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星光璀璨》叶随夕

57、第五十七章 来自母亲的信

　　——我觉得你们一定团圆了。
　　记寒漠很多年前来看过她，像她说的，你不用特意回国，我不在学校。你也别来我家找我，我搬家了。
　　但是她说，你要见我，可能只能在我的毕业论文答辩上。
　　记寒漠在她毕业论文答辩的那段时间回国了，他看着她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过膝长裙，脸上画着淡妆，在讲台上面对台下各位专业老师侃侃而谈。他借了别人的车在后面跟着她，看她图书馆教室宿舍食堂几点一线，看她每天跟朋友谈笑的时候洋溢着笑脸。她像平常人一样，参加毕业典礼，班级同学聚餐，拍各种毕业照片。她还会在休闲的时候买点零食带回宿舍，记寒漠知道，她一向喜欢在晚上吃些零食的。
　　他觉得她过得挺好，好像她真的没有分清楚崇敬和爱情，根本就不曾伤心过。在跟他分手之后的一年里，她还是跟自己认识她的时候一样，恬淡安静。
　　他在国外继续工作，终究没有辞掉团队里的职务，那些伙伴都等着他，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每次看到跟她相同年龄的女孩，他都会想她现在的样子。头发是不是留长了些，还会不会那么爱笑。他喝醉的那次，酒吧里有个女孩的背影真的很像她。但是他知道，她不可能来找他，况且，那是个白皮肤的女孩，根本不是她。
　　接到高冉结婚的请帖他回了国，这么多年身边的朋友都陆陆续续的成家了，只有自己还是单身一个人，他觉得，婚姻好像离自己还很远。
　　记寒漠认识陈浩轩，陈浩轩追诗歌的时候去班里上过课。他那天在餐厅里，听到身后餐桌上有人说话，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是他提到了曾经的学校，还有崴脚的姑娘，提到了圣诞节的那盒巧克力，他确定了。陈浩轩说她是个令人心疼的姑娘，心疼吗？他觉得她心狠。
　　再后来，高冉的婚礼上，她说诗歌穿着工服帮朋友送咖啡，他觉得奇怪，她家庭条件不错，那么喜欢美的姑娘，会为了代一天的班，穿着宽宽大大的衣服在寒冷的冬天送外卖吗？直觉上，他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定了航班特意来看看她，如果她过得好，他也就继续国外的工作了。可是她没搬家，还是之前的那个房子。
　　事实上，那段时间，诗歌过得确实挺充实。临近毕业答辩，她辞了兼职工作，每天都会画一点淡妆，实际上她有些营养不良，脸色不怎么好看，每天都要打点腮红，这样看起来会很不错。答辩那天，石爽说要穿的正式一点，她想了想，或许白色和黑色最正式了吧，他也一直穿黑白灰三种颜色的衣服的。石爽他们觉得她不是很对劲，她怕自己的事露馅，引得她们或多或少的诧异和担心，每天都会买些零食给他们带回去，几个人一起看剧，一起吃零食。自己终于毕业了，总归要留下一些大学的记忆和剪影，她跟朋友拍着各种学士服的照片，她看起来真的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诗歌从来没想过记寒漠会回来看她，她觉得他那么骄傲和优秀的人，总归不会还留恋多年前平凡的自己的。
　　她没有谈恋爱，借口是想要多陪陪母亲。
　　记寒漠陪着诗歌处理了她母亲的后事，诗歌将父母葬在一起。她买了大束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她摸了摸母亲的照片，然后又抚摸了旁边的父亲。两个人都是年轻时的样子，应该是一段美好的爱情。
　　“你们俩在一起好好地，互相照顾着，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们。”记寒漠在旁边为她撑着伞，天气变凉了，雨水也很凉。
　　诗歌从宠物中心领回了边牧，那只每天代替自己，陪着母亲的狗狗，她要照顾好它。
　　记寒漠跟诗歌的关系又近了些，她不再向之前那样排斥两个人的接触，也不在回避当年的事情。但是记寒漠没问，之前怎么样都没什么关系了，或许他刚刚见到她的时候会有些气愤，有着想要气一气她的心。只是现在，他要把握住。
　　“我们走吧。”诗歌转身，看到记寒漠为她撑着伞，她心里有些温暖，但是从不奢求。
　　记寒漠给她开车门，看着她上车。她坐的是副驾驶，好像是多年来的一种习惯。
　　诗歌自己都没注意过，除了记寒漠的车，她上车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坐到后面。
　　“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记寒漠看着前方，问她。他怕她触景生情，又想到曾经那些温暖。
　　“不用了，边牧还在家里，我得好好照顾它。”
　　记寒漠没说别的，既然她执意要回去，那就随着她。
　　诗歌到了家门口，记寒漠没跟上来。她开门，边牧马上跑过来，它好像知道，家里少了一个人，诗歌很伤心，它要好好陪着她。
　　诗歌将包放在沙发上，她看着空荡荡的家，心也跟着空了。边牧在她脚边卧着，将头搭在了她的脚上。
　　她起身，不知不觉走到了母亲的房间，几年前，这里住着父亲和母亲，后来，只有母亲一个人，再后来，这个屋子空了。
　　将卧室门口的灯打开，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母亲的照片，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母亲有写日记的习惯，诗歌找来箱子，收拾母亲的笔记，她要将所有的东西都保留下来。
　　从她记事开始，母亲就开始写日记了，她翻着母亲的日记，就像走过了母亲后面的人生。她一页一页的翻着，天快亮了，她翻到了最后一本，停了下来。留一些吧，留一些，以后慢慢看。
　　最后那个本子有些厚，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诗歌翻了翻，掉落了一封信。
　　她拿起来看，是给自己的。封面不是那么新，看起来已经写了很久。
　　她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诗歌起身，坐到座椅上，默默地读了起来。
　　“诗歌，我的女儿，我是妈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估计我已经不在了。”
　　妈妈，你是觉得我以后会寂寞，写了信来关怀我吗？可是再多的信，也比不上你在我身边啊。
　　“你不用觉得伤心，因为我去找你父亲了，我们应该已经团聚了。我还会像从前一样，是他眼中最美的女人。
　　其实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要跟他一起走了。我们两个从23岁相识，25岁结婚，一起走过了很多年。我30岁的时候怀了你，医院结果出来的时候，你父亲笑的差点岔了气。
　　我心里很清楚，他这样开心，是因为你是我和他的孩子。
　　我怀孕的时候，问他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他说想要一个跟我一样漂亮的女儿，他一定会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着。我吃醋，问他，那我呢？你是公主，我是什么？
　　虽然我已经30岁了，但是被你爸爸宠的有些孩子气，觉得你的出生会影响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是你爸爸说，他要把我当成家里的皇后，公主也要听皇后的。
　　我笑了，开始跟他一起祈祷你能平安的诞生，生你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你父亲在公司，我在家里突然羊水破了，给他打电话，他着急的连理智都失去了。最后还是他公司的同事，帮他打了急救电话，帮他跟经理请了假，因为他直接跑出了办公室，那急急忙忙的样子，把公司的人都吓了一跳。老板走出办公室一脸疑惑，他身边的人笑着说，他老婆早产，去医院看孩子去了。”
　　诗歌忍不住想笑，这是她第一次听母亲提起她出生的过程。
　　“后来你出生，很多年，日子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你上了大学，我和你爸在家。他虽然想你，但是却从来不肯说出口，我笑他嘴硬。但是起码，有我陪着他，我想着，等你结婚了工作了，估计也是现在这样的光景，我跟你爸，两个人相依为命。”
　　诗歌后悔，当初的自己那么执拗，偏要到外省去上大学。
　　“你不用觉得愧疚，年轻人都有一种想要去外面看看的雄心壮志。这点，你随了我。”
　　好像我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你。
　　“你上大学的那几年，我跟你爸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家。好像又恢复了刚开始结婚时候的那种状态，只不过，我们两个都老了。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回想这些年，你爸好像对我一直都还不错，于是那天，我良心发现的给你爸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诗歌笑笑，爸爸一定觉得那天的母亲有些不太对，因为这么多年来，家里都是母亲说了算。
　　“后来，你爸病了，我险些承受不住，他怎么就病了呢？他平时的身体一向很不错的，我突然间慌了。怕他难过，我稳住自己的心，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顾他，每天晚上我都会拉着他的手，跟他讲以前的故事，我觉得一切都会变好的。
　　再后来，他走了，好在没什么痛苦。我真的很想去陪着他，只是还有你啊，他应该也放心不下你，我得替他照顾你。
　　我年龄大了，没什么工作能力，只能做些小事填补一下家里的经济，你看起来很正常，从来没在我面前大哭过，我很自私，将所有的压力都给了你。因为我气你爸爸，气他留下我就那么走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你一定也在深夜里埋在被子里哭过。你是我们俩最宠爱的公主，却偏偏要承受生活带给你的苦难。我都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坚强，否则以后没我的日子，你一个人要怎么去面对呢？
　　你说你的工作还可以，老板对你很不错，两年的时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你很优秀，考上了研究生，妈妈因为你觉得很骄傲。我自然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是孩子，人总是要学会坚强。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像你爸爸一样的男人，无微不至的呵护你，照顾你，但是如果他迟迟还未出现，你也能够独立的生存下去。”
　　诗歌泣不成声。
　　“近些天有些心闷气短，我瞒着你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我这是心脏病，真巧，你爸也有这种病。他给我开了药，让我平时注意情绪，注意休息，人老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我要好好看护自己的健康，因为我还想多陪你一段时间。
　　边牧很可爱，每天它都陪着我，我空闲的时光有了很多乐趣。你不必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好，你做的已经足够好。”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了隐患，却迟迟没有告诉她。
　　“如果哪一天我走了，你自己也要好好地。你可以悲痛，毕竟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但是你并不孤单，我和你父亲都会在天上看着你，我们时刻都在你的身边。
　　我没什么遗憾，非要说一个的话，就是没看到你结婚生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最后，女儿，希望你坚强乐观，以后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爱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