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知吾意》三两清风

7、第 7 章

　　鸡叫三遍东方破晓，伴着旭日东升，寂静的夜悄俏拉上帷幕，将宽广的舞台交出。遥远天际，启明星还在闪耀着动人光芒，早起的人们就已经踏着清晨新鲜的朝露，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晓春，晓春……”
　　人未到声已至，一团耀眼的橘黄，伴着众人眼光一路从前厅唤至后院。
　　陶晓春端着甫煎好的药一踏出厨房，就见沈家大小姐沈红玉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跌跌撞撞的摸样让沿路仆人无不捏了把冷汗，就怕她哪个不小心踩了裙摆，摔了跟头。这可是他们沈府的宝贝，要真有个什么闪失还不心疼死他们。
　　“哎哟，我的好小姐，您就不能慢点。”这不，就有人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但显然——没什么效用。
　　众人像似也早已习惯，大多数人也只是以担忧的眼光追随着那道活泼的身影，时刻准备着扑上前去做垫背。
　　顽皮得吐吐小舌，既然要找的人已经找到，沈红玉哪里还顾了其他，她不用她那超烂的轻功四处找人已经是很不错的了，现在可是什么都比不上满足她对昨晚故事的好奇来的重要。摔伤？习惯了不差这一回；大家闺仪？什么东东没学过。再说，她又不是什么官家小姐，那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约束，要不是她武功太差早学二哥去闯江湖了，才不会闷在家里无聊到要数蚊子。
　　哎，真想和晓春一样厉害啊！
　　风一般冲过来，红玉抬手就先把晓春手里药碗抢走放一边，然后迅速拉起她的双手紧抓不放，开始用她那屡试不爽的绝技——撒娇，道：“你先给我讲讲昨晚的精彩场面好不好，其他的让福安去办好了。”
　　就知道是为这个！晓春不敢苟同的摇摇头。
　　“你啊，是嫌福安不够忙是吧。”
　　福安，福总管的儿子，自小就在沈府长大，沈府的大小事务也是他在处理，反而是她——这名义上的总管才是真正的闲人一个。
　　淡然一笑，轻轻挣脱红玉，晓春弯身重新拿起药碗，率先步上通往客房的小径。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某人一定会跟上，对于感兴趣的东西，红玉总是有着不达目的绝不罢手的劲头，这是她刚入沈府就已经领教过的事。至于她刻意伪装的冷漠——哎，要是有效她不知道会少多少麻烦。在心底颇为无奈的叹口长气，不知为什么，对与这个像妹妹一般的人她总是无法冷下脸来，最近更是越来越常挂起笑脸，与平日的冷漠摸样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府里下人越来越不怕她的原因吧，而她对与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是该恼好还是该摇头苦笑的好。
　　“大家现在不正聚在落梅轩听二公子讲吗？”现成的说书先生就在身边，怎么红玉偏要跑这么远找她？“况且，你不是总抱怨我讲的武林侠义传不够生动？”
　　听晓春一提起她家二哥，红玉就忍不住撇嘴，毫不客气地吐起自家哥哥的槽来：“哼，他说的话我才懒的听，还不是一个劲地吹自己多么多么勇敢，又多么多么机智地打败对手，有人信才有鬼呢！”
　　刚开始，他闯江湖时的故事或许还有人相信，现在除了新进府的，其他人会再相信他的话才真是脑壳坏掉——不长记性。
　　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吹一次两次还行，十次八次也无所谓，百次千次……
　　“他整个就是一骗子，骗完了江湖骗家里人。”
　　小脸上愤恨的表情就仿佛在说杀父仇人般咬牙切齿，只因为，最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崇拜了这个大骗子那么多年而毫不知情。
　　要不是子然哥哥告诉她实情，他们沈府还不定要被骗到什么时候呢，想想她就一肚子火。
　　“是吗？”
　　莞尔一笑，晓春悠然踏上通往内院的青石小路，对红玉的话并没多做评论。她不是大哥，更加不是千门人，对这种八卦没有多大兴趣。
　　真要说起来，她现在反而比较想知道，那个自负男听到这番话后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堂堂大侠竟被自己家人说成是大骗子！
　　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或许他真的是很无耻，但他也实实在在为大家带来了快乐，不是吗。”
　　下人们时不时还会聚在一起，交换自己所听到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自然，她也因此听了不少他的英雄事迹。
　　两人闲庭信步似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已穿过园中长廊，跨过三孔石桥，拐入一个雅致小巧的院子。这里就是沈府待客用的落梅轩，昨夜上演的故事主角此刻就住在这里。
　　也许，这也只能是她们暂时的住所，等夫人回府确定她们身份后，那时她们将搬去更大的院落，沈府贵客身份又岂会和一般客人一样。
　　不过——前提是，如果她们真是月清蓝后人的话。

　　两人刚拐进落梅轩，就见一大群人围在堂屋门口，不时发出羡慕的惊叹声，脸上如痴如醉的表情让人不忍打扰。而里面中心点，正激昂说着最新武林故事的人，正是沈红玉口中的骗子——江湖人称雅剑公子的沈家二公子沈元耀是也。
　　悄悄站在人群后面，晓春也不急着进屋，将药交给站在最后面的人，让他一个一个地传进去，然后回转身继续两人未完的话题。
　　人多，她懒的一层一层去拍肩膀——站在人后听免费书场似乎也不错。
　　“或许，他是欺骗了大家，可是……”指指眼前情景，晓春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地说道。
　　“同时，也正是他的吹嘘，他的欺骗为大家带来了无比的快乐，只凭这一点他就不能算太可恶。”
　　红玉不再说话，也没去听从屋内传出的声音，倔强地嘟着高高的小嘴，站到院门口瞪向来时路，巴不得能立刻离去似得。
　　看红玉的样子，晓春知道她心中还有些着恼。其实她也明白，只凭自己的寥寥数语，是绝不可能让一个被至亲家人伤害过的心灵转瞬间复原的。因为，那痛所划出的伤口她比任何人都来的深刻。
　　而她，不希望看到如妹妹一般的红玉，也来品尝那份锥心的痛。
　　那方热闹滚滚，人声鼎沸，不时传出一两声大笑，这方人群外的两人却是无所觉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在没人注意的角度轻吸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份突起的酸涩；片刻后她才缓缓走过去，与红玉一同望着门外青竹，淡然续道。
　　“人，有很多不同的面，不同的性格，他或许没大公子沉稳内敛，没福安细心周到，更没丝豪侠客风范，但他就是他，有他独特的处事方法，性格喜好。”
　　“身在江湖，磨难总是比荣誉多的多，这其中的辛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淡然的语气，说着和年龄落差很大的深奥话语，脸上更是一派肃穆之情，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份充满沧桑感的话，竟然是出自一名双十年华少女之口。
　　“我想，他故意夸大其词或许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才如此。”
　　“其实，你们俩很相似，一样的表情多变，一样毫无架子，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也一样的话多！不过，这一点她可不敢说出口，要不……耳根又不得清净了。
　　不知何时，沈红玉已将视线转到了晓春脸上，少女粉嫩的小脸闪动着崇拜的光芒。
　　晓春好聪明啊！这么深奥的话连爹爹都没说过，她竟然一下子就说了出来，还让她连最后那句话都差点点头同意了。哼，她才不要和那混蛋二哥像呢，要像也要像晓春。轻功好，又会设计那么复杂的机关，还有那些希奇古怪的药，最主要的是连陶大哥都说比不上的她。想想就让人好奇，她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问她，她也只是摇头否认，说和别人一样是人，哪有什么不同。
　　她真是太看轻自己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为二哥说好话呢，难道他们不是刚刚认识？很诡异哦。
　　古灵精怪的眼，在瞥了眼身边似乎陷入沉思的人后，杏眼突然闪过一丝精芒，快如眨眼及逝。下一瞬间也不说明，就一把拉起晓春右手向旁边一条小路跑去。“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喜欢，那里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哦……在那里听故事一定很爽……”
　　好地方？这怎么好像是去后山的路——那不是禁地吗！
　　灵眸虽闪着不解，却并没出声阻止。

　　“公子，公子，二公子！”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讲了？
　　不解的手小心翼翼地碰碰屋中突然一动不动的人，忍不住后续的诱惑冒犯地提醒道。
　　“公子和那远青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呢？”拜托，俺们的好公子啊，您可千万不要这时候抽疯啊！俺们这一群人可是肩负着转述的重则大任，您要真忍不住想抽疯也等您说完啊，到那时您想抽多长时间疯都随您。
　　咦？！不会是真抽疯了吧！怎么半天没反应？再戳戳。
　　“公子，公子？”
　　“啊——，谁，谁戳本公子！不知道现在本公子满身是……”沈元耀吃痛地怒吼着回神，刚想找人兴师问罪，一回头——别说是兴师问罪，就是口中未出口的伤字都害怕地咽入肚，再不敢出头。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绿茵茵饿狼似的眼，就仿佛见着一头肥壮的牛饥渴地望着他，眼中危险的神色分外明显。一头冷汗，他只觉一阵压力向他袭来，要是再不出声说些什么只怕会被立刻拆吃入腹。
　　没，没想到这众人的力量这么强大，只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武林高手屈服。
　　“之，之后……之后就是那丫头趁其不备突然撒了把迷药，然后所有人都昏迷掉了啊。”真，真可恶！明明人都是你们这帮家伙抬回府的，还问什么之后，存心拆他的台是吧？

　　突然而至的完结，让等着听精彩高潮的人们脸上一阵错愕，怎么想都没想到就这样没了。
　　一片沉默……
　　“原来，还是陶姑娘比较厉害啊！”
　　久久人们才回过神来，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
　　喂，你口中的原来是什么意思？你家公子我可还在这里啊，你们就这样当着本大侠面不觉太过分？！
　　“是啊是啊，连蝴蝶这种东西都能驯服，真不敢相信。”
　　哼，是你们太孤陋寡闻才对，那有什么好希奇的，还有人驯服蜜蜂呢。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是啊是啊，比某些人真是强多了。”离家三年方回，开始他们还充满期待的说，谁知道……失望啊！
　　你……你们那是什么眼神？！那个某些人不会是在说他吧。
　　你们有没有常识啊，靠迷药取胜会比他这大侠强？
　　抱歉，公子。俺们这些粗鄙之人那会知道什么武林常识，俺们只知道没晓春丫头的迷药，您今天还不定能不能睁开眼睛呢。
　　无语问苍天。
　　他……他堂堂雅剑公子竟然被自家下人集体鄙视了？！
　　苍天啊大地啊，他没脸出门了！还不如早早了结此生的好……
　　公子走好啊，俺们就不送了啊。
　　“……”
　　“啊，对了，春丫头早上让俺去给后院的花浇水，俺怎么就给忘了呢。”
　　“糟糕，俺的柴也没劈，希望陶姑娘还没看到。”
　　“俺地还没扫……”
　　“俺早膳还没吃……”
　　既然已经没故事可听，人们纷纷借故离去，眨眼间，原本满满一屋子的人一下子走了精光，只留下可怜没人爱的他。
　　天……天理何在啊！
　　本公子现在可还饿着肚子呢，怎么他们就没一个想起来？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呀！
　　僵硬的脸，无比哀怨的眼神，瞪视着那些一点下人自觉也无的人们，静逸的空间里，沈元耀耳边似乎又回荡起刚才那不小心听到的话。
　　‘他是欺骗了大家，但也同时正是他的吹嘘，他的欺骗为大家带来了无比的快乐，只凭这一点他就不能算太可恶。’
　　为……为什么，整个沈府竟然没一个人了解他的良苦用心，反而是认识刚一天的人这么理解他？
　　难道说他沈元耀做人真这么失败？
　　哎……悲剧啊悲剧！这真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剧。
　　“那，那个，沈公子不防与我们一同用膳。”十分突然地，一道绵软好听的声音打破这片悲惨的气氛，怯怯地开口建议着。
　　喝！
　　什么时候他背后还有俩人？不是都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