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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沈父 ...

  •   人的一生,不过须臾,本就不应太过执着于凡尘琐事,重要的是活在当下。这是沈望舒在金华寺这大半月悟出的道理。
      于是次日,便同江晩渝回了京,走之前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叫锦福捎了口信给梅妆。说实话,他真挺怕梅妆因此而出家的,虽然他知不太可能。
      他跟梅妆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发现梅妆虽是快活楼的花魁,但气度形容完全不似青楼楚馆的伶人。虽是美人,但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十足的英气,就连“我是沈公子的人”“沈公子何故不喜爱我”这类轻浮之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不见半分甜腻。
      虽他不懂琴,也能轻易听出梅妆的琴艺超群,常与自己对弈,下的都是极难的残局,在文学各领域也是涉猎颇深,不仅精通诗词歌赋,兵书药理这类亦是他口中所谓的“略懂”,而他的“略懂”便是沈望舒所认定的“精通”。几番相处下来,沈望舒觉得比起花魁,梅妆更像是一个文采斐然的王爷之类的高贵人物。
      “在想什么?”
      江晩渝温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沈望舒快速回过神来,道:“无事,只是马车上颠簸,有些头晕。”说完拿出烟杆,准备为自己点个烟提提精神。
      江晩渝拿过他的烟杆,点燃过后又将烟杆放回他手中,缓缓道:“今日你精神不佳,许是昨晚未休息好,吃完这壶烟便靠在我膝上休息片刻吧。”
      听了这话,沈望舒差点被一口烟呛死,脸红了大半,心里暗暗骂道:“我他妈为什么休息不好你不清楚么??你就是罪魁祸首好不了??”憋着半晌没有说话,想了半天措辞,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伪君子。”
      江晩渝似是被这三个字逗笑了般,很开心似的,在沈望舒旁边自顾自地笑了好久,终于收了神色,诚恳但不带一点悔意地说:“望舒,我知错了。”
      “大尾巴狼。”沈望舒心里这样想道。并未理会江晩渝,抽完这壶烟丝后便将脚拿上细软坐垫,头枕着江晩渝的腿睡了。
      江晩渝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搭在沈望舒身子上。此时,正午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正好洒在沈望舒的脸上,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大片阴影,高挺却秀气的鼻梁下,一抹蜜色的薄唇轻轻抿起,阳光照耀在细腻的皮肤上像是象牙被镀上了金色的光,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似是永远都看不够一般,江晩渝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沈望舒轻皱了下眉头,许是被阳光照地睡不好,正想伸手为他挡住阳光,不料沈望舒一个翻身,将头转向了另一边……江晩渝心中苦笑:“昨夜扰你好梦,现下便来报昨晚的仇么?”

      天气变冷之后,昼短夜长,沈望舒到家之时天已经黑彻底了。
      “少爷,你回来啦?”来福见沈望舒回来大喜,一边迎他进门,一边大喊:“少爷回府啦!”
      沈候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从书房出来,见到沈望舒后立马又垮下了脸。
      “我们这么久不见,父亲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才月余不见,你怎么清减了这许多?叫你不要日日出去与他们鬼混……”
      沈望舒见自己父亲又开始碎嘴了,便直接打断道:“父亲!待会儿子再训我吧,我都快饿死了。”
      沈父听后,对身旁的下人大声呵斥道:“你几个干什么吃的?少爷回来半天了热茶都没喝上一壶!没听到少爷说饿了吗?还不快去煮饭!”
      沈望舒的外貌基因应当全是遗传的母亲,因为他与沈父没有一点相像的样子。沈父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五官中规中矩,是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十分慈祥,很易使人信任的长相,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很喜庆。这种人就十分适合做商人,因为憨厚慈祥的外表能轻易取得旁人的信任,且沈父又是十分精明之人,与他人做生意表面不计小利,实则在深处揩油。所以,沈家的烟草生意才能做的如此之大。
      沈父虽是精明奸诈之人,对任何人都怀有三分算计,且心狠手辣,但对自己儿子,那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八年前,沈望舒还才十五岁的时候,在一山林里同几个朋友一起玩耍,忽然天降大雨,因是盛夏,本就酷热难当,几人又小孩子心性,觉得雨淋在身上十分痛快,便没有躲雨,继续在山林里疯玩打闹。彼时天空变得阴沉,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劈在他们身旁,几人吓得裤子都尿湿了,说来也奇了,这雷一劈完,天空就立马又放了晴。待几人再回头见不远处的沈望舒,已全身焦黑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八年前的沈家本在锦州已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但沈父为了救自己已然断气的儿子,不惜万金买下西域奇药“续命丹”,留住了沈望舒一缕残魂,后又四处奔走求医,那些个所谓医者仁心,见沈家有钱个个坐地起价,不出月余,沈家便倾家荡产,再又实在借不到钱了,沈父万念俱灭,可就在此时,沈望舒却醒了。时至今日,沈父还偶尔提到当初那个卖他续命丹的江湖术士,每每提到深觉感激不尽,沈望舒没说破,那其实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彼时沈家虽然倾家荡产,众叛亲离,但沈望舒将烟草种植出来之时,沈父多年的商业头脑使然,立马眼尖地抓住了这个商机,一步一步,沈家便做大到了如今。其实,沈望舒只是将烟草业这个想法提了出来,具体实施规划全是沈父一人所为,但沈父对外从来都称自己是沾了儿子的福,自己儿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商业奇才,导致现在,坊间传闻都道沈家能有现在的局面全都归功于沈家少爷。沈父喜爱旁人夸赞自己的儿子,虽沈望舒觉得不好意思,但沈父却十分乐在其中。
      沈望舒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有一个母亲,本是个不夜城的鸡,后走了狗屎运嫁入豪门,不与他相认,只偶尔给点少得可怜的生活费,生怕那豪门的人知晓了他的存在。又然后那富豪得了艾滋,病死了,那女人继承了财产,又因她无后,便又想起了他。沈望舒与那女人没有一点感情,甚至说不上恨,木然地接收着她给予的大量金钱,偶尔与她吃顿饭。
      说来讽刺,沈望舒上辈子只在书上、电视剧里见过的亲情,现在沈父身上得到了双份。沈望舒母亲死得早,沈父怕再娶一房女人会对沈望舒苛刻,便一直未再娶;又怕沈望舒从小没有母爱,便拿出双份的爱去对待他,笨拙,又小心翼翼。
      看着沈父一边不断地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各种事情,沈望舒眼眶湿润,他真的觉得,自己好爱这个矮矮胖胖、老奸巨猾的老男人。
      “我在法空大师那里求了新药,你每日还是照常喝旧药,新药睡觉前喝,我已经吩咐好下人了,你莫要怕苦,这药不仅润肺护肝,还有定神镇魂之效。”
      见自己父亲像小孩子一般认真的神色哄他喝药,他只觉好笑,心里又是开心,又是苦涩,若是父亲知晓自己已是命不久矣……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按时喝药的啊!您儿子困得快要死了,您麻溜儿回房歇着吧,明儿再接着念叨我行不行?”
      沈父还待说什么,就被沈望舒轻赶出了门外,只好作罢。
      将沈父赶出门外之后,沈望舒再坐到床边时,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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