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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谅解 ...

  •   他们在地下室住了很长时间。直到女人机缘巧合学了手艺,找到了好工作,两个人才得以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
      “小斐,这是叔叔送你的见面礼。”
      男人弯下腰,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英俊的脸上是清浅的笑意:“希望我们小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男孩儿满眼的警惕,看看盒子又看看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手一把将盒子推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连退几步躲在了母亲的身后,紧紧拉着她的衣角,充满敌视地盯着男人。

      两人都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反应。
      女人沉默半晌,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对不起啊,他怕生。我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要不改天吧。”
      男人无奈答应。
      男孩儿将脸埋在妈妈的衣服里,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
      “小斐呀,听说你妈妈要给你找个后爸,是不是不要你了呀?”
      “对呀,有了后爸就有后妈,赶明儿你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就只疼你弟弟了。”
      *
      窗外下着大雨,男孩儿抱着膝盖坐着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墙上的钟。
      十点了。
      今天不是母亲加班的日子,她吃完晚饭后说有事就不见了踪影。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邻居的话在耳边响起:
      不要你了。
      生个弟弟。
      只疼弟弟。
      如此这般,不断循环往复……
      他起身,推开门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很黑很黑,他本能地感受到未知的恐惧,可他现在只想逃,逃进那黑夜里去。
      扭头看了一眼屋子,明亮又空荡荡的屋子此时此刻居然比黑夜更让他感到压抑和害怕。他想不通为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被无处不在的孤独侵蚀。

      他转身,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天很黑,昏暗的灯已经照不清前方的路。雨很冷,劈里啪啦打在身上,混合着泪水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冷,冷的发抖,冷到麻木。

      心中憋着一团火,从惶恐委屈到莫名怨恨,他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跌跌撞撞跑了很久,跑到了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后知后觉发现头很疼,身体却开始打着摆子,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
      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一瞬间,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妈妈!”
      妈妈,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离开呢?
      &
      卞流芳睁开眼睛,觉得眼角湿润,他用指尖轻拭,是眼泪。
      他扭头,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看着外面的晨曦。

      窗帘将晨光裁成了一道窄窄的缝。楼高让这里看不见什么绿意,只能看见那缝由灰白变得越来越明亮。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因为那窗台上,缝隙处,突然出现了一只蝴蝶,和那天他死前所见一摸一样的蝴蝶。
      它轻轻扇动着翅膀,偷窥似地,将脑袋对准缝隙里,隔着玻璃静静地和汴流芳对视。
      汴流芳猛然掀开被子起身,跌跌撞撞往窗户边上扑过去。
      蝴蝶却像是收到了惊吓,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汴流芳扑了个空,眼见着蝴蝶飞走,消失这砖石堆砌的密林中,提着的心气跟着散了,顿时脱力地倚着墙滑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唐御妹跌死醉花阴……”
      不是不知道借尸还魂的典故。他从小混迹市井,听多了各种奇文志怪。所以对于自己不知是何原因复生在这小孩身上这件事,虽然讶然却并不太惊慌。
      两日前大梦初醒,只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对于一切都来不及深想,只觉得能活着就好。
      可是接连两日病的昏昏沉沉,无数的梦境不断循环交织,感觉那样真实,连情感都感同身受,以至于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楚,到底是前世是一场梦,还是他现在活在梦中。

      活着就好。可现在活着的他还是“他”吗?“他”又到底是谁?是被迫横死借尸还魂的戏子汴流芳,还是倒在雨夜大梦一场的温斐?
      头隐隐作痛,他伸手捂住了脑袋。
      ……
      门被推开,他抬头,是昨晚的女人,换了身衣服,酒红色的风衣款式简单大方,黑色紧腿裤和短靴完美地勾勒出修长的曲线。
      绕是梦里见过几次,知道是这里的惯常打扮,见惯了罗裙长衫的的繁复的卞流芳还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移开眼睛。
      “怎么坐在地上?”林双双看到他这姿态愣了一下,慌忙几步走过来把他抱起:“怎么了小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说完还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松了口气:“哪儿难受?”

      汴流芳轻轻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做了个梦。”
      这身体八岁年纪,身量瘦小,先天不足。
      明明在最生机勃勃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轻松感,反而苍白,虚弱,恐不是长寿之相。加上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开始就梦境不断,让精神更加萎靡,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光景。
      他缓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要离开女人的怀抱,往床上去。却不妨整个人被抱起塞进被子里。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卞流芳浑身无力,顺着这力道倒回在床上。

      女人给他掖好被子:“我去上班了,桌上有煎饼和煮鸡蛋,你起来了吃。吃饭前先喝点水。”
      男孩儿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话说,一如前两天,习惯性的关怀下藏着令人无言的沉默。

      汴流芳心思灵秀,轻易便想透了这沉默的缘由。
      雨夜出走加上之前和男人的针锋相对,这孩子彷徨害怕下下意识做出的发泄行为放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用自己逼迫含辛茹苦将将自己养大的母亲就范。
      没有人会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就像孩子不能理解大人一样,一个小孩子内心的敏感,又有多少大人能懂?
      但是不是故意,不代表他就做对了。上辈子见过的抛弃孩子的父母太多了,生活的苦难,不应该全部压在这样一位母亲身上。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女人转身出门的时候,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如果他没记错,是这个叫法。
      女人停下动作,转身看着他。
      卞流芳有些不自在,还是抬眼和她对视,一字一句地说:“妈妈,抱歉。”

      上辈子服过的软太多,讨饶时真中带假,假里揉真的漂亮话张口就来。不然怎么在波云诡谲中活下去?
      可那些熟练的花言巧语,这辈子面对一个母亲却说不出来。因为陌生,也因为对方真心实意的关怀,他从未感受过的关怀。
      真心相对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算计不来,他生涩地再一次重复,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真诚:“抱歉,下次不会了。”
      他相信她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年幼的孩子,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嘴唇干裂,一脸认真地道歉。
      林双双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猛地扭过头去,不让自己的狼狈被孩子看见。等有所缓解才转回来。
      不是不怨的,丈夫去世,娘家冷漠,小叔子一家在丧事过后联合婆婆直接把他们娘儿俩赶了出来。

      她性格要强,什么都不愿往外说。但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独自拉扯着年幼体弱的孩子,受过的委屈她自己都不想去回想。
      好多次过不下去的时候,在狭窄拥挤的地下室听着隔壁吵闹声醒来的时候,都恨不得能出个什么意外,两眼一闭这辈子就这么过去算了。
      但是看着孩子的脸,又舍不得放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总想着只要供儿子考上大学,她就放心了,也解脱了。

      这些,孩子都不知道。这些,她都忍了。
      可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以为可以缓一口气,却不想孩子不理解。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这一个月,闹出多少事来?
      可是再怨,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她明白他的不安,也没办法抹去那不安,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那晚的哭声还在耳边,还记在心里。
      她再气也只能选择妥协。
      没想到一夜之间,孩子懂事了,对她说“对不起”。
      短短的几句话,溶解了林双双所有的心酸。
      够了,这就够了。

      不善表达感情的女人摸着儿子的脸,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小宝乖。”
      说完捂着眼扭过头去,多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小宝?
      卞流芳为这称呼愣了一秒,随即弯了弯唇。第一次,有了可以在这个陌生世界生存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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