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犬法则》Esther_

8、第 8 章

　　“很厉害”的松冈清收到短信当天中午发给钟阳一份文件清单，表示冒名顶替参加家长对双方均风险甚高，为避免教师面谈现场出现纰漏，要求钟阳提供包括期末考试成绩，gcse会考成绩，各科任职教师全名，学校社交圈以及主要家庭成员概况云云。钟阳文法课闲得无聊，有一句添一句，写了洋洋洒洒一封长邮件。傍晚松冈清发回一份excel表格给钟阳，约他饭后有空电话。

　　打开文件瞬间，钟阳受到了灵魂震撼。表格三个tab用不同颜色标亮，分别总结钟阳的学业表现，人际关系与家庭情况。每张表等宽等高，表格里该加粗的地方加粗该标亮的位置标亮，还用不同颜色区分，干净利落兼具美学价值。松冈清不仅从钟阳漫无边际的吐槽中榨出有效信息并合理归位，还自行网上搜索补全了部分内容（他竟然自己从Linkedin上找到钟阳所有老师的头像，然后手动截成一样大小贴进表格里了！）。

　　活了十八年，钟阳还从没被人这么从里到外掰开揉碎了研究过。

　　“把你发来的邮件简单整理了一下”电话里的松冈清听起来很平淡，浑然不觉自己已在钟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有些地方还不确定，我想直接和你确认效率比较高。”

　　钟阳被他这一手震住，也没耍花样，老老实实都答了。松冈清倒也没问什么特别的，就是针对邮件里提到的一些细节补全，钟阳说几句，听见电话那边键盘噼里啪啦响，松冈全都一字一句记下来了。

　　“……好了，我这边准备得差不多。”松冈总结道：“周末有空见面么？以防万一，可以简单模拟面谈。地点你来定，全过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可以啊……”钟阳终于憋不住问：“其实你不用提前做这些功课。我到时候跟老师说你是我舅舅，刚从日本留学回来。我爸妈临时有事来不了，你坐着点点头装样子就行。”

　　“万一碰到你父母的朋友怎么办？”松冈清反问：“听说你们华人上学经常抱团。其次，既然亲近到被你家人临时拽来参加学校活动，总该对家里情况有点了解。”

　　“凡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尽善尽美。何况万一出了纰漏，你我都难以收场。”松冈清反过来威胁钟阳：“你也不希望把那些事让你家里人知道吧？”

　　“不好奇我找人代开家长会？”

　　明知这是多余的话，在喉咙里哽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是被逼到没办法绝不会出此下策。发短信时钟阳心里一直打鼓，以为松冈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嘲笑他，奚落他，没准反客为主，回过头要挟他。

　　松冈清笑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男人似乎将听筒拿得更近了，刻意压低的笑声，吐字间每一个细微的喘息，都像发生在钟阳耳边。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与我毫无关系。”

　　钟阳像是想要生气，却不知道愤怒从何而来，支支吾吾挂了电话。松冈清放下电话，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带着笑。钟阳不会真以为他有兴趣窥探十八岁男高中生的人生吧。

　　明明就无聊至极。

　　开年不忙，人人平心静气等着二月份的奖金信封。想到意料之中的厚信封与新名片，松冈清的心情更加轻快。

　　钟阳只是个自我为中心的蠢男孩而已。松冈清放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报复念头，决定就当是回馈社会顺便娱乐自我，随手帮他一个忙。反正那家伙一团糟的人生，根本用不着他来添油加醋。

　　松冈清把家长会面当作开年第一个迷你deal，经过充足尽职调查（dual diligence）为自己捏造出钟家留日表亲的人设。周末钟阳带着林家乐跟他在covent garden附近咖啡馆见面，林家乐模拟老师，松冈清全程对答如流。“路演”顺利结束，松冈清买单后先行离去，林家乐眼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对面，终于按捺不住追问钟阳。

　　“那个人好厉害！”他眼巴巴地问钟阳：“是演员吗？”

　　“你雇他是不是花了不少钱？”林家乐父母来自台湾，在唐人街开家奶茶店，店里每天循环播狗血言情电视剧。他想起电视剧里情节，立刻升起另一重担心：“你的零花钱还够吗？不够我就借给你。”

　　“一分没花！”钟阳与有荣焉道：“就说不用担心，一切在我计划之中。倒是你——回头眼尖点，别让你爸妈撞见他。”

　　“可是……”林家乐迟疑道。

　　“怎么？”

　　“有点太帅了……”

　　男人不肯说真名，只按照家长会情境介绍自己是钟阳的舅舅钟清。“钟清”英国二流大学毕业，在英国一间连锁商业银行担任客户经理，下班后偶尔回店里帮衬，比父母更能跟钟阳说上话，因此被烦恼的二老派来参加家长会沟通钟阳的升学意向。学校老师没人会中文，钟清对钟阳的情况也确实熟悉。只是——林家乐回想起男人缓缓落座，扬手打响指召唤侍应生的样子，心里莫名憋气——哪有穿粉色衬衫那么好看的客户经理？哪有客户经理买得起那么好的粉色衬衫？！

　　倒不如说是西装男模。

　　钟阳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没事”林家乐怕他生气，连忙摇头：“我觉得很好……就是下周正式见老师时候，可以穿得更严肃。”

　　林家乐真有亲戚在银行做事，一柜子白蓝灰黑衬衫西装，尤其钟爱二十磅一件的查尔斯泰尔维特衬衫。亲戚身材单薄，穿最小号还嫌空荡，整个人像是一片财经新闻简报，纸片似的干涩枯燥，脸上印着一种大而无当的神气。

　　“小事一桩”钟阳摆摆手，全然不放在心上：“走啦走啦，去你家吃盐酥鸡还是打游戏？”

　　林家乐小声提议：“或者我们可以去我家写数学作业……”

　　“好，还是玩游戏去！”钟阳亲热地揽住少年：“多谢了兄弟！我给你ps4上买个新游戏。”

　　林家乐后颈一阵发热：“好，好吧。”

　　“回去到我家店里绕一下，我打包点吃的——你要麻辣兔头不？”

　　“太辣了啦……”

　　“不辣！”

　　“每次你说不辣最后都超辣。”

　　“这回真不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