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玄清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轿车后座。车子不知道在院子里停了多久,驾驶位上空荡荡的。
“白前辈。”他试图和伞内住户交流,但毫无回应。这把伞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上面残留着一丝冰凉的死气。如今,他孤身一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座阴森森的谈宅等着他自投罗网。可想到谈执和白前辈,玄清没有多做犹豫,义无反顾地下车,敲门。
你问为什么要敲门?门锁了呀,傻孩子。
他敲了许久,指头都有些酸疼,才听到门背后传来声响。
“是玄清大师吗?”
玄清辨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谈家大房的谈放,“正是贫僧。”
“大师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了什么吗?”
玄清十分冷静地回道:“还有这么俊俏的和尚。”
那头传来压低的笑声,谈放很快把门打开,将玄清放了进去。待玄清进门,他又飞快地拧了两圈钥匙,压下门把,确定门已经关好。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谈执在哪?”玄清开门见山地问。
“在楼上,大师随我来吧。”谈放敛起笑容。
望着谈放的背影,玄清有些不安,头一回见这人如此正经,看来谈家是真的出了大事。
两人来到谈家的书房门口,玄清捻着檀珠,手心微微冒汗。
之前由白魇解开的锁眼之符并未出现,谈放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里面灯火通明,一览无遗。只是相比之前看到的,书房里多了两人一鬼。
话说此前,白魇在保护玄清的同时,也分出了一部分法力来探寻出口。可惜他刚苏醒,法力不稳,只能勉强将玄清送走,自己则被阵眼吸了进去。先是被砖块砸得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后又脚底一空,身体下坠,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白魇揉了揉眼睛,打量起这个接住他的青年。
三庭五眼,额头饱满,颇有福相。可唇色苍白,眼神冰冷,活像无常。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么一张好皮相。
在他打量青年的时候,青年也在打量他。
浑身死气,却没有执念,法力高深,却时断时续。似鬼非鬼,似妖非妖,和被镇在地底的那位有三分相似。
“你是谁?”
“您哪位?”
二人同时开口。
“谈执。”
“白魇。”
二人同时闭嘴,一个撒手,另一个麻利地爬了起来,并瞬间退到角落。白魇把目光转移到书桌后面的老人身上,审视了半晌,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
正当白魇想走过去看得更清楚,而一直在留意他的谈执捏住了黄符一角的时候,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白前辈!”玄清一把抓住白魇的手臂,把蠢蠢欲动的他拉到身后,同时向众人解释,“这是我师父的故友,此次随行纯属观光,没有别的目的。”
“原来是住持大师的故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谈执收起符条,朝白魇微笑致意。
白魇一下子被拉到“住持大师的故友”的辈分上,也不好再做出什么有损身份的事,对谈执抬了抬眉就干脆地回到角落,盘腿坐下,边调理身体边对玄清道:“这栋楼里不仅有活阵,还有死阵,两者重叠才导致我们进入两个不同的时空。”
“白前辈说的不错。”谈执从容地承认了。
“阿弥陀佛,”玄清无奈,“为何不提前告知,也好让我做个准备。”
谈执耐心地解释道:“妖最擅伪装和蛊惑,未免被操纵误事,谈家其余长辈带着普通人出去护阵了。原本按照计划,你到来时继承仪式已经开始,你只需在一旁为我加持即可。没想到谈愿的意识突然觉醒,我和爷爷措手不及,只好匆忙布阵。”
玄清难得听到对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倒是立刻相信了他的解释。
“谈老爷就是活阵的阵眼吗?”玄清皱眉望向书桌的方向,只见谈老爷子闭着眼睛,表情凝重,体内时不时散发出强劲的法力。
“爷爷是阵眼?”一直安静如鸡的谈放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谈执似乎早就知道真相,也不打算隐瞒下去。在他的阵里,谈愿的意识已经把大部分真相告诉了玄清和白魇,以他俩的道行,他想隐瞒也没有办法。至于谈放,被保护了这么多年,终究要面对属于谈家人的责任,这在爷爷默许他一同留下的时候就注定了。
“你们所说的活阵就是镇压那个怪物的阵法吗?”谈放作为谈家人,自然知道那个故事,只是他不精于修道,对阵法之类的东西仅有耳闻。
“对。”谈执点头。
玄清皱眉看着谈执,师伯说过,活阵还有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可以由与阵眼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但在转移过程中活阵的效力会有一定程度的降低,最终能否成功还要看继承者的法力和心志。
“如今你要困住他的意识,继承之人应该换作旁人了吧?”
“不,还是我。你来替我守死阵,我继续继承。”谈执语气轻松,好像他继承的不是一个镇妖的阵法,而是谈家的万贯家财一样。
“难道偌大一个谈家,还找不到第二个继承者吗?”玄清质问道。
谈放立即举手:“作为长孙,我责无旁贷……”
“大哥,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压不住那些妖灵。”谈执打断他,“整个谈家的修道者,要么年逾花甲,要么法力低微,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看着他这副认了死理的样子,玄清气得心颤,“他们把你找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天,是不是?”
谈执眼神闪烁,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说:“这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玄清冷笑,“你的责任就是断送自己的前程,向谈家奉献终身?”
面对好友的怒火,谈执没有再解释,反而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便如冰山融化,春暖花开。
一旁的谈放沮丧地低着头,他忽然想起许多画面,画面里的主人公都是谈执。有露出虎牙微笑的谈执;有满床打滚,抱怨头很疼的谈执;有被爷爷罚跪,挺直脊梁,绝不低头的谈执;还有到外出归来,不许任何人碰触的谈执......
谈家于他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可笑他这个所谓的大哥,还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谈家永远是他的家……
“你们都不必如此,我早就和爷爷谈好了价码,让我谈执卖命,哪是那么便宜的事。”谈执笑得明媚,说得坦荡,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他没有任何不甘、不愿。
玄清修行不差,若不是对好友太痛惜,他不会这么失态。第一次见到谈执时,玄清只觉得这是个和师弟们一样需要他照顾的小孩。但谈执很快就体现出他的特殊性——遇险不会求救,受伤不会喊疼。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的脸,却眉头紧锁,像个苦大仇深的中年人。若不是自己有镇妖辟邪的作用,谈执根本不会与他亲近。
最近几年,谈执到德兰寺休养的时间越来越短,身上受的伤却越来越重。在他的一再逼问下,谈执才告诉他,之所以拼了命地修炼,是因为想早日适应自己的体质,并且最终成为顶尖的术师。
谈执说到做到,二十一岁就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术师考试,被誉为修道界的新星。玄清既为他骄傲,又感受到了压力,因此比过去更加努力地修行,想要成为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时至今日,玄清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谈执第一次醉酒的模样,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才应该是真正的谈执。
玄清深深地看了谈执一眼,想透过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内心。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接受谈家的安排?你难道不想成为顶尖的术师了吗?
屋内静了好久。终于,玄清垂下目光,开口打破沉默,“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只是从此以后,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