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物》艾浮亦

16、16

　　在辛繁殷切的期盼下，程诺沉默了好久，如果让他说出自己最喜欢吃的一百种食物，他也许可以掰着自己肉乎乎的手指头，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数下去，不过，哥哥喜欢吃什么呢？似乎每次爸爸妈妈拿给自己的水果零食都是哥哥不喜欢吃的，他很挑食吗？

　　程诺小脑瓜飞速运转，终于抓住在犄角旮旯里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那是去年新年，全家都飞去了国外庆祝，在很大很大的餐厅里，服务生端上来很空很空的盘子，上面有很小份很小份的食物。记得那一次妈妈问他们两个喜不喜欢，程简说喜欢。

　　“我知道了，哥哥喜欢吃小份的东西。”程诺为自己找到了哥哥的喜好很是得意。

　　“小份？”辛繁听得云里雾里，催促道，“具体的呢？”

　　“这个嘛……”程诺小眉头皱起来，只好再次绞尽脑汁，他不知道法式小羊排和焦糖苹果鹅肝的名字，只是舔了舔嘴巴，回味道：“烤羊排和内脏。”

　　“内脏？”辛繁有点不相信，“弟弟，你确定吗？”

　　眼前的小屁孩急于证明自己，连忙点头，言之凿凿道：“我确定！妈妈说她不吃内脏，所以只给我和哥哥点了，我觉得很好吃，甜甜的。”小家伙说着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看着他嘴角涌现出晶亮的一滴，辛繁眼疾手快地把糖果塞进程诺嘴里，然后洒脱地拍拍他懵懂的小脑瓜：“知道了，玩去吧。”

　　程诺蹦蹦跳跳跑开，辛繁心里暗自得意，很好，烤羊排和内脏，面对程简，她已经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了！

　　……

　　星期一的一大早，车缘跟高沐雪迫不及待地来到辛繁家楼下，等着她一起上学。天还泛着蒙蒙的雾气，辛繁从窗口看见两个姐妹，连忙干了一海碗豆浆，叼着根油条便蹬蹬蹬地跑下楼。

　　已经十二月了，人一开口就会呼出白茫茫的水汽，车缘和高沐雪就在云遮雾障下跟她打招呼：“繁姐，周末战况如何？”“有没有啥意外收获呀？”

　　辛繁用两根手指捏着油条，也开始口吐仙气：“当然了，你们没看见，程简给我上课的时候特别认真，我跟他约好下周还去，补完英语补物理，然后再补化学生物……”

　　“停停停！”车缘一脸诧异，“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感情上，有没有进展？”高沐雪闻言在一旁连连点头，期待地看着辛繁。

　　被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辛繁不禁有些雀跃地仰了仰头，她看向天边红彤彤的朝阳，脚步轻快地往前窜了两步：“有啊，我要跟他约会了。”
　　“哇！”两个姐妹十分没见过世面地欢呼起来。

　　有些时候辛繁自己都不确定，在这场她单独发力的报复型恋爱中，她究竟因为什么而获得快乐，可是此时，她踩着朝阳映红的细雪，听见两个姐妹叽叽喳喳的讨论，心底就是油然而生一股轻盈的情绪，快乐像热气球飘在她的头顶，带着她飞起来。

　　校门口，程简又戴着红袖标在查纪律，三个女生从远处打打闹闹地跑来，他一眼看到跑在前面的辛繁，今天她戴了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显得她像一只需要在冬天换上丰厚绒毛的小动物。

　　“早上好！”辛繁一溜烟地跑进校门，路过程简的时候还朝他招了招手。

　　“你好你好！”正好溜达到门口的值班老师笑呵呵地点头，还冲程简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好，有一股蓬勃的朝气，大冬天也不嫌冷。”

　　程简倒是没什么反应，淡定地站在原处，往本子上写着什么，见状辛繁微怔，想起自己没穿校服。

　　呵，不知变通的臭小子。辛繁脸色一变，偷偷对着程简做了个威胁的动作，连忙跑去教学楼里换校服去了。等人都走了，程简才微微翘了翘嘴角，他面前的纪律本上干干净净，纸张比雪还白。

　　一整天，辛繁都没有去找程简的麻烦，就在程简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时，下午放学铃一响，辛繁便堵住了程简的去路。

　　“程老师，有空跟我一起去吃晚饭吗？请让我这个学生向您表达崇高的敬意。”辛繁两只手各搭在一张课桌上，微微弯着腰看向坐在座位里的程简。

　　看辛繁调戏程简已经是（13）班的保留节目了，急匆匆准备回家吃饭的只是路过瞟一眼，剩下那些留在班级吃泡面的则怪笑着给她俩加油。

　　又是在晚自习之前吃饭，程简皱了皱眉，明显回忆起上次那个不伦不类的小火锅，上次他吃完回到家里，肚子不舒服了好几天。

　　“这次绝对不是火锅！”辛繁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好像怕人跑了似的，“我已经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了，这次包你满意！”

　　包我满意？程简听闻稍稍有些意外，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偏爱的食物，不喜欢吃的东西倒是有一堆，不过……看着辛繁那胸有成竹的神情，他不禁有些好奇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了。

　　趁着程简还在犹豫的时候，辛繁从他的桌洞里揪出外套，直接给他裹了上去：“快点穿，我们出去吃，现在都十二月了，天再冷一点你想吃都吃不到！”

　　究竟是什么啊？程简被她扯着出了班级，他更好奇了。

　　辛繁带着他出了校门，往一些羊肠小径里七拐八拐，她似乎对这些地方特别熟悉，虽然这里黑得连个路灯都没有，但是该在哪里拐进另一条乌漆嘛黑的小巷她一点也不含糊。

　　就这样走了一小会儿，程简远远地看见小巷尽头有暖色的灯光，人群的吆喝声也透过冷冬的薄雾，朦朦胧胧地传递过来。

　　辛繁也看向那边，兴奋地嘿了一声，然后拉紧程简的手。

　　他们都没戴手套，两人的袖口对接在一起，双手藏在里面，程简感觉自己被软软地捏了一下。

　　“马上就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小份的食物、烤羊排和内脏……辛繁眼中亮晶晶的，拉着程简冲入那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中。

　　“蒜苔腰子大羊排，哎好吃您再来！”
　　“里脊冷面烤小饼，肇东的烤小饼！”
　　连成一排的小吃摊从街头延申到街尾，一眼看不到头，每个小摊贩都在热火朝天地招揽客人，摊位灯牌上闪烁着“烤鱿鱼”的大名，食物的香味随着烟雾袅袅升起，在街道上盘旋。

　　辛繁和程简两人在人群里被挤得跌跌撞撞，她好不容易拉着程简走到人流稀少一些的地方，然后叮嘱他站在此处不要乱动：“我先去给你买一串蒜苔羊排和一串烤腰子。”

　　“别去。”程简一把将人拉回来，辛繁被拽得差点撞在他身上，迷茫地仰头看他，程简眼中压着好笑的神情，问道：“谁跟你说我喜欢吃这个的？”

　　“嗯？你不喜欢吗？小份的、烤羊排和内脏？”辛繁也懵了，竟把自己套到的秘密情报脱口而出。

　　程简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繁茫然地看向烧烤摊，只见那里围满了顾客，三五成群的男人们豪爽地攥了一把羊腰子烤韭菜满意离开。她忽然福至心灵，被冷风冻白的脸蛋也浮上红扑扑的颜色，小声凑到程简耳边：“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说吧，我知道了，男生都喜欢吃这些，有好处。”

　　没想到，她嘀嘀咕咕念叨完，换成程简一脸迷茫了：“有什么好处？”

　　“就……很补啊。”

　　“补哪里？”

　　“这……”面对着程简单纯的眼神，辛繁脸色更红了，淦，他……他真的不知道？

　　程简莫名地看到辛繁脸蛋急剧升温，那红晕就好像会传染似的，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脸上顿时也燥热起来。

　　两人面红耳赤，相对无言，好半晌，程简才红着脸低声道：“我不吃这些。”

　　“哦……喔。”辛繁尴尬地点头回应，心底却在嚎叫，她搞砸了，也许又一次踩中了程简的雷区，这可怎么办啊？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程简不喜欢辣椒，应该也不喜欢气味重的东西。

　　身边人来人往，辛繁一脸沮丧地想着该如何补救。她微微低头，下巴埋进蓬松的围巾里，脸蛋不高兴地鼓着。

　　程简一低头就看到她低垂的睫毛，他心念微动，忽然拉了拉辛繁的手。

　　“我想吃那个。”辛繁随着他的指点看过去，那是一家卖烤面包片的店，香香甜甜的气息一走进就能闻到。

　　“真的吗？”辛繁眼睛重新亮起来，“那我们去买！”

　　烤面包片，面包上面刷了甜甜的蜂蜜，烤制过后会变得脆脆的，小餐车上写了十几种口味，老板笑呵呵地按照不同要求撒上不同的小料。

　　“我要巧克力味的，你呢？”辛繁一看就是老客户，上来就点好了自己的，程简看着眼花缭乱的口味种类，略作犹豫后点了一片坚果口味的面包片。

　　“来了！”几分钟后老板便将两片面包分别递到二人手里，巧克力碎在滚烫的面包片上融化了，表层却又被冻实，一口咬下去在脆皮的包裹下里面还在流心。

　　“好好吃！”辛繁又快乐了，连嘴角蹭上了巧克力都没发觉，程简也咬了一口，很香、很甜，杏仁片酥酥脆脆地散发醇香，不过，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太甜了。

　　他浅尝辄止，却发觉辛繁的目光不时会飘到他手中的面包片上，嘴角不由得翘起，程简道：“我能尝尝你的吗？”

　　“当然了！”辛繁眼睛一亮，连忙撕下一小块递给程简。同伴之间总是要礼尚往来，辛繁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果然，程简没有令她失望。

　　“你也尝尝我的。”

　　“好。”辛繁美滋滋地点头，等着程简也给他掰下一块来。她早就想尝尝坚果口味了，可是在她看来，巧克力味是所有口味中的TOP，很难不买，而她又吃不下两片面包。

　　正想着，程简已经把面包递了过来，不是一小块，而是一整片。

　　什么意思？我可以直接咬在上面吗？可是程简不是有洁癖来着……辛繁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程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没关系。

　　“喔……谢谢。”辛繁感觉自己的脸又红了，破天荒地张开小口，矜持地咬下一丢丢。

　　嗐，坚果味的好像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