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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九重宫阙之上,三十三天之下,是天界孕育无数星辰的天河,漠漠寒星,荧光点点,纷纷自虚空之中落下,又自茫茫星河之中泛起,此起彼伏,仿佛锦鲤身上的鱼鳞般,层层叠叠绽放。

      润玉站在天河的一端,看向奔涌而去的星子,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自从前些时日凡间归来后,他便时常到这天河赏景,看着那反反复复河中翻滚的晶莹光点,怅然若失。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吧,无论中途出现怎样的波折和艰难,依旧不为人所控的向前流去,滔滔不绝,永不回头,所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大抵如此。

      他微微叹了口气,稍稍动了动因久站而有些麻木的腿脚,却见一人行色匆匆,自那一端的云径出现,一身雪雾似的仙裙,衬得面如芙蓉,因着急那脸庞又有几分红晕隐隐,粉面含春,正是上元仙子邝露。

      只见她急急的赶到润玉面前,不由分说的叫道:“陛下,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火神旭凤在魔界骤然出现,如今魔界大长老一力挺他做新的固城王,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说罢一双秀目一眨不眨的望向润玉,焦灼之意昭然若揭,只等着他发号施令,便顺理成章的率兵剿灭,润玉避过邝露那直勾勾的眼神,却随意的挥了挥宽大的袍袖,摆手道:“无妨,那人未成气候,不必多虑。”

      邝露欲言又止,狠狠咬了几回牙,才把心里头的话脱口而出,直叫道:“陛下莫非还顾念着当初夺宫时火神说情之恩么?可如今彼此势如水火,若让他得了魔界的助力,陛下这帝位不稳,只怕届时兵戈再起,再难独善其身!”

      因着动情,那双大大的葡萄似的眼睛里竟泪光盈盈,要掉不掉,她向来爱慕润玉,多年来鞍前马后,出谋划策无数,只把一颗芳心满满的奉上,奈何对方却视若无睹,待己极其生疏有礼,真叫人柔肠百转,纠结万分。

      润玉却是一笑,对着邝露怒极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拍了拍,唏嘘道:“原来当初他还为我求过情,时日太久,我竟忘了。”他见邝露依旧不解,只得徐徐解释道:“露儿不必担忧,他初到魔界,立足不稳,想来也不会那么快打上来,我们早作准备便是。”

      一语已毕,他也不再理会气得直跺脚的邝露,一身宽大的衣袍摇摇摆摆的去远,只是那纤瘦的身形无端的透出一丝暮气,颓丧的无以复加。邝露擢紧了自己的手指,嘴唇抿了又抿,想起方才过来路上与自己打过照面的穗禾,愈发心头滚热,灼烫不安。

      眼见那鸟族的族长穗禾都来天界活动,焉知不是为了她表哥过来联合一气,笼络人心,若叫她把十方天将都哄了去,这天帝之位正如无根之木,外强中干,那火神稍稍使力,便能轻易反攻而来,陛下不理会,自己好歹也要想出一个法子应对。

      邝露又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终于下定决心:父亲曾经教导自己要防微杜渐,将一切危险扼杀于襁褓之中,陛下心存善念,对弟弟网开一面,自己却不能心存侥幸,如今火神根基尚浅,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以绝后患!

      她怔怔的望着在天河尽头隐没的背影,眼眶中蕴着的泪珠终于争先恐后的落下,待缓缓擦了擦眼泪,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暗道:陛下,无论你待我如何,邝露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为你扫清障碍,稳固帝位……随后便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只是步履坚定从容,却走出了几分金戈之气。

      巍巍而立的南天门朝东十余里,便是一座极其壮伟的建筑,高大的基石和平整的台面昭示着与众不同之处,而缀有狻猊、狎鱼、獬豸、斗牛等兽的屋脊高高拱起,更是睥睨众生,威武不凡,此处正是天将演武和巡兵之处演武堂,而一抹纤秀的身影正从大堂的门款款走出,凤眸凌厉,怒焰重重,正是无功而返的穗禾。

      她回转身看了一眼敞开着的大门,忍不住在心底狠狠的呸了一声,又将袖中的礼物拢了拢,面色青黑,一脸抑郁不快的模样,心腹朱鸾见主子不高兴,眼珠一转,便道:“主上,不是还有破军天将没有拜访么?我听闻当年战场上,火神殿下曾经救过他一命,那人素来忠义,又知恩图报,想来也跟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同。”

      听见那话,穗禾黑雾沉沉的脸才稍稍缓解了几分,她揉了揉自己因赔笑过度而酸涩的嘴角,想起方才的一幕便气不打一处来,身为鸟族族长也算是一方大员,统领一界,可在那些高高在上统领天军的十方天将眼中,自己依旧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穗禾想起当初姨母天后荼姚在世,自己被频频接上天宫,被视为储君妃嫔人人阿谀奉承时,遇见那些人截然相反的做派,越发心头火起。她一向知晓这天庭之人喜好捧高踩低,可如今表哥不过侥幸复生,叫他们看着往日的情分相助一二,居然也屡屡推脱,真是不知好歹!

      她气鼓鼓的大踏步向前,自顾自闷着头走着,却不防差点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险险立定,斥骂之语尚未出口,脸色骤然一变,转而和风细雨袭上,柔声道:“破军将军,穗禾正要找你,可巧遇见,太好了!”莺声呖呖,颇有婉转之态,原来对面那人英武身姿,浓眉大眼,正是她一心想见的破军。

      破军正从缘机仙子的天机台归来,胸中郁郁不得解,原来早些年四海升平,又了无战事,诸位天将纷纷与看对眼的仙子结成了眷侣,有些动作快的,连儿女都有了,叫自小孤苦,一心想要成家的他欣羡不已。

      奈何他虽身为天将之首,却出生平平,侥幸借着当年为先天帝冲锋陷阵、舍身忘死的功劳,博得了天将一职,然而因长得颇为粗犷,面皮粗黑,又声如洪钟,不少女仙看见都战战兢兢,不敢接近,那些低阶小仙他又看不上,故而蹉跎至今。

      今日非他当值,便抽了空去天机台测算一下自己的姻缘,要说这天界牵红线最准的莫过于天帝的叔父月下仙人丹朱,可他深恨丹朱当初夺宫时候的站位,便不管不顾的去找缘机仙子,结果得到了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的箴语,叫他真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这会他闷着头走路,不妨香风扑面,有人差点撞了上来,他一向警觉,连连后退,抬起头来,却两眼发直,原来面前竟是一个国色天香,华丽馥郁如牡丹初展的美人,看形容相貌,正是许久不曾来过天庭的鸟族族长穗禾。

      若说当年穗禾仗着姨母荼姚的宠爱,早将自己视为旭凤的妃嫔,也颇为颐指气使,在天界耀武扬威过一阵,然而随着天后和火神失踪,这鸟族一脉就此失势,穗禾孤零零一个族长之位,自然不被众人放在眼中。

      破军看着面前着了白羽宫装而越发凸显身材的穗禾,突然想起往日在校场与同僚的玩笑之语,道是扭扭捏捏的仙子哪有穗禾族长那样爽利,自己的黑脸禁不住发烫,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连对方说的话也没听清。

      穗禾见破军不曾理会,反而连连后退,以为对方也是看不上自己,心中越发焦急不已,只得又逼上前去,大眼睛专注的看着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叫道:“破军将军,穗禾钦慕你已久,这会有要事相告,可否私下谈一谈?”

      她生来野心勃勃,当初为了获得荼姚的欢心,都能利用彦佑的爱慕捏造绯闻,顺势发落姨母最为厌恶的小仙,如今不过软语一二,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表哥大事已成,自己成为至高无上的天后,又有谁敢多说一句话?

      听见那声娇唤,破军心中便是一荡,不过他还记挂着自己天将的职责,好歹肃了肃脸皮,寒暄道:“穗禾族长,许久不见,此间人多口杂,不如去本将住处详谈罢。”说着弯着腰,又摆出指引的架势,叫穗禾心中受用不已,连连推脱了好几回,才跟他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带着远远缀在身后的属下朱鸾,渐渐消失在云径的尽头,也不知破军说了什么,那穗禾竟噗嗤一笑,笑的花枝乱颤,长长的指频频而点,点在那宽阔的胸口,破军竟也不以为忤,只是面如火烧,声如蚊呐,气氛倒是和谐至极。

      眼看着人影潼潼,渐行渐远,路边盛放的花丛中的草叶突然簌簌一阵乱动,进而从里头蹿出来一只火红皮毛的狐狸,就地打了一个滚,又化作了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少年,只见他狐疑的捻了捻自个的鬓发,叫道:“奇怪,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穗禾突然来了天庭,跟那破军有说有笑,不知为了何事?”

      也不知触动了哪里,他突然又想起当年穗禾时常过来,在荼姚的安排下与旭凤相处,那会意气风发的美人,如今却委曲求全与那糙汉应付,当真是令人惋惜,然而一想到当初自己不得已之下,背叛了兄长先天帝,导致了那样惨烈的结局,他又有几分后悔,但往事不可追,如今自己选择的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正浑浑噩噩,神思不属的走着,走过了霄云路,来到了彩虹桥,却骤然听见风中传来些许絮语,内容十分的耸人听闻,叫他整个狐狸身子都为之一顿,停了下来。细细看去,却见桥洞底下,两个低等小仙正靠在碧波深潭边,一边用柳枝打水一边说着闲话。

      一个道:“听说火神旭凤在魔界出现了,也不知他几时打上天庭来,到时候可有热闹看了。”另一个闻言丢了手中的柳枝,鼓掌笑道:“正是呢,这天庭安安静静这些年,也确实无聊透顶。”那双眼眸转了转,忽而又低声道:“你说,天帝和火神的武力,孰高孰低?”

      另一人啪啪啪挥出几下,看着柳枝在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才回过头叫道:“那兄弟俩争斗,不过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自家人管自家事,就算拼个你死我活,又与我们何干?”说着,又悻悻的丢下手中柳枝,拽住那人道:“走吧走吧,还有差事没做完呢,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想想怎么应付管事要紧。”

      两人徐徐退出,却抬眼看见了神情莫名的丹朱,不免唬了一跳,连忙行了个礼,磕磕巴巴的叫道:“月,月下仙人好。”言毕退到一旁,战战兢兢的低头,却不敢开口叫丹朱放他们离去,只因天庭素来传闻这月下仙人是铁石心肠之辈,连最敬重自己的侄儿都能陷害,如今撞在他手上,还能落得什么好?

      两人越想越是难受,脸都忍不住皱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可怜,丹朱上前一步,捏紧了自个儿的衣襟,忽又开口道:“你们所说的是真的,我那侄儿旭凤当真在魔界复生了?”语气似惊又喜,听起来倒是十足十的诚意。

      小仙面面相觑,却不明白丹朱的意思,大一些的小仙挠了挠头,却道:“只是听闻火神在魔界出现,杀了固城王,却不知他几时复生,不过这会人应该好好的,还在魔界吧。”说着两只眼珠子在半掩的眼皮下滴溜溜乱转,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丹朱心神剧震,衣襟被死死捉紧,指甲几乎都要掐入肉中,些微的疼痛感让他稍稍回神,他随意挥了挥手,让那两个慌乱不已的小仙离去,只是临行又嘱咐了一句,道是这些风言风语还是不要在天庭传播为好,免得惊动了他人。

      望着点头应是又慌不择路的小仙离去,丹朱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说起来当年他也是看着旭凤长大,那孩子也十分依赖自己,时常来府邸翻阅话本来看,记得自己当年频频去往凡间收罗话本,也是为的旭凤爱看,可惜有些错事,做过的永远无法抹去。

      看着天色还早,他便想去璇玑宫转一转,说起来对于润玉这个侄子,他的观感亦是十分复杂,当年簌离口口声声求他给娘俩一条活路,自己又有着一个短处被她拿捏在手里,不得已参与了那次夺宫,后来几次午夜梦回,都会见到九霄云殿染血的场景,几不成眠。

      后来润玉当了天帝,一开始唯母亲马首是瞻,自己怒其不争,可素无交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后来那孩子也觉察到了不对,做事也越发妥贴出色,如今这天庭治理的井井有条,上下一心,西海之战又身先士卒,归来赏罚分明,相较心软的旭凤而言,却更适合天帝。

      或许,自己该劝一劝他,不如兄弟俩划界而治,一个天帝统治天界,一个魔尊治理魔界,化干戈为玉帛,自此恩怨两销,毕竟身为嫡亲的兄弟,如此拼死拼活的打着,无论结果是死是伤,说起来都是天族的损失。

      丹朱打定了主意,便急急的踱步,向着虚掩的殿门走去,然而待推开大门,却见室内空空荡荡,杳无人影,只有微微的龙涎香在空中幽幽回荡,高大的案桌之上堆着无数的奏折,看起来像是有几天没有批阅过了。

      丹朱皱着眉走过去,脚底下突然一滑,险些摔下来,他驻足一看,却见地上不知几时放了无数的卷轴,横七竖八的滚了一地,他小心翼翼的跨过,又来到案桌一望,桌上砚台内墨汁干涸,搁着一支半干的墨笔,铺平的半卷宣纸上,端端正正绘着一个美人,凤眸长眉,一身红衣正翩翩起舞,只是那面容看起来有几分肖似旭凤。

      “这是什么?”丹朱好奇的将宣纸拿起,目不转睛的看着,却越看那人,越觉得与旭凤相似,连高挑的凤眸都分毫不差,奈何眉宇间柔软至极,与当了战神便气势凛冽的旭凤截然不同,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摇摇头放下。

      “叔父,您怎么来了?”随着那句话,润玉飘飘摇摇的自内室中走了出来,然而脚步虚浮,眼底发青,像是几日都没有睡好似得,他看着丹朱,忽而咧唇一笑,手指急点,地上无数卷轴闻风而动,纷纷落入书架之上,而案桌上的那副美人图,却骤然被他抄在手中。

      “我来看看你,怎么这些时日不见,憔悴了许多。”丹朱狐疑的望着,心下如电急转,忽而开口道:“莫非你是为了旭凤在魔界的消息烦神?”他见润玉表情为之一变,又渐渐冷下来,顿时觉得自己揣测非虚,又叫道:“天帝不必担忧,若需要老夫去做个说客,老夫自然义不容辞,一定为陛下走上这一遭。”

      言之凿凿,却让润玉低下头,眼光闪闪,半晌才回道:“叔父不必了,这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您去了也是白去,更何况,如今的旭凤……”他的声音渐渐低弱,几不可闻:“如今的他,可再不是往日的他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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