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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润玉的声音虽然浅淡,可听在丹朱的耳中,却浑身一震,他又细细端详,看见对方步履蹒跚的走去,越发觉得自个儿眼皮直跳,颇为忐忑不安,嗫嚅道:“不能吧,凤娃一向是个心善的孩子……”

      未尽之语消失在一记嗤然的笑意中,丹朱望着挂上一抹莫名笑容的润玉,忍不住心惊肉跳,无来由的觉得眼前的人暮气沉沉,竟如行尸走肉一般,他叹了叹,不再多言,只是离开璇玑宫时,回首望去,那高大的宫殿被无尽的夜色笼罩,竟像是一个死气萦绕的巨大坟墓。

      “罢了,各人生死有命,我又能管得了多少?”丹朱抹了抹不知几时眼角溢出的泪花,低垂着头慢慢的踱去,很多时候,命运取决于自己的选择,既然做了,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他又望了望被阴云遮盖的明月,期待兵刃相见的这一天迟些到来。

      然而很多事态发展宛如开了弓的箭般,一去不返,不过区区数日,便已听闻旭凤凭借个人之力斩杀沙城两大妖魔之事,而大长老二话不说授予其固城王之位,魔族众人虽有议论纷纷,可在大长老的一力保举和旭凤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也只得败下阵来,憋屈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鬼火莹莹的忘川河畔,万鬼嚎哭,水流湍急,一艘破旧的渡船靠在岸边,顺着波动的水晃晃悠悠,一个身着黑衣矫健的身影骤然出现,脚步疾点,已跨入渡船之中,随着一记錹锵有力的“开船”之声,艄公抬起了眼皮,看向这一位魔界最近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传闻中新晋固城王杀伐果断,又武艺超群,就连在忘川渡河的艄公也听说了事迹,在他想来估摸是个身姿高大,肌肉虬结的大汉,然而真人当面,却只是一个年近弱冠的青年模样,连同纤细高挑的身材,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眸,若非看不出深浅的神情,着实与他见过的凡人无异。

      “客官要去哪儿?”艄公随口问了一句,便走到船舷边摇起橹来,长长的橹梢在河水中缓缓掠过,激起无数鬼物的张牙舞爪,争先恐后的扑上,随后又在触及时纷纷碎裂,落回激流涌动的河水之中,旭凤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绿茵茵流动着的水,却是不发一言。

      艄公见半天没有回应,他也不恼,只顾着继续摇船向前,船桨悠悠,划开跌宕的水面,向着对岸而去,只是行到中途,那人忽然抬起了头,问道:“船家可知,那魂飞魄散之人在忘川之中还能寻得踪迹?”

      那语气沉甸甸的,印在耳中恰似心头压了一块大石,艄公沉吟了一会,摇摇头道:“这忘川之中不过是些无家可归,失了神智的孤魂野鬼,而魂飞魄散之人于此界消亡,自然早已灰飞烟灭,连转世都不能,又怎会在这忘川之中?”

      他狐疑的瞥了瞥眼眸沉沉的旭凤,把疑问咽入肚中,这千万年来渡河的人不知多少,问出这样问题的人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多半是为了自己夭亡的挚爱至亲所问,莫非这位新晋的固城王,也有这样的伤心往事?奈何这忘川之水浩浩汤汤,终究不是那些人的良药。

      船行的虽慢,可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对岸,艄公停下手中的船桨,在一侧静静等待,骤然之间一物破空而来,他连忙伸手去接,却是一枚乌黑如鸽卵的妖丹,妖力充足,在掌中滴溜溜的打转,不解的望去,只见那位青年漫不经心的道:“赏你的。”

      大步一迈,一袭黑衣英姿飒爽,不过片刻功夫,人已去得远了,艄公将妖丹揣入怀中,又忍不住望了望那离去的背影,暗自庆幸今朝的收获。船影潼潼,在波折的水面回荡,连同滔滔而去的忘川河水,逐渐在急促脚步声中去远。

      旭凤急匆匆绕过一处光秃秃的土坡,来到了与穗禾约定之处,此地为魔界的虞渊,也是魔族中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传说中这里瘴气横生,吸入容易神志不清,走火入魔,而在他看来,不过区区雾气,以琉璃净火焚烧便可涤净,又何足畏惧。

      绕了两转,终于看见了约定的那处开阔平地,旁边长着一棵硕大的魔槐树,罩住底下站着的两个人影,一道白色纤秀的身形,眺望过来的脸分明是自家表妹穗禾,而另一道则遮盖在从上到下浑然一体的黑色斗篷之中,根本看不清是谁。

      旭凤拧了拧眉头,手掌在袖中轻轻一掠,那支从不离身的寰谛凤翎便抄在手中,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见穗禾看见自己,早已欣喜不已的扑了过来,口中叫道:“表哥,你看我带了谁来?”身旁的那人应声解下斗篷的兜帽,竟是许久不曾照面的天将破军?!

      “殿下!我终于见到了殿下,殿下果然没有死,真是太好了!”随着那声大叫,破军虎目含泪,竟一股脑的跪了下来,抱拳道:“当年殿下的救命之恩,属下一直铭记于心,如今殿下归来,如有召唤,属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旭凤不动声色的将扑来的穗禾拨到一边,不顾嘟着嘴的表妹跺着脚,又频频投来满含爱意的眼神,忙不迭的上前搀起破军,朗声道:“破军将军快快请起,旭凤不过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事,又何德何能让将军如此效力?”

      谦和语调一如当初,让破军不由回忆起当初在战场上的同袍之谊,越发感动的落下泪来,口中直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当年若不是你替我挡了一剑,破军早就变成沙场上的野鬼,又何来今日的富贵?殿下的恩德,我没齿难忘,如今听闻殿下入了魔界,莫非放弃与那逆贼相争?”

      说着破军黑红的脸膛上忧心忡忡,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唯恐听见他说出一个“是”来,旭凤暗叹自己原先身为储君时,心慈手软的做派过于深入人心,都认为自个儿入魔界是躲避那人的锋芒,他便微笑着摇摇头,安抚道:“非也,天庭水深,为求稳妥起见,我才不得已才来了魔界。”

      他见破军目光炯炯,一副全然期盼信任之态,顿时胸口一热,又连忙发声道:“假以时日,待我做了这魔界的魔尊,定要发兵征讨,一雪前耻!”说罢又朝着了然的对方拱手道:“届时我携百万魔兵攻上天庭之时,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自是如此!殿下身为先天帝的嫡子储君,又怎能坐视那帝位被宵小所占?”破军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只把胸口拍得啪啪响,口中叠声道:“属下便是舍弃了这一条命,也要为殿下前赴后继,死而后已,我麾下统领一万天兵,悉数由殿下指挥。”

      旭凤心中颇为感动,但恰逢突变至今,那心肠也早已变得铁石般坚硬,等闲话语也打动不得,还是要看对方的表现如何,方能断定。他略一定了定神,便又寒暄了两句,拱手想要与对方话别,谁知甫一开口,那破军竟脸儿一红,期期艾艾的道:“这个,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旭凤转头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穗禾,眼眸闪了闪,便被破军拉着转去拐角之处,脚步初顿,见两人已离得足够远,站在树下的人根本听不见话语时,那人却陡然叫道:“殿下,若殿下事成,可否将穗禾族长许配给在下,穗禾姑娘冰雪聪明,又美艳大方,属下倾慕已久。”

      听闻这话,旭凤不免吃了一惊,虽说穗禾频频示好,又尽心尽力的为他联络旧部,可他从小到大,都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毫无儿女绮思,如今这破军提及,他便忍不住拿着大舅子挑剔的眼光,把对面的人狠狠的瞧了瞧。

      这破军天将听闻为人洁身自好,多年来府邸之中连个雌的都没有,而性情忠厚老实,若配与穗禾倒也能降服得住,堪称不可多得的好人选,更何况若结了亲,有那份切实的情谊在,相较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更利于事情的施展。

      旭凤暗暗感慨这天赐的姻缘,只是话到嘴边,却道:“这穗禾虽为鸟族族长,却是我嫡亲的表妹,这婚事还需她首肯才是,你若有心,便去她面前使力,岂不更好?”一语已毕,他安抚的拍了拍破军的肩膀,转身离去,然而他不曾看见,身后破军低垂着头,眼眸中却是暗光一闪。

      原来这人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自从穗禾多日与他频频应酬,佳人软语在侧,笑颜如花,连着早些年有过的好感,叫他春/心萌动,无法自拔,他当然知晓穗禾对旭凤的一片痴心,如今先在殿下这里过了明路,明儿才好在美人面前使劲,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是如此。

      穗禾不知两人一问一答,早将自己的终身心照不宣的应下,她见旭凤归来,忙不迭的拽住衣角,正想与表哥亲近亲近,怎料旭凤用力一挥,却避开了她的手掌,口中还道:“你如今也大了,也该文雅端庄些,总是拉拉扯扯的,叫外人看见成何体统?”

      “表哥?!”穗禾不妨旭凤这一回照面竟对她如此冷漠,忍不住那双凤眸之中都雾蒙蒙的一片,眼角微微泛红。她勉强咽下喉间的酸涩之感,暗自安慰自己兴许是有其他人在旁边,表哥要有所避讳才这样,一双美目忍不住朝着随后赶来的破军瞪了又瞪,气呼呼的走了。

      ……

      却说旭凤辞别了穗禾、破军二人,又独自去了一个地方,随后即刻回转卞城王府,自从那日斩杀妖魔之后,鎏英兴许是被那蜃妖迷惑,又牵动了早些年的一桩心事,整日里浑浑噩噩,恍恍惚惚,总是无端落泪,叫爱女心切的卞城王忧心不已。

      这日卞城王见鎏英依旧是不吃不动,目光定定的朝着庭院中的一棵树,口中只喃喃道:“母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心中大恸,站在一侧捻动着胡须,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当年卞城王曾有一妻,是个普通的人族,两人情投意合,也是突破重重阻力方才成婚。

      新婚伊始得了鎏英,卞城王与妻子自然十分欣喜,待之如珠似宝,后来鎏英六岁,其妻又怀了一胎,然而怀相不好,也由此对腹中的孩儿更为看重些,鎏英彼时被两人娇宠长大,脾气也是骄纵的很,见母亲无暇顾及自己,一心一意的看顾腹中的弟弟,便时有怨愤之语。

      后来一个暴雨之夜,卞城王因战事不在府中,妻子突然发动早产,鎏英因受了不怀好意下人的挑唆,将府门死死关上,不允他人外出求医,她霸道至极,又小小年纪武力不凡,府中上下皆不敢妄动,一朝耽搁下来,母亲与弟弟自此皆亡,成为鎏英心中永远的痛。

      卞城王只顾着长吁短叹,却也寻不到任何办法,只因魔界的巫医说了,这心病还是从心事上来,除非她自己想开,普通药石于她毫无用处,见爱女这几日毫无起色,他又忍不住挠了挠头,只觉得这些时日头发都白了好几根,真是愁煞人也。

      正想着,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院门口的一袭夺目的黑衣,卞城王连忙转过身,迎上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固城王,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一面唤了下人来,扶着鎏英去内室休息,说起他与这位天界火神殿下也曾照过面,感觉是一个十分温和仁善之人,与储君之位十分匹配。

      因鎏英对他一见钟情,青睐有加,他便动过将爱女许配的念头,奈何当年前有正妻水神之女锦觅,后有侧妃鸟族公主和天后安排的一干神女,区区魔界卞城公主,又怎能排的上号?只能将那些奢望埋在心底,谁又能想到后来峰回路转,这天之骄子也会有落难的一天?

      魔界与洞庭水君合谋夺位之事他一开始并不知晓,只是后来大长老二话不说,强硬的领走了麾下的三万魔兵才有所参悟,然而因素来为人老实忠厚,其他几位王也并不把他放在眼中,那日见到旭凤在台上现身,卞城王自然是十分欣喜,为了满足女儿的愿望,自己少不得要搏上一搏。

      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他放鎏英去追赶旭凤,又一同去沙城诛妖,便是打着让两人经历生死、培养感情的主意,可谁又能想到鎏英竟中了那蜃妖的魔障,变成这样?事已至此,自己又能如何,只能哀叹时运不济罢了。

      旭凤见卞城王愁眉不展,心知肚明是为了女儿担忧,不免安抚的拍了拍对方肩膀,从怀中掏出流光溢彩的盒子道:“卞城王不必担忧,这是我偶然得来的一株清心草,据说对神智昏沉,意识不够通明之人颇有成效,阁下不如试一试,兴许鎏英过些时日就好了。”

      听见那宽慰之语,卞城王便是眼睛一亮,他早知那清心草的大名,奈何那仙草生长不易,乃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又长在极其险恶的虞渊之畔,传言有大妖在侧,等闲人接近不得,如今旭凤送来,正如雪中送炭般温暖人心。

      他一时感激涕零,几乎老泪纵横,无奈还记挂着自己的形象,勉强将眼泪忍住,只口中叫道:“殿下如此厚爱,叫我无以为报,殿下如有差遣,卞城王府上下,自当为殿下效力!”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又抱拳施了一个大礼,便是十分的诚意。

      旭凤连忙虚虚扶起他,应声道:“卞城王不必多礼,鎏英与我交好,我也一向将她视为妹妹疼爱,如今她身有不适,我这做哥哥的也着实不安,这清心草你先用着,若还需其他入药,跟我说一声,不管多难我都会为她取来,这也是我做哥哥的一番心意罢。”

      听闻这一句,卞城王心头打了一个突,他抬起头,细细看向旭凤面容,却见对方一脸真挚,说的仿佛是最寻常不过的剖心之言,暗叹这位不愧为早年先天帝手把手教过的储君,这一番话竟说的滴水不漏,盖章认定了与鎏英的兄妹之情,自己再有其他心思,也只能弃了去。

      他不禁尴尬的笑了笑,装作没有听懂旭凤的意思,将清心草小心翼翼的接在手中,才不经意的道:“这些时日我见炎城王去大长老府上去了好几次,也不知在谈论什么,不过有下人透出似乎是大长老有重立魔尊之意,莫非炎城王是打着这个主意?”

      旭凤眸色一暗,若有所思的看向一脸讨好的卞城王,口中却道:“无妨,这魔尊之位我势在必得,区区炎城王,我还没有放在眼里!”那话掷地有声,听来寒气森森,竟有几分金戈之气,卞城王咽了咽口水,点头应道:“那是,殿下声望正隆,炎城王又怎能比得上?”

      旭凤骤然浮起一道极为高深莫测的笑,他看了一眼目光游离的卞城王,伸出手在对方厚实的手背上拍了拍,意味深长的道:“卞城王,如今的抉择可在于你的一念之间,你可要好好的想一想……我走了,不送。”话音未落,他已挥了挥手,潇洒的转身离去。

      庭院之中,不知何时起了风,簌簌的叶片颤抖着,仿佛卞城王不堪重负的肩头一般,他苦笑着盯着那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只觉得手上的盒子像个烫手山芋一样,烫的人几乎接不住,然而为了自己的爱女,早已无路可退,只能站定立场,拼死一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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