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孤城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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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正待开口，那青年却抢话道：“哈哈，别紧张，都是自己人。我是从冥殿来的，殿下差我来办点事，听说青城也在这里，就过来打个招呼——哦，你跟青城一样，叫我阿琰就好。”
小尤足足反应了半天，才道：“……原来是冥殿使者，失礼了。”既然是上官，她也只得压抑住想继续失礼的冲动。
不过，此“人”虽行事颇不正经，却也不像其他鬼将那般鬼气沉沉。明明本事了得，倒是不撑什么官架子，自有一番磊落之气。
在冥界，渡魂者和鬼童子统一归孟婆管辖，专责引渡亡魂。而冥殿使者，诸如鬼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阴兵鬼将，以及孟婆地公，则皆听阎罗王调遣。断生死，判功罪，收服恶鬼冤孽，维持阴阳大道平衡。阿琰口中的“殿下”，必定是指阎罗王殿下无疑。
小尤整日在世间行走，最不耐烦回到阴气森森的冥府，冥殿那边的上官她更是认识得少。阿琰大概是一方鬼将，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和青城十分熟稔。
青城解释道：“是我出来的有些久了，不过没有走远，也就没叫醒你。”
小尤点点头，料想这位鬼将来此必是有要务，两人讲话不方便让自己听到，才避了出去。当下也不多问，只把前半夜做的怪梦同两人说了。
青城听后脸色不太好：“若是如此，很可能是景川魂魄中残留的记忆不知怎地影响到了你。可她现在神志混沌，我原以为那些记忆已消散尽了。”
阿琰插嘴道：“不过，如果是魂魄残忆，她又为何在梦中呼喊另一个‘景川’？这记忆的主体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小尤点点头，又道：“这些还不是最打紧的。我出来寻你之前，仔细查看了一下景川的状况，发现了一件怪事，”小尤顿了顿，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她如今竟只有两魂六魄——少了一魂一魄。”
说话间，三人已经回到破屋。景川依旧在火堆旁“昏睡”着。小尤此言一出，青城和阿琰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表情十分凝重。
青城走到景川身旁，以掌心在她头顶探灵，发现果然少了一魂一魄。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地、命，“七魄”有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三魂俱全、七魄皆在才视为完整魂体，能够顺利转世投胎。否则便成了孤魂野鬼，时间到了自然消散。
阿琰神色肃然，与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全然不同：“三魂中，天、地二魂在外，命魂主身；七魄阴阳相应，从不分开。能够不损坏魂体，单独将命魂、天冲这一魂一魄抽离的，据我所知，只有阎罗王的勾魂笔能办到。”
青城淡淡看了阿琰一眼。
小尤低头沉思，半晌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琰接口道：“不过此事与殿下绝无关系，因为他……” 话说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小尤忙解释道：“哦，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恐怕景川丢了的一魂一魄，还封在她的肉身之中。”
小尤这样想的理由很简单：一个魂体，少了一魂一魄，却在三年间都没有消散，还能频频示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掌管七魄的“命魂”仍在，且以极强的法术被封印在某个术媒之中。而对于魂魄的保管而言，最好的术媒自然是此人的肉身。
不过，即便有勾魂笔，又是否真的能实现此法？小尤闻所未闻，不敢妄言，所以才说是“大胆猜想”。
若是命魂仍在，七魄便不会消散。天冲、灵慧二魄主思想，景川失了一魄，才导致记忆不全，神志混沌。而在今夜，她残魂中剩余的记忆却不知为何与小尤产生了共鸣，大概是其中仍留有施术者的法力，才让景川力竭昏睡过去。
方才小尤只说了一句，青城、阿琰二人就已明了。
青城道：“若真是如此，景川的肉身恐怕是处于活死人的状态。”
阿琰思索了一阵，站起身道：“事关重大，我需要告知东……呃阎罗王殿下。”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递给青城一个黑色长匣，道：“喏，你跟我要的东西，差点忘了给你。”
这鬼将转向小尤，恢复了笑嘻嘻的赖皮模样：“两只黄鹂鸣翠柳——”
小尤及时接口道：“——我才不要跟你走。”
只听哈哈哈哈一阵爽朗大笑，一片黑雾裹挟着阿琰潇洒而去。
“我不和阿城抢人，咱们江湖再见！”
破屋里只剩下小尤、青城，和昏睡不醒的景川。
小尤心道：不知这鬼将读的什么话本，尽是些胡乱押韵的暧昧句子，单从“江湖再见”四字来看，大约是什么游侠义士与闺阁小姐的风流韵事罢了。
小尤兀自想着，青城已经走了过来，右手稍离寸许，停在小尤头顶。
“别动，我看一下。”青城说。
小尤于是便站着没动。
半晌，青城道：“这术法确实厉害，好在于你灵体无碍。”
小尤则是沉默了一会，道：“青城，阿琰来此，是因为郢城的事吧？”
青城顿了顿：“怎么说？”
小尤慢慢分析道：“冷家的案子，有一处疑点我们最后也没有弄明白——李氏究竟是何时从何处习到的献身咒？再看景川身上的术法，留取一魂一魄封禁，可保尸身不腐、魂魄不灭，虽然比献身咒难度更大，施法本质却异曲同工。只不过，从‘逆天而行’这个角度来看，‘封魂咒’——暂且这么叫吧——比献身咒更加严重。
“刚刚我提到这个术法时，你和阿琰虽然震惊，却并不意外。简直就像……就像类似的事情已经出现过几次，只是这次碰巧又遇到了一样。所以我猜，你们是不是正在调查这类事件。那么阿琰来此，很可能就是为了向你了解郢城一案的始末。”
顿了顿，又补充道：“青城，其实你并非是在到达郢城前，为了调查李氏的出身才去的西南，而是循着西南的线索，一路追到了郢城，对吗？”
小尤这一番话说得冷静，顿了一会儿，又不在意地笑了笑：“当然，这些都是我瞎猜的，阿琰不在这儿，我才随口说给你听听。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继续装不知道就是了。”
青城轻轻一叹：“你向来聪明，”想了想又道，“不是不方便，只是此事牵扯甚多，你……还是置身事外好些。”
小尤也不坚持：“好。”
恰在此时，景川慢慢醒转过来，看来已无大碍，只是神色还是像之前一样呆呆的。
天光已经大亮，折腾了一夜，两人准备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应该还来得及进城。景川自然是要跟着的，小尤把她扶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倒也无事。
小尤一牵缰绳，刚要出发，青城却从旁边递过一个东西来。小尤低头一看，却是此前阿琰留给他的那个黑色匣子。
刚才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拿在手中才发现，这黑匣子看似平平无奇，却是用极稀有的乌木制成，色泽乌中透红，古朴华贵。匣子正面镶嵌的云纹犀角上，一只玄鹿栩栩如生，似要脱画而出。
打开匣子，一把匕首静静躺在其中。刀柄漆黑如墨，坚致温润；刀鞘简素，无纹亦无字。看上去颇有些年头。
“留着防身用。”青城道。
“我原本赤手空拳惯了，”小尤笑道，可转念又想到之前曾被李氏偷袭受伤，这才明白青城的好意，于是把匕首贴身收好，“不过这兵器倒是趁手，多谢！”
这把墨玉匕首大概是冥殿的什么法宝，小尤抱着“好东西不要白不要”的心态，在心里给青城记了个大大的人情。
一路打马飞奔，总算是赶在日落闭城前进了北关城门。两人找了一家客栈落脚，这店舍虽简陋，名字倒是雅致，叫做“归鸿客栈”。小尤将施了障眼法的景川安顿在客房后，同青城下楼找了个角落位置用饭。
边城条件清苦，客栈住店的多是往来做互市生意的行脚商人。几行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大堂里，喝了些暖身酒，便天南地北地胡侃起来。
二人此来北关城，起因是这城中守将秦骁想在北关城大捷三年之期，举行一场招魂祭，告慰三年前战死边关的数千将士英魂。
原本三年的时间，已故士兵应该早已投胎去了。只是听说当时战事惨烈，以防万一，小尤和青城便受命在招魂时渡化遗漏的冤魂，倒还不算什么难事。
二人商议好明早拜会秦骁将军。小尤被北关城大捷一事勾起了兴趣，便有意想找人打听一二。
正巧这时，店家吆喝着上了菜：“来咯！两碗蒸酿皮，一盘焖羊肉，另一壶小店自酿的黄酒，二位客官慢用！”
小尤谢过，顺便问道：“店家，我们兄弟二人初来贵地，一路听闻三年前北关城大捷，实在令人振奋。不知当时的守将可是如今的这位秦将军？”
店里客人不多，店家也乐意和客人闲聊几句解闷，当下卖了个关子：“哎哎，可说是，也可说不是。”
青城道：“此话何解？”
店家叹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当年的北关城一役远近闻名，小秦将军英勇无匹，带领全军将士奋力拼杀。那场仗打了整整一个月，城门外血流成河，尸殍遍地，才终于攻下城来……”
小尤奇道：“等一下，您说……攻下城？”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孤城影·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