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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玄清不是第一次来谈家了,但距离上次也过去了整整一年。整个谈家上下,他只与谈家二房的少爷——谈执相熟,因为谈执幼年经常被阴邪之物骚扰,被谈家老爷子送到德兰寺休养,而他这个天生佛光护体的小和尚便成为了谈执最好的玩伴。

      “施主,真的是谈执让你来接我吗?”坐在轿车里,已经进入谈宅院子的玄清忽然发问。

      迎接的人微微愣了一下,立刻回神道:“自然是执少爷。”

      “最好如此吧。”玄清阖上眼。

      那人紧张地通过后视镜打量他的神色,却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装模作样,这人一身的鬼气你能没闻到?”白魇腹诽。

      “前辈,待会可能需要您的帮助。”玄清用心念与白魇沟通。

      “雇我的费用很高的。”白魇懒洋洋地说。

      “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玄清沉稳道。

      “好吧,你先清场,别什么猫猫狗狗都让我动手。”

      “明白。”说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非白魇跟来,这一趟恐怕凶多吉少。得了白魇的帮助,玄清心中才安定了几分。

      “大师,请下车。”那人努力保持镇定,替玄清打开车门,做出“请”的手势。

      “阿弥陀佛,贫僧失敬。”玄清几乎在下车的一瞬间就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对方的额头上。那人动弹不得,很快化成一道青烟飘走了,一身西装掉落在地。

      他们面前的整栋楼静悄悄的,虽然灯光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却挡不住从四周蔓延过来的黑暗。谈家老宅仿佛一艘行进在茫茫大海上的轮船,周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埋伏着随着要将它吞没的漩涡。

      玄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把门推开。

      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

      大厅、餐厅、厨房、客房、主卧......三层楼说大很大,说小也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走完。

      “前辈,这里是不是有阵?”玄清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阵法是他学得最差的一门课。教授他阵法的师伯曾经敲着他的脑袋,说他朽木难雕。

      “我看看。”既然确定没有人,白魇也不必再缩在伞里,可以大大方方地现出身形,“咦,有趣,这是个活阵。”

      “活阵?”玄清惊愕。师伯给他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讲阵法划分,阵首先分死阵和活阵,死阵以死物做阵眼,活阵以活人做阵眼。前者因为死物易得,好操控,更为方便。而后者,通常需要得道者做阵眼,阵存人存,阵毁人毁,代价太大,一般不会采取这种做法。

      “嗯,我曾经遇到过一次,和这个阵差不多,但没有它时间长。”白魇把手插在裤袋里,四处走动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这是谈家的祖宅,怎么会有活阵......”玄清紧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通。谈家虽然近些年没落了,但祖上的确是修道名家,留下了不少宝器道符,即便是这些东西不管用了,那还有谈老爷子和谈执在呢,怎么会察觉不到活阵的存在?

      白魇停在一间上了锁的房间门口,“这是谁的房间?”

      “是谈老爷的书房,未经他的允许,其他人都不能进入。”

      白魇伸手摸了摸门板,眼睛微微眯起,好似遇到了令他感兴趣的事物。

      “怎么了?”玄清忍不住问。

      “若是我说,阵眼就在里面,你信吗?”白魇边说边循着一条特定的轨迹在门板上描画。

      “......”眼看着一道锁眼之符出现,玄清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开。”随着白魇一声清喝,门竟然向内自动打开了。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灯光穿过门口的两人,照出一小块。玄清摸索着找到了门口的开关,“啪”地按下。

      这是一间朴素的书房,半面墙的书柜,书柜外的空白处挂着古画,书柜前有一张实木的大书桌和一把弧形靠背的木椅,这些东西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另外半个房间放着一张地毯,上面错落有致地摆着茶几和矮凳。

      此刻,茶几上还有三杯冒着热汽的茶,两杯靠门,一杯靠里。

      “你猜,这茶是不是给我们准备的。”白魇淡定地坐下,端起一杯热茶。

      “前辈,未经主人允许,还是不要擅动为好。”玄清警惕地感受着四周的气息,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他们。

      “明前龙井,谈家真是热情好客。”白魇拿杯盖拂了拂,先嗅了下茶香,再缓缓送入口中。

      “前辈!”玄清想制止他咽下去,怕茶水有问题。

      白魇才不管他怎么想,德兰寺的苦茶苦得他舌头都快麻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享受一下,就算是架在刀山火海上他也要喝下这一口。

      “玄清。”苍老的声音从他们面前的墙壁中传出。

      “谈老爷?”玄清愣住,“您在哪?”

      “......”

      “这还用问,在墙壁里面。”白魇悠悠地替谈老爷回答了。

      “这位师父,不知怎么称呼?”谈老爷问白魇。

      “姓白,叫我白先生即可。”白魇继续品茶。

      “这茶可还合您口味?”

      “不错。”

      “今年的明前茶量少,得来这一点不容易。”

      “费心。”

      “您怎么会与玄清一起来我谈家呢?”

      “顺路。”

      玄清被无视了几轮,终于回了神,“谈老爷,您怎么会在墙壁里?”

      “唉,说来话长......”墙壁里的谈老爷叹息着道出谈家的往事,“谈家祖上以镇妖扬名天下,最多的时候,妖狱里关着上百只妖怪。这些妖怪大多没做成坏事就被抓住了,当时的家主认为它们罪不至死,却也不好就这么放了,便将它们关在狱里,希望能够驯养它们。妖大多野性难驯,不得自由的日子让它们生不如死,不久后就接连自杀了。家主请来高僧,为它们一一超度,再埋葬起来,也算给了它们归处。”

      “可随着死去的妖越来越多,谈家老宅开始出现奇怪的事情。先是有族人生下半人半妖的怪物,再是有人看见奇形怪状的妖魂飘荡在窗外。家主意识到那些被埋葬的妖积累得太多,会生出不得了的东西,立刻便命人挖出尸骨,盖上灵符,集体焚毁。”

      “就这样又过了百年,到我的太爷爷那一辈,世间灵气逐渐稀薄,修道者和妖怪都在减少,谈家人也从镇妖师变成了普通的术士。原本以为,我们谈家的过去会淹没在历史中,却未料它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白魇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发觉,作为一个外人自己知道得太多了。但玄清听到这已经感到不妙,接下来的故事恐怕是谈家的秘辛,谈老爷子绝对不是一个随便将自家之事告诉外人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所图,而且还是大图。

      “莫慌,他说的未必是真话。”

      玄清忽然听到白魇的声音,他看了眼对方的侧脸,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算了,要算吃亏还是跟着来的白前辈最吃亏。

      如果白魇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大概会让他重温一下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感觉。

      “一年中最冷的那一天,我的爷爷——谈愿降生了。他修道天赋极高,几乎要超越前人,这在当时残存的修道世家中是很少见的。作为天之骄子长大,谈愿变得极端自负。在他三十岁前,遇到的每一个修道者都比不过他。但不败的神话却终结在了雨山,雨山派诞生了一个天才,谈愿不但败给他,还败得很难看。”

      “自那以后,谈愿开始闭关不出,十年的修炼没有磨好他的脾性,却教他走向另一个极端。他,弃道从妖了。”

      白魇放下了茶杯,“弃道从妖?”他咀嚼着这四个字,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是,从未有过的,由人入妖。人妖殊途,这本是绝不可能的事。但他做到了,利用老宅底下未消亡的妖魂,利用几十具族人的尸骨,做到了。”

      想起传说中那场令谈家一蹶不振的大火,玄清的血液都冷得快凝固了。要多丧心病狂,才能拿自己的家人当祭品,只为了变成一只妖怪?

      “谈家生出这么个妖怪,剩余的谈家人无法容忍,也无法原谅。倾尽所有谈家子弟的法力,加上德兰寺高僧的护持,耗费数十年,才将谈愿抓住,镇压在老宅下面。而此后每一代的谈家人都必须放弃修道,以免出现被他蛊惑而试图破除封印的情况。”

      “所以这才是谈家败落的原因?那谈执呢?谈执为什么......”玄清焦急地追问。

      “他是个意外。”谈老爷冷声道。

      “意外?”

      “他的奶奶向我隐瞒了修道者的身份,待她生下孩子,我才知道我们谈家竟然又出了一个有天赋的修道者。如果不是他们逃走了,按照谈家族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谈执怎么会回到谈家?”玄清想到那个苦命的兄弟便压抑不住怒火,只是他这人,越是生气,越是冷静。

      “他奶奶去世,父母死于意外,无依无靠,只能回来。”谈老爷子客观地道。可对于妻儿死亡的客观描述,也显示了他的冷酷。

      “......”玄清无话可说,只能不停默念清心咒。

      从听到“弃道从妖”就开始沉默的白魇接过了话茬,“谈老爷,您还没说您是怎么被困在这堵墙里的。”

      谈老爷子静了一会才开口解释:“是谈执,他想要破开封印。”

      玄清心里顿时冒出无数脏话,但出于僧人的自我修养,他只是狠狠地瞪着墙壁。

      “哦,所以您希望我们替您抓住谈执?”白魇继续问道。

      “是的。你们一进院子我就感觉到了,所以我耗尽法力制造了这个幻境,目的就是告诉你们真相。如果你们想离开,打碎第三个茶杯即可。还望两位阻止谈执,不要让那个妖怪重见天日。”

      幻境?前辈明明说是活阵啊......玄清不确定地看向白魇,正好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

      白魇拿起第三只茶杯,握在手里摩挲了一下。

      “谈老爷,您说打破这只杯子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是的。”

      “呵呵,我从未听说过,制造幻境的人需要靠外力送人出去。更何况这种打碎死物的方式,怎么看怎么像破阵。”

      “我法力耗尽了。”谈老爷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哦,”白魇笑了,“法力耗尽了还能派小东西控制我们。”他腾出一只手,从空中抓出一只极细小的虫子,那虫子身体细长,两对翅膀呈透明色,在光下却显现出七彩光芒。

      “竟然被你发现了,白先生可真是有能耐。”墙壁里的东西不再伪装,声音变成了一个中年人。

      “谬赞,恰巧知道这种虫子而已。”白魇松开手,任那只虫子飞走,“据说可以煽动情绪,让人轻易相信所见所闻。”

      难怪我那么不淡定,原来是被控制了。玄清思及刚才那些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情绪,不免汗颜。修道二十年,头一次这么冲动,若是没有白前辈在这,自己怕是要栽了。

      “白先生博学多才。”

      “比不上谈先生,学以致用。”

      玄清卡了许久的大脑终于正常运转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怕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谈愿。那么,他们现在在哪?

      “既然谈先生识破了我的雕虫小技,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请讲。”白魇淡淡地笑着。

      “我被镇压了这么多年,神志早已模糊,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拥有清楚的意识,却又被人用阵困住。如今我也认命了,人死不能复生,只求他们放我往生。我知道白先生见识很广,不知可有办法?”

      “往生之事,问玄清大师更清楚。”白魇把皮球抛给了玄清。

      玄清咳嗽一声,心想,超度你都这么困难,何况是这么个妖怪。等等,难道白前辈他......玄清对白魇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他思索了一阵子,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德兰寺的原则是,只要可以超度,就不会进行镇压。若谈先生是被我们德兰寺镇压的,那很有可能超度对你无效。”

      “......”那头沉默了。

      然后,整个房间开始崩塌。

      一言不合就要压死他们吗!玄清无语凝噎,他只是不打诳语啊!

      白魇飞快地撑开那把被玄清放在脚边的雨伞,将玄清罩在下面。

      白前辈,这是雨伞,不是钢筋水泥伞啊......玄清绝望地闭上眼。

      奇迹发生了,砖块砸在雨伞上竟然被弹了出去,是的,像雨水一样被伞弹了出去。

      只是,白魇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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