理，当年魔界侥幸参与夺宫，最后却没捞到任何好处，也是因着那些人目光短浅，被天族人逐一许诺击破所致。

　　他看中旭凤，一是为了对方的身份，二是为了那身上一往无前的勇武之气，想着魔界若有这样一位强权人物出现，那整合四方不在话下，且结合先天界储君的身份，若侥幸拥其夺位，届时魔族兴许也能在六界占得一席之地，好过如今这样默默无闻的存在。

　　他是为了魔界未来考虑，然而那炎城王因着兄弟情深，对于哥哥被杀一事总是耿耿于怀，他也曾好言相劝过多次，软语抚慰，奈何那厮真如一头蛮牛，不管不顾的要去找旭凤算账，自己好说歹说拿魔尊之位哄得他暂时放下报仇的念头，谁料又出了这件蹊跷事？

　　大长老自是狠狠叹息了一声，睿智的目光一一掠过气怒交加的炎城王属下、唯恐天下不乱的魔界其余王族统领、抱拳立定却欣然从容的旭凤，还有那位总是闷不吭声，如今却立场鲜明为旭凤辩解的卞城王，顿时觉得这事疑点颇多，搞不好就是旭凤的首尾，然而他作为主事者，明面上还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于是叫道：“这诸人众口一词，都说是固城王所为，那固城王你怎么看？”

　　随口一抛，又将问题抛给了旭凤，在场众人的目光随之一转，看向自甫一进来便站在一旁不出声的固城王，却见那双薄唇微微掀起笑了笑，凤眸之中纹丝不动，自顾自的嘲弄道：“看见一个背影，便空口白话的说是我，真是荒谬！要污蔑我，也要看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说着掌中把玩的寰谛凤翎斜斜一挥，竟化作一把厉光湛湛的凤翎剑，剑气纵横交错，如风暴在室内肆意穿插，功力弱些的人面上早被划得血痕道道，溢出血来，只能不断后退躲避，随后那剑重重的一顿，竟瞬间穿破了大堂坚硬无比的金石地面，顿时满堂静寂，落针可闻。

　　这一力降十会的做派震慑住了众人，也让喋喋不休的炎城王府下人瞪圆了眼睛，再不敢发出一声，至于方才浑水摸鱼，又架桥拨火的其余魔界王族统领，也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犯起了嘀咕，只能压低了头，不敢多说一句。

　　大长老暗自鄙夷这些没脊梁的软骨头，面上却道：“的确如此，这炎城王之死事关重大，还需细细审理，至于固城王的嫌疑，只是背影相似，没有实据的事，你们还是不要随意攀咬为好！”最后一句，他朝着炎城王府的下人重重示意，对方突然想起大长老往日的手段，顿时魂不守舍起来，只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眼见大长老将一位魔族之王的死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摆明了维护旭凤的态度，在场诸人心中再多的算计，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强忍着接受这样的结果，然而待众人三三两两的离去，旭凤脚步一转，也要随着大伙离开时，大长老却骤然发声道：“固城王，你且留下。”

　　旭凤应声转头，却见大长老脸色凝重，苍老的面容在阴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见大堂之上早已走得空无一人，他突然叫道：“旭凤殿下，此地为魔界，身为魔界主事，还需多考虑大局一些，这种事，我希望没有下一次。”言辞凿凿，竟像是认定了旭凤所为。

　　旭凤不免有些好笑，只得摇头叹息道：“大长老多虑了，此事当真不是我所为。”他见对方不信，无奈之下翻转手掌，掌中红莲灼灼，一开一合，散发出叫人颤栗的力量，他随手一指，那朵莲花轻轻跃到一张太师椅上，瞬息之间将那椅子烧成灰烬，只余些许白灰落在地上。

　　大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擢紧椅背的手掌也微微用力，手背上青筋爆出，显然十分震惊，旭凤又淡淡的道：“我若要杀一个人，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连尸首都找不到，又怎会叫他们瞧见？无非是贼喊捉贼的把戏罢了。”说罢转身，将手背在身后施施然的出门去。

　　大长老目色凛凛，只觉这事越发扑簌迷离起来，若不是旭凤所为，又是何人所做？难道，是要挑拨魔界诸位王的关系么？他想了一想，又连忙招手唤来常用的属下问道：“最近可有陌生人在忘川出没？你们巡视各处，可有发现异常？”

　　那人对他一向忠心耿耿，闻言忙抬头叫道：“大长老，属下这些时日常常巡查四方，未曾发现不妥，不过……”他忽而想起一事，忙脱口道：“只是有人密告，说是曾看见一个天族人在忘川出现，不过瞬息不见踪迹，他还以为看错了，直到炎城王暴毙发现不妥，才告知属下。”

　　“天族人？！又是狡猾的天族人！”大长老的眉头越发皱痕深深，他的手掌在椅子的扶手上重重击了一下，那厚实的木料被掌风所袭，顿时龟裂开来，碎屑横飞，他狠狠的哼了一声，怒道：“这天族人想来参合我们魔界的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又想起如今天界的这位天帝便是旭凤的嫡亲哥哥，当年为了夺宫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保不定为了探听旭凤的消息前来，借机搅风搅雨，看来这魔尊一事还需尽快提上日程，免得夜长梦多，坏了自个儿的规划，大长老打定了主意，便喊过属下吩咐了几句，打发对方离去。

　　自高高拱起的屋檐往上，是暗幕沉沉的宙空，魔界的天自然与天界不同，永远被无穷无尽的阴云笼罩，从来不见阳光，而无数魔枭呼啸着自空中掠过，更是为这鬼魅的魔域增添了几分恐怖之色，然而距离大长老府邸数十里的一处密林中，却有两人正在说话。

　　一个道：“仙人，在下已办完了您要求的事，那说好的丹药可否给我？”说罢，那人趋得近了，贪婪之态实在不堪入目，细细看去，竟是大堂上侃侃而谈炎城王府的下人，而对面那人一身银丝九仙裙，从头到脚都罩在青纱幂篱中，听见那话却不悦道：“叫你寻机栽赃固城王，怎么这几日魔界上下毫无动静，你这差事做的也忒差了些。”

　　那人听着便是一呆，，忙不迭的为自己辩解道：“仙人，这可不关我的事，是那大长老力排众议，说是区区背影不能作为证据，维护了固城王，小的可是一口咬死了是固城王所为，奈何人家有后台罩着，实在没辙啊。”

　　“罢了！这是答应你的丹药，收好！”另一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出，那物浑圆又金光四射，竟是难得一见脱胎换骨、晋升仙阶的天元丹，下人见猎心喜，早伸出手掌接过，唯恐对方反悔，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塞入口中，用力咽了咽，将那金丹咽下。

　　青纱幂篱下一双秋水为神的眼眸之中，忽而掠过一丝寒光，下人还在为自己蓬勃涨发的力量而欣喜，谁知下一刻却忍不住哀嚎起来，浑身的皮肉像是吹气球一般大大的膨胀开来，黑红的血自七窍之中流出，不过片刻，轰的一声，整个身躯炸成无数的碎片，血肉碎屑铺陈一地。

　　见下人已然死的透透的，魂魄碎裂再也拼不起来，早早避在一侧的那人，终于取下了青纱幂篱，现出一张愠怒不已的脸，修长坚韧的眉，圆润的脸蛋，竟是天帝润玉最得力的助手邝露，只见她唾了一口，叫骂道：“废物！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好，还浪费了我一枚天元丹，真是扫兴！”

　　她嫌恶的低头看了看，确认洁白如雪的裙裾上没有溅上一丝一毫的血渍，才稍稍缓了缓心情道：“照这样看来，那大长老对旭凤可是维护的紧啊，可百密总有一疏，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下手……”她复又将幂篱戴上，长纱飘飘摇摇，在林中渐次隐没。

　　朦胧的树荫遮盖下，满地残骸散发着浓浓的血腥之气，无数黑压压的魔枭闻见早飞了过来，簇拥在一处，开始大快朵颐，不过片刻功夫便消灭的干干净净，嘎嘎叫着四散而去，唯有灰黄的泥土和草叶上残留的几点血迹，依稀还能找到那人曾经存在的一点点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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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大长老传召大伙议事的消息时，旭凤正在卞城王府中，鎏英自从用了清心草之后，神智慢慢恢复过来，一日好过一日，也能认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情绪依旧郁郁，但比先前浑浑噩噩之态好了很多，卞城王实在感激涕零，便邀他过来共商大事。

　　旭凤早有成算，那卞城王甫一开口，他便知晓要说什么，原来对方称魔尊之位空悬，一力保举他为至高无上的魔尊，虽说是自己恩威并施，让对方应承此事，可旭凤知道，这魔尊之位还需大长老首肯，没有那人的允诺，终究难以达成自己的愿望。

　　传令官瞥见旭凤喜怒难辨的模样，忙不迭的讨好道：“固城王，听说这次便是为了魔界空悬已久的魔尊之位，在下先恭喜王上了！王上丰功伟绩，众人有目共睹，想来这魔尊之位定然是王上的了！”说罢又躬身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旭凤心中暗叹时运正好，兴许也是天命所归，面上却平平无波，看起来无动于衷，只挥手叫道：“此话言之过早，旭凤根基浅薄，又怎能堪当大任？你过誉了。走吧，我们也正好去会一会大长老。”最后一句是朝着卞城王说的，对方忙不迭的点头，两人便随着传令官离去。

　　待再一次来到大长老的厅堂上，却见众人济济一堂，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喧闹之声比上回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听不见上首的说话声，直到旭凤迈着步伐走上台阶，诸人随之望了过来，满堂骤然一静，台上的大长老见状便欣然笑道：“固城王来了，坐我身侧罢。”

　　旭凤定睛一瞧，却见原本只有一张座椅的平台上，如今增设了一张黑檀木的交椅，看起来方位比大长老那张更为尊贵些，像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顿时笑了笑，略略拱了拱手，二话不说的大步跨上，坐了下来，那理所应当的态度倒是引起底下的人群一阵骚动。

　　有个愣头青忍不住跳出来叫道：“大长老，这固城王原是天界不要的弃子，如今有我们魔界接纳已是万幸，又怎能破格让他当那万万人之上的魔尊，他骨子里毕竟还有天族血统，怎会真心为我等魔族考虑？假以时日，这魔界还不知道姓不姓魔了！”

　　他声音极大，震得四周回声重重，底下的人们也此起彼伏的应声道：“说的是，他原本就是天族人，又怎会真心为我们考虑，大长老不如换个人选，大伙儿才服气哩。”“就是就是，身为天族人，固城王之位已经十分抬举他了，再来一个魔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福气承受。”……

　　旭凤听着那些嘲弄讽刺之语如潮水一般的涌来，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嘴角弯起的弧度微微，却丝毫看不出喜怒来，只把一双凌冽的凤眸对着大长老上下望了望，惊得对方用力一拍身畔的案桌，怒叫道：“都给老夫住口！旭凤就任魔尊之位，是老夫和几位王上一起商议的，为的就是魔界的前程。”

　　他见众人听见前程二字面色骤变，都一一住了口，全神贯注的听他讲说，又稍稍喘了口气，叫道：“至于血统之事，按照魔界传统，就任魔尊必须饮下存放于魔匣之中的魔血，以身入魔，接下降魔杵，自此便是我魔界中人，与天界再无干系。”

　　他又用那双睿智矍铄的眼，慢悠悠的扫过方才发出异议的人，却见那些人鼓噪了一会，看见眼光投来，却把头低了下去，再不敢与他对视，顿时心中有数，朗声道：“若哪一位有异议，不如与固城王过上两招，以武力取胜，老夫就把这魔尊之位双手奉上，再无二话！”

　　他环顾四周，却见方才还沸腾如水的人群听见那话，那些腹诽之语顿时销声匿迹，人人面面相觑，口中嘀嘀咕咕，不敢再多言，只因那旭凤当日在台上一招就杀死了固城王，自己站到对方面前，岂不是送上砧板的肉，任人宰割，一些心志弱些的便忍不住打起退堂鼓来。

　　也有不怕死的，作为小兵勤勤恳恳，却从未得过晋升之途，如今想要搏一搏的魔族忽然开口道：“大长老此话当真，若我们赢了固城王，当真将魔尊之位奉上？”专注的目光之中，野心勃发，那锋芒毕现，竟让人无法直视。

　　大长老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扶在椅子上的手掌擢了擢，随后笑道：“自然如此，一诺千金。”他见那些地位低微的魔族见状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随后诸人都跃跃欲试的模样，略略冷笑了一声，又道：“只是比武之前，还需签上一个生死状，比斗结果死生不论，你们可愿意？”

　　那声音颇大，在宽阔的堂中回荡，震慑得人人面露忧色，看向方才出言不逊的魔族，可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低头想了想，却道：“既如此，也少不得拼上这条命，来搏上一搏，不然日日被欺压蹂/躏，我们可忍不下这口气。”说着，竟有十数人连连从人潮中跃出，齐刷刷抱拳道：“吾等不才，愿跟固城王讨教几招。”

　　旭凤唇角一勾，手掌轻推扶手，端端立定，正想开口回应，身畔的大长老却忽然挥手阻止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会在这魔域之中设个擂台，诸位有意，便和固城王交个手，最后的胜出者，老夫便让他承继魔尊之位，绝无虚言！”

　　旭凤冷眼看着台下因听见大长老的许诺而越发嘈杂的人群，顿觉兴味索然，他原本以为今日来便能顺理成章接掌魔尊之位，可没有想到又有横生枝节，而大长老如此顺手推舟，大抵也是想看一看自己究竟有多少底牌未出。

　　无妨，他对自己说，不过佛挡杀佛，魔挡杀魔而已。历劫过的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初天真纯善的小凤凰，这魔尊之位，自己势在必得，即便要在踏往尊位的路上加上几滴鲜血，自己也是毫不在意，只要流出来的血，不是自己的便好。

　　旭凤的面前，开始朦胧一片，依稀有血色在凝聚，他那双原本明丽的凤眸眼底，隐隐有黑色的雾气萦绕开来，点点蜿蜒的红丝袭上，画出诡异的图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