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甜点》一枝茼蒿

9、吃的嘛

　　福利院里，小男孩们拿着水枪，玩起游戏，一个追一个，到处滋水。

　　小女孩们踢毽子，坐滑滑梯，跳起团体长绳。

　　院长杨清，在厨房打下手，也时不时朝门外看，生怕一个没看见，就出事了。

　　“这些孩子啊，不让人省心，前天在教堂里跑跑跳跳，从长椅上摔下，鼻子里那个血，流了一地，纸用了半包，才给止住。”

　　“昨天呢，磕到桌子，摔了碗，哭得惨兮兮，帮忙的娟子，小玲，哄了一下午，才让那几个小崽子开心。”

　　方知瞳拿过洗净的西红柿切片，跟她唠家常，“都是调皮的年纪，杨姨你要是让他们乖乖坐着，那才难受。”

　　杨清掰着生菜，直点头，“可不是，消停一会儿都不行，吃完饭也不睡觉，乖乖睡着也不行，还要听故事，难为娟子，小玲，周末一直来这，帮我看着那些孩子。”

　　这些孩太折腾人了，护工周末也不在，她都怕从福利院出去的两个的女孩，下次就不来了。

　　方知瞳想起那两个女孩，十分舒服的笑容，“杨姨带出来的孩子，都是最好的，刚刚小玲姐还在耐着性子，哄着非要新玩具的嘉嘉。”

　　杨清顺口聊起杨小玲的身世，“小玲跟嘉嘉一样，都是大冬天，被扔在福利院门口，好在也是大姑娘了，有了很好的工作，交了个踏实的男朋友，也不用我费心了。”

　　方知瞳捞起锅里水煮蛋，晾在一旁，“这就叫福分，属于小玲姐的福分。”

　　杨清重新换盆水，继续洗生菜，“两个孩子都有福气，娟子考上研究生，说以后要当老师，空的时候还可以过来教教这些孩子。”

　　方知瞳松开切片器，鸡蛋成了六份，薄薄的一片片，“杨姨放心，娟子姐会是一名好老师。”

　　杨清笑得开心，把话题绕回她身上，“你这丫头比她们俩还会哄我，记得你以前读书，也常来这做甜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的男生，坐在外头，每次都等你到下午，一起回去。”

　　方知瞳这话听了不少次，可她依旧记不起来。

　　杨清没听到声儿，有些慌，关切问她，“怎么了？头又疼了？”。

　　方知瞳摇摇头，拿过鸡蛋，继续切片，“那倒不是，就是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样子。”

　　杨清怕她难过，也不说这事了，“都怪杨姨，不该提这事儿，惹你伤心，生菜洗好了，我去外头看看那些捣乱鬼。”

　　六年前，少年发疯冲进福利院那一幕，她到现在都没忘，也不知道那个少年如今过得怎样，要是知道知瞳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该多伤心啊。

　　“好的，杨姨，你去吧，”看着杨清出去，方知瞳甩甩头，赶走心里难过的心情，继续切生菜。

　　杨清走出门儿，开始收拾大早上，都不安宁的调皮鬼。

　　“嘉嘉！你又把水洒在弟弟身上！”。

　　“皮皮！不许拿着扫把打人！好的不学，学坏的，赶紧把扫把给我！”。

　　“奇奇，慢点跑，别摔着。”

　　小玲蹲下身，挡住奇奇去路，“院长妈妈的话，要听喔。”

　　奇奇小脸通红，一头撞进她怀里，“小玲姐姐！”。

　　娟子拉着五岁的美美过来，坐到凳子上，给她绑辫子，“看看，都这么喜欢你，我都有点嫉妒了。”

　　好朋友天生受小孩子欢迎这一点，她是拍马都赶不上，明明她的职业才是跟小孩子打交道，偏偏那些孩子都不亲近她。

　　小玲给奇奇捋平衣领，“乖，去玩吧。”

　　奇奇一走，她也坐下来，给美美绑另一边的辫子，“他们最喜欢的是小瞳，可不是我这个老凶他们的大姐姐。”

　　娟子编着麻花辫，听出她的羡慕，“你都抢着吃嘉嘉的甜点，小瞳排第一，是福利院公认的，是不是啊，美美。”

　　坐在小板凳上，乖乖不动的美美，说着大实话，“嗯！我最喜欢瞳姐姐做的甜点了。”

　　见她快要编好，小玲给好朋友递皮筋，“不止羡慕她的手艺，也羡慕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在爱意包围下长大，有着一间蛋糕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这辈子是活不成小瞳那样了。”

　　“绑好了，去玩吧，”等到美美跑远，娟子放下梳子，“六年前，小瞳出了车祸，那辆车里，她父母，司机都没活下来，她因为被保护的很好，脑袋受了点轻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乍然知道这个事情的小玲，沉默的不知如何开口，“我………”。

　　娟子看向厨房，安慰她，也是说给自己听，“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那么说，我曾经跟你一样，羡慕小瞳的家庭，羡慕她的样貌，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心底总归有点嫉妒。”

　　她第一眼是不喜欢那个俏生生的女孩的，只是后来看着她那么开心笑着，拿着甜点，靠近她们的时候，她的心就软了，舍不得推开她。

　　“后来知道比我小两岁的小瞳，独自为父母办葬礼，瞒着所有人退学，进入顶尖厨艺学院，撑起那一间蛋糕店，就觉得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努力为喜欢的事情拼命，鲜活，自主地存在，就够了。”

　　“不愧要当老师的准研究生，说起话来都有几分像了，”这么难过的事情，怎么就被娟子描述的跟一件平常事一样，小玲擦掉眼泪，万幸小瞳还在，我还能吃到那么好吃的甜点。”

　　满院欢声笑语，却没能让两人参与进去，对于小玲来说，其它周末有时候都只来一天半天的，但每月十五号，不管是星期几，就算是工作日，都会补到周末，来到福利院，因为工作能力出众，后来十五号成了她的专属假期。

　　阳光暖暖照在两个清秀，白净的姑娘身上，娟子舒服眯眼，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问起婚期，“打算多久结婚？”。

　　小玲取下戒指，转着圈，盯着上边镌刻的字母，“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他，不风趣，不幽默，情话也说不好，一个闷葫芦。”

　　“但每次我出差，打包行李箱，都不需要我操心，会把我不喜欢吃的东西，记在备忘录，生理期忌口的食物，忌做的事情，一项一项记在笔记本随身携带，每天下班早回家做饭，从来就没比我迟过。”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他都用心做了，把我绑的牢牢的，”小玲重新戴上戒指，“婚期定在七月初七，那个傻子喜欢七夕节，我也只好勉强同意。”

　　娟子觉得不能坐在这了，她这个单身的女士，需要去静一静，“到时送你个大红包，哎？晶晶摔到哪儿了？”。

　　好朋友贴心给她腾时间，知道她要做什么，小玲看了眼小朋友们，把凳子挪到不挡路的地方，去了后厨。

　　方知瞳摆好一个个法式三明治，听到声儿，“杨……小玲姐，饿了吗”。

　　小玲走过来，抱住她，“你还好吗？”。

　　方知瞳不知怎么回事，但直觉有些不对劲儿，“我很好啊，小玲姐，你怎么了？”。

　　小玲吸吸鼻子，忍住又想哭的冲动，“我听娟子说，六年前你出了车祸，受了伤。”

　　方知瞳安慰她，“就是忘了一些事儿，记不起一些人，但小玲姐这么漂亮，我怎么会忘呢。”

　　听这姑娘的声音，见她好端端站在面前，小玲又想哭，又想笑，“要是你把我忘了，我天天去蛋糕店烦你。”

　　方知瞳递给她两个盘子，上面满满放着五六个三明治，“别哭了，吃早餐了。”

　　福利院每月十五号的早餐，桌上撤下馒头，包子，油条，豆浆，换上三明治和牛奶。

　　温热的牛奶倒进每一个小碗，嘉嘉，皮皮，奇奇，三个小男孩就跟约定好似的，下桌子，端小碗，来到方知瞳四人的小桌，排排放。

　　“瞳姐姐，你该喝我碗里的牛奶了。”

　　“不对，不对，上次瞳姐姐就是喝的嘉哥哥碗里的，这次该喝我的了。”

　　“皮皮哥说得也不对，瞳姐姐该喝我倒的牛奶。”

　　每月相似的剧情总要来这么一下，杨清拿出院长威严，试图吓走他们，“还不快回去坐着，别烦小瞳吃饭。”

　　奈何三个孩子对院长妈妈很熟悉，知道她是装生气，压根就不听她话。

　　娟子也跟着吓唬他们，“这么不听院长妈妈的话，我要拿走你们的早餐了，让你们一个都吃不到。”

　　嘉嘉鬼精鬼精的，“我才不怕呢，你吃了，瞳姐姐还会给我做的。”

　　娟子被他气笑，“给你做多少，我就拿多少。”

　　“跟一个孩子斗什么气，吃饭，吃饭，”小玲拉她坐下，换自己上，“之前怎么跟你们说得，吃早餐的时候，不可以离开座位，也不可以打扰别人吃饭，这才好孩子。”

　　皮皮只有喜欢的瞳姐姐面前，才乖乖的，“瞳姐姐喝了碗里牛奶，我就走。”

　　嘉嘉和奇奇也一模一样，等着最喜欢的姐姐，喝掉他们碗里的牛奶。

　　这下换娟子拉住小玲，“得，顾自己吧，都是软硬不吃，挺会演戏的小鬼，一个比一个聪明。”

　　刚刚玩耍就差没鸡飞狗跳，现在又一副乖宝宝，好家伙，在小瞳面前就这么安静，就恨不得把她们气炸，都是些不讨喜的小兔崽子。

　　方知瞳看着期待他们的眼神，眼珠一转，“我喝了美美碗里的牛奶，不能喝你们的了。”

　　喝不了他们亲手倒的牛奶，三人突然达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嘉嘉皱起小眉头，很不高兴，“院长妈妈说，我们是哥哥，要让着妹妹，瞳姐姐喝了妹妹碗里的牛奶，那下次就要喝我们碗里的牛奶了。”

　　皮皮点点头，“嗯！瞳姐姐下次不可以喝妹妹碗里的牛奶了。”

　　奇奇也看着她，“我也记住了，瞳姐姐下次该喝我们碗里的牛奶了。”

　　方知瞳轻而易举，拿捏他们的弱点，“回去坐着，不然甜点没你们的份了。”

　　嘉嘉，皮皮，奇奇，三个小男孩，又端着小碗，乖乖回去。

　　早餐牛奶之该喝谁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