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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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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号角声声,一十八根魔牛角塑成的黑色长号在魔兵的嘴边吹响,惊得飞过云霄的魔枭纷纷调转方向,扑簌簌的离去,而一字铺开将九十九级台阶都铺满的黑色锦绣绒毯上,有一个身着全套华丽黑色金纹锦绣服饰的人正缓步拾阶而上,凤眸飞扬,宠辱不惊的面容依然那么镇定,正是甫得魔尊之位的旭凤。
他一步又一步的踏上,脚步从容不迫,却暗藏韵律,仿佛一曲铮铮金戈之音,回荡在众人的心头,远远妆点一新的高台之上,大长老神色平静,看着遥遥走来的那个坚毅人影,暗叹自己没有看错人,而早已恢复神智的鎏英则雀跃的不停张望,笑意满满,欣悦之色频频,惹得旁侧的父亲卞城王忧心忡忡,却欲言又止。
虽然魔界众人早已对旭凤的武力值有所领悟,毕竟能够轻而易举处理掉那可怕的蝎精和蜃妖,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可昨日比武的场面赫赫扬扬,旭凤再无留手,将一身法力武技施展得淋漓尽致,仿若凤凰涅槃,一飞冲天,那任谁都无法阻挡的气势,真真令人望而生畏。
且不说那几个莽撞出头的魔族小兵是怎样的不堪一击,区区猛烈的攻势被旭凤随手破除,狼狈的一个个狂喷鲜血倒飞出去,落在比武台下奄奄一息,就连魔界王族统领也因不忿旭凤如此得意下场一试,结果都无一例外的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魔界自来崇尚强者,即便是再不待见天界人的魔族,当看见台上那人于黑雾沉沉的天空中傲然挺立,将无数对手催拉枯朽的打败时,还是被那种豪情勃发的气势所征服,一个个为旭凤的胜利而欢呼,对躺在地上只余一口气的倒霉蛋看都没看上一眼。
呼声雷动之中,旭凤稍稍掸了掸有些沾灰的衣襟,有几点血色染在布帛角落,煞是触目惊心,他眼眸暗了暗,朝着四周拱手致意,这一谦和的举动更赢得了众人再一次用力的欢呼,有几个定力差的魔女都看得两眼放光,几乎要晕了过去,一个劲的叫着吾王真的太强了云云。
然而沸腾的人群之中,却有一道恶意的目光逡巡而来,叫人如芒刺在背,不得纾解,旭凤背后一凛,若有所感的望去,却见黑色人海茫茫,入目皆是魔界一干民众激动的脸庞,并无不妥之处,他的嘴角忽而舒展开来,露出一丝冷笑。
他早知自己的复生肯定会走漏消息,只是不知此次来的这位探子,究竟是谁?按照天帝万事求其稳妥的个性,想来应该不会亲自前来,那或许来的,便是那位常伴左右的上元仙子?自己当了魔尊,除了她的主子,最为着急的便是她吧。
旭凤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他挥着手朝着台下示意,心中想的却是,上元仙子虽为天帝心腹,可若论执掌大权,还是不及她的父亲太巳上人,听闻太巳上人膝下唯有一女,想来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好好运作一番,这反攻天界必须细细绸缪,方能保证万无一失。
九十九级台阶不长也不短,也只够旭凤稍稍回忆一下昨日的盛况,迈上高台,便看见大长老从桌上端出一个方方正正雕琢精美的盒子,朝着自己叫道:“殿下果然英武不凡,这是自上古流传而下的魔血,只要你饮了魔血,入了魔道,自此便是我魔界中人,堪配魔尊之位!”
说话间他施展法术,一个小小的三足蟾乌杯骤然出现在手掌之中,里面的一杯酒绿光茵茵,却有一滴血红随着水波载沉载浮,旭凤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却久久不曾入口,回顾自己半生,原也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奈何一朝堕入凡尘,如今要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要曲折辗转而行,更要与天族一向看不上眼的魔族同流合污。
只是走到这一步,再想回头也是难了,只能倾其所有,孤注一掷,旭凤叹了口气,忽而一仰脖将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大长老的眸中掠过一丝精光,取出一物大笑道:“恭喜尊上,这是魔族历届流传下来的降魔杵,现授予尊上,还望尊上不要忘记自己的誓言。”
两头尖尖的降魔杵通体黑色,乌光流转,在枯瘦的掌中安置,旭凤只觉喝下的酒水仿佛燃着的一团火,自喉间到腹中灼灼一片,烧得人越发情绪激昂,他神态自若的接过,高高的举起,一身黑色披风随着突起的风猎猎而动,衬着秩丽艳极的五官,夺目的叫人睁不开眼。
天光初现,常年阴云笼罩的魔界此刻突然自云层之中,徐徐射下一道金光,正正打在旭凤的身上,那人越发灿若神明,卓尔不群,围观的魔界诸人纷纷大叫:“尊上!尊上!尊上!”,如雷的欢呼声与吹响的隆隆号角声重叠在一起,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一道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高台上的旭凤,如影随形,邝露将自己的面貌隐在与旁人一式一样的魔族黑纱之中,禁不住的咬牙切齿,闻知要比武决出魔尊的消息后,她便连夜笼络那些低微的魔兵,更为他们的兵刃上涂抹了一些毒物,奈何那些人太不济事,竟然连近身都不曾做到就被远远击飞。
如此倒浪费了她好不容易找来的东西,邝露的眼眸闪了闪,捉紧宽大衣袖中的黑色匕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便是魔尊就任之后与诸民同乐,走到台下的那一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否则陛下的江山定然会被倾覆,终将导致万劫不复。
她凝息屏气,眼睛笑得弯弯,看起来与周边的魔族无甚不同,可那双眼眸之中,印刻的却是彻骨的恨意,眼看着魔尊放下了降魔杵,又缓缓走了下来,与围观的民众示意,邝露死死咬紧了牙,蓄势待发,只等发出雷霆一击。
旭凤不知怎的,方才在高台上宣誓时,眼皮便跳个不停,他原身为天地间唯一的祥瑞凤凰,自然对灾祸恶意有着不一般的预感,奈何人潮涌动,无数的人簇拥过来,摩肩接踵,挤得人几乎寸步难行,他虽然在笑着挥手,眉梢眼角却是十分警惕,观察旁侧有无不妥。
果然,当行至中心区域时,旁边的一位魔女过于高兴,竟将自己佩戴的首饰一股脑朝着旭凤扔来,而其余魔女见状也都纷纷丢起了自己的爱物,有的丢出美丽的鲜花,有的丢出了发簪,还有的却把自己的金丝披肩脱下甩了过来,呼声隆隆,一个个唯恐落于身后。
空中漫天鲜花撒落,连同沉甸甸的饰物和飘渺的轻纱,一时间视野被无数的东西遮盖,看不分明,旭凤前行的步伐禁不住顿了顿,骤然之间异变突起,一个黑影忽然从人群中霍然冲出,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连着袖中射出的凛凛寒光,叫人惊怖的连心脏都为之停止。
旭凤只来得及挥出左臂阻了一阻,右掌凝实,用力一拍,啪嗒一声,一枚黑沉沉的匕首带着几缕血丝应声落在地上,而一个纤细的身影被平平打飞了出去,落到了一丈开外的地上,周遭喧闹之声突然止歇,人人目不转睛的看向场中突发的这一幕。
“大胆鼠辈!竟敢行刺尊上!”后方尾随而来的鎏英看见此景,忍不住俏脸一白,大声喝骂道,她见旭凤忽而腕上燃起金色火焰,烧得衣袖吱吱作响,不由关切的道:“凤兄,你没事吧……”目睹一切的人群闻言连连后退,围拢出一个巨大的圈子,将二人和刺客圈在其中。
旭凤全神贯注的在与手腕上的寒意作战,那刺客的匕首也不知渍了什么毒,他只来得及用手臂挡了挡,那尖头刺入肌肤之中,犹如一枚小刺般一股脑往里头渗去,急急燃起琉璃净火烧灼,才勉强将那寒气封在手臂的下方,待转过头看去,才发现伏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吐血的,正是方才思及的邝露。
邝露的黑色面纱早已脱落,口唇之间血迹斑驳,可她看着受伤的旭凤却在笑,笑的那样得意,又那样的猖狂,自顾自的叫着:“火神殿下,这钩吻之毒的滋味可好,这一回,可再没有你母亲为你续命了……咳咳,咳咳……”话语骤然一顿,却被喉间涌上的血弄得咳呛起来。
恶意烈烈如刀,刺得旭凤闻之忡然色变,鎏英气急,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擢住邝露的颈项,手中稍稍使劲,那脆弱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下一秒便会折断似得,她恨得咬牙切齿,正想扭断对方的脖子,然而一个声音忽然叫道:“别杀她,我还有用处。”
鎏英疑惑的转头,却见旭凤朝着自己摆了摆手道:“此人事关重大,你先将她押入牢中,再作打算。”那面色虽然有些苍白,可语调平稳,淡定之态一如当初,好似根本没有受伤一样,她不由喜出望外的叫道:“凤兄,你无事了?!”
旭凤的手臂微微有些发麻,又有些发木,酸胀十分,仿佛有一条细细的冰蛇在骨头里噬咬似得,他却恍若未闻,只抬眼笑道:“自然,我方才用琉璃净火焚烧,已然好了。”看着邝露含怒忍怨的神情,又朗声道:“先前是一着不慎,才被你们算计,如今我早有防备,区区毒物又能奈我何?”
听见那话,周边静寂一时的魔族民众越发志气高昂,纷纷叫嚷道:“尊上威武!尊上威武!”一个个用星星眼望向他们新任的魔尊,只觉得有绝顶武力傍身,又生得这样俊美逼人,当真是魔界之福,唯有旭凤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藏于身后的左臂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分。
钩吻之毒,原来导致当年自己与母神堕落凡尘,且让母神不得已付出毕生凤凰精元,复活自己的便是这钩吻之毒罢,这么阴险的手段,不愧是璇玑宫看重的人……他唇角微启,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暗道:哥哥,你赠予我的这份大礼,我该怎么还你才好?
……
润玉日日流连璇玑宫,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倒把天庭诸事都放在一旁,惹得众人议论纷纷,而十方天将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先天帝的嫡子旭凤如今承继了魔尊之位,想来过些时日便会反攻天庭,天帝来位不正,如此作为正是心虚之相。
丹朱听见那流言纷纷,越发传得不像样,连人迹罕至的月老府都有人嚼着舌根,只觉满腹狐疑,纠结不已,先前他已去过璇玑宫规劝过数次,奈何润玉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充耳不闻,对于自己提议去魔界劝解,化干戈为玉帛的话也不置可否,真叫人操碎了心。
他端坐在府中长吁短叹,暗恼自己如今人微言轻,些许建议人家也看不上眼,连生有异心的天将也笼络不住时,门外却施施然走来一个宽袍大袖的人影,丹朱定睛一瞧,却是有一阵没见的润玉,只是往日的郁郁如今却悉数化作释然,像是想通了什么。
“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来了,莫非也是听见了那些流言?”丹朱心道若是想开了就好,虽说这天帝之位六界之主人人钦羡,可旭凤当了魔尊,这兄弟阋墙终究无法避免,不如早作打算,是战是和成竹在胸,也好过无知无觉的坐以待毙。
“流言而已,无需烦忧。”润玉不经意的摇摇头,却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上,随后大礼拜下叫道:“叔父,润玉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托,望叔父一定要答应。”那物以法印封口,通体素白,隐隐金龙浮于其上,正是天帝惯常发令的诏旨。
丹朱不免吃了一惊,忙不迭的接过帛书,小心揣入怀中,连连叫道:“快快请起,天帝这是做什么?若有要事,叫侍从过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前来,又行这样的大礼。”不知为何,他那心里忽而突突乱跳,总觉得润玉此次前来,会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原本是拜托上元,只是她这些时日一直不曾露面,也不知去了哪里,连父亲太巳都不清楚行踪,润玉实在无法,只能拜托叔父了。”天帝又款款施了一礼叫道,“这天庭上下,也就叔父与旭凤交好,这东西待战后交予旭凤,叔父千万记得。”
听见那话,丹朱越发胆战心惊,连连挥手回道:“你们原是兄弟,若要转交什么,还是亲自去办罢。”他话音未落,却见对方伸手入袖,取出一个锦囊,不免奇道:“这又是什么?”润玉笑了笑,缓缓摩挲片刻,复又递上道:“这物跟方才的帛书一起,我一时不查,竟然忘了。”
他像是万般留恋的擢了擢那只小小的锦囊,才在丹朱疑惑不已的眼神中放开了手,又细细叮嘱道:“叔父可千万记得,一定要转交旭凤。”说罢背转了身,衣袂飘飘的离去,丹朱从怀中掏出那封帛书,瞪着眼睛将这两件东西看了一回,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只得找个地方收好,心中嘀咕不已。
却说太巳上人这几日有些心绪不宁,只因爱女邝露一向在璇玑宫伺候,怎料那日天帝突至,说是上元不见已足足五日,问是否归家,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自己的女儿自己也清楚,从来都是一个做事万分妥贴之人,这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也着实不是她的风格。
他忧心忡忡的到爱女相熟的女仙处一一询问,却人人摇头道那上元仙子不曾来过,神仙繁衍子嗣颇为不易,他数万年才得一女,自然是爱若珍宝,唯恐有所闪失,而女儿自小也是个主意很大的人,自从对笠泽的散仙润玉一见钟情,她便不管不顾的要求自己襄助。
自己昧着良知协助夺宫,想着也是凭借这点功勋,让润玉对自己女儿另眼相看,怎料那厮当了天帝却对自己和女儿的示好恍若未闻,迟迟未定天后人选,叫自己腹诽不已,奈何女儿一心一意跟着润玉,时常护着他,替他开脱,真是女大不中留。
太巳上人叹了一会,垂头丧气的在云径上走着,想着莫非女儿贪玩,去凡间游历去了,可依照她时时贴紧润玉,唯恐其他女仙钻了空子的往日做派,怎么想也不可能。他那张脸拉的老长,直到看见旁边茂盛的花丛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红脸汉子,才把挂着的脸稍稍收了一收。
仔细一瞧,却是十方天将之首破军,近来也不知这人吃了什么仙丹,成日里眉飞色舞,喜上眉梢的模样,看的就叫人拳头直痒痒,奈何身为同僚,还是应当寒暄几句,太巳上人念头闪过,只得按下心思,徐徐拱手道:“破军将军,在下有礼。”
破军一见是太巳上人那个两面三刀的老头当前,连忙把手中摘下的一朵白凤菊捻个诀藏起,随后板了脸木木的道:“原来是太巳上人,末将有礼。”随随便便抱个拳,忽而眼珠一转,想到一事,便盯着将欲离去的太巳眼眸,低低的道:“上人,末将知晓你女儿去了何处……”
太巳顿时大吃一惊,连花白的胡须都抖了两抖,两眼放光的一把拽住破军的领子叫道:“你见过露儿,她究竟在哪里?快说!”极大的力气勒得破军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用力拨拉下老头儿的手,手掌一摊,微光凸显,一枚小小的耳坠骤然在掌中出现。
银丝托底,南珠为坠,正是邝露从不离身的耳饰,太巳上人一见那物,忍不住想要取来细细查看,谁知对方出口的一席话如雷鸣一般,却让他怔怔的后退两步,半晌回不过神来,原来破军见他认出女儿饰物,出口便道:“你女儿在魔界刺杀旭凤殿下,已被捉住,不日即将问罪。”
“胡,胡说,露儿为人和善,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太巳上人咬着牙叫道,两眼直勾勾的看向破军,惹得对方冷哼了一声,又道:“众目睽睽之下所做的事,还能抵赖不成?”破军见老头儿两眼发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忙好心指点道:“不过旭凤殿下说了,若你能为他做一件事,他就既往不咎,饶过你女儿性命。”
太巳上人眼眸闪了闪,他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早先夺宫一是女儿托付,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后来润玉上位天帝,自己却仅仅晋升了一个仙阶,除了女儿充为贴身侍从之外,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如今破军如此说来,他心如电转,在内心盘算不止。
想了片刻,又翻来覆去的权衡,终究还是以女儿的性命为念,太巳上人长叹了一声,容颜瞬间苍老了三分,不情不愿的道:“既然露儿在你们的手中,那便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吧……”他一向傲气,自认不凡,可如今遇到这事,挺直的脊梁也不免佝偻起来,倒真真步入暮年之态。
破军瞥了他一眼,暗笑这老头的言不由衷,口中却一刻不停的,将旭凤交办的事项一一道来,听得对方面色变幻不歇,两人在云径上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的话,才环顾四周各自离开,好在此处是花苑的荒僻之地,等闲无人经过,这些机密之事倒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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