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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爻】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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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辞发誓,上辈子可真没李寡妇摁着自家儿子找她拜师这一出。
简凌去端了茶水出来,见此场景忙将阿辞拉至身后道:“李婶儿您说笑了,阿辞还小,有什么事您跟我们师父讲。”
李寡妇面上喜气洋洋,把手里荷叶包塞进他怀里,看阿辞的眼神跟看那要过门的儿媳妇似的:
“么开玩笑,妮儿,你功夫恁好,教教俺虎子呗。”
阿辞看她满脸朴实诚挚,不似说笑,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飞快在脑海里回忆着,前世李大虎因着壮实欺负过镇上不少孩童,自阿辞来后,每每看到都要“路见不平”,上前去削他一顿,久而久之他也老实正直许多。
只是……如果没记错,在阿辞十一岁时,李大虎去了双平镖局,成为一名镖师,然不出半年就因途遇山匪被袭身亡,消息传来镇子上后,纵使李寡妇再要强,也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当即一病不起,缠绵卧榻。
前世阿辞平日里人缘儿好,却是个脾气差的,与李寡妇总也不对盘,没想到她今生态度略耐心了些,竟会引出这一码事。
阿辞无意识拨弄指上的刀戒,既是要改写今世之命,不若从此开始。
她拍拍护在身前的简凌,示意无妨,随之灵动眸子一转,人也悠哉落座于身后木椅间,仰面笑问:“婶儿,你真要李大虎拜我为师?”
李寡妇心道有戏,拽着看不出表情的李大虎往前凑一步,摁头又让他跪下:“俺问过了,你叫阿辞吧?先前对不住,俺还以为你欺负俺儿呢。”
李大虎又被他亲娘狠拍一掌,听见她讨好问道:“嘿嘿妮儿能不能教虎子两招,他叔父在那个啥镖局谋了份差事,虎子要是会武功,就也能进去咧!”
果然。
阿辞不着痕迹的将木椅往旁移了两寸。
“那李大虎你要跟我学武功吗?”
李大虎没想到阿辞会突然凑近问他这一句,从肿着眼缝里看到她白白净净的面庞和细细柔柔的肌肤,粗着脖子往后退了退,含糊不清唔一声。
阿辞得到回应后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我是可以教李大虎几招,但有三个条件。”
简凌在旁皱起眉,却也没说什么。
李寡妇倒是一听乐的嘴都合不上,“哎哟,答应答应,俺都答应你。”
“婶儿别急,你先听我把条件说完。”
“第一,我不能收他为徒,只教些顶用拳脚功夫。”她已拜沈戚沉为师,断没有再私自收徒一说。
“第二,我日后可能要李大虎帮些小忙,放心,不杀人不放火,举手之劳而已。”
“第三”,阿辞眨巴眼睛,头顶两团凌乱发髻摇着:“我希望婶儿你能每天……”,话讲一半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咳一声接着说道:
“每天白给我一斤猪肉。”
“可以可以!”李寡妇爽快应下,“这有啥难得,俺家别的没有,猪肉管够,就当学费嘿嘿!”
阿辞被她这豪迈样子逗乐,这可比宫里府里那些拿腔拿调的夫人可爱太多,“那就这样说定了。”
她起身,又看着辨不清模样的李大虎,认真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断没有跪我这小姑娘之理,虎子哥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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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这母子两人后,阿辞回身,廊下坐着正看书的沈戚沉,依旧月色外衫,面若白玉,眉间清冷。
阿辞立在原地,又不禁悄么思忖:
前世倒也未发觉,师父生的……是挺人模人样的,哪怕是跟宫里恁些贵公皇子相比,也是不俗之姿,上等货色。
噫,往后要多读些书了,怎么能用“货色”二字来形容师父。
“马步,半个时辰。”
……货色!
阿辞心里诽句,却未顶嘴,乖乖扎起,并非怕体罚翻倍,而是深知自己是有错处。
跟李大虎搭上关系,她确有私心。
李大虎日后任职的双平镖局位于紧挨着同爻的双平镇,与同爻的闲适淳朴不同,因为地处临昌中心,属交通要道,故颇为繁荣,酒楼茶坊、书院绣场,虽不至“市列珠玑,户盈罗琦”,却也称得上店肆林立,川流不息。
而同爻镇因南靠高山悬林,堵了路,百姓要往南走,通常会绕此而行,加之镇民偏农较多,久而久之,也就闭塞起来。
想要获取消息,镖局内走南闯北之人是最上选择,且前世阿辞就是与师兄出远门回来时,在双平镇救下的郁青与李昭雪。
沈戚沉将手里剑谱看完,站起来走到腿已打颤的阿辞跟前,掏出个荷包,没找到可放之处,略一思索,置于她双髻间。
是银两碰撞声。
长时间的马步让阿辞险些撑不住,现下已是咬牙在坚持,沈戚沉在她面前,她仰脸力气都使不出来,阿辞只能看到他宽松衫下窄细腰身,无一挂饰,简洁清雅。
“这银两,用罢晚膳你送与李寡妇作医药费。”
阿辞头顶传来沈戚沉冷清声音。
他停顿下,“猪肉可当是你教李大虎武功之报,但人情债难还,你自估量吧。”
阿辞鼻子一酸,眼眶红起来,她前世跟着师父,不过想逃离无休止的挨饿挨打,是以学武识字都得过且过,二流子学徒罢了。
可师父和师兄,是这世上真心不求回报待她好的人。
沈戚沉看阿辞这幅模样,以为是罚重了,刚好简凌也从后院端着食盘出来,便皱眉道:“拿回灶上温着吧,待阿辞站完再一起吃。”
简凌知师父脾气,并未给阿辞求情,只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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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深,吃罢饭后简凌陪着阿辞去了趟猪肉铺,将银两和歉意带到。李寡妇说什么也不肯收,直言阿辞这是替她教训儿子,谢谢还来不及,阿辞只得将银子撂下拉着简凌飞快跑了。
好久没跑得如此肆意快活,阿辞喘着粗气,仰面大笑起来。
简凌看她高兴,也笑问:“阿辞今日怎么没跟师父置气?”
以往被罚,阿辞都不服气,完事理都不带理师父的。
前世没脑子就算了,重活一世总知些好歹的,阿辞止了笑,看着夜空没头没尾来一句:“今晚的星星可真是多。”
明日定是个晴天。
简凌把她仰起的头按下去,凶巴巴严肃道:“不能数星星,要尿床的!”
“师兄怎么知道?师兄尿过?”阿辞斜眼看他,笑的揶揄。
还未过十岁生辰的小少年涨红了脸:“什么尿不尿,姑娘家家口无遮掩没个正行,改日让师父教你读女诫女德才好!”
阿辞面上未显,心里却冷笑一声,托上京城皇宫里那位亲爹的福,这两本子书她可是倒背如流。
“明日是师父掌厨吧?”阿辞突然想起这事,改了话题问道。
简凌点头,如释重负:“真好,明日能下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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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同爻镇来福饭馆。
正值饭点儿,伙计忙的脚不沾地,饭菜飘香客人满座,阿辞三人围坐一起。
简凌瞪大眼睛看满满当当一桌菜,吞口口水:“师父,今日是有什么好事么?”
以往最多也不过三个菜,还是两素一荤。
阿辞也瞪着眼珠子,前世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师父又穷又扣,哪有如此奢侈之时。
沈戚沉将唯一素菜挪至自己跟前,开口道:“今日天气好,吃吧。”
师兄妹俩也不管这奇怪理由,执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然吃着吃着就发现了……
糖醋里脊、咕咾肉、肉包子、炖猪蹄、辣椒炒肉、东坡肉……
阿辞咽下满口酸甜美味,问沈戚沉:“师父,你这点的,是全猪宴呐?”
沈戚沉面前只一碗白米饭,搁着素绿青菜,吃的斯文优雅,未置可否。
满一桌菜自是没吃完,阿辞去借了食盒将饭菜打包,一大两小三人慢悠悠消食儿踱步回宅。
这时节起了凉风倒也舒适,阿辞看日头下的影子,开口说道:“师父,以后每日都我来掌厨吧。”
沈戚沉和简凌都停了脚步看她。
阿辞摸摸鼻子,若是给前世三人厨艺排个名,那她绝对是最末那位,师兄的红烧鱼尚且能嚼两下,她煮饭简直了,色香味具不全。
可后来嫁给郁青后,她为了取悦这“大齐第一美男”,使尽了法子,甚至委下公主身份洗手作羹汤。
想到这,阿辞心底一阵冰凉,她本就是当今皇上假意抓去给心爱女儿做替嫁的,连名字都没有的空壳公主罢了,哪里谈得上委身二字。
她正色道:“我昨晚梦见一白翁老仙人,他指点了我些厨艺要道,所以……”
简凌打断她的胡诌,毫无余地回绝:“师父都刻下规矩了,我们要遵守。”
沈戚沉竟也附和的点了下头。
阿辞沉默一瞬,将二人留在身后,气鼓鼓回了沈宅。
凉风吹散夏初晕热,却吹不走某姑娘心头怒火。
前世自己做的饭菜恁好吃!郁青个王八蛋看也不看一眼,魂儿都被那李昭雪勾了去,如今倒好,主动揽下掌厨之事还被嫌弃回绝。
阿辞大力推开沈宅的门,恶狠狠从里关上,犹自不解恨的气言:“男人都是猪蹄!大猪蹄!”
“哟,姑娘不大,火气不小啊?”
阿辞神色一凛,回身时已下意识将腰间木剑抽出,小心穿过影壁,看清来人。
院内石桌旁坐了位黑衣男子,正悠哉喝着茶,狭长眸子似笑非笑盯着她。
那边快到家的沈戚沉耳朵一动,仿佛有所察觉,飞身使了轻功翻墙入院,落于阿辞身前。
“莫怕。”
身后阿辞被挡的严严实实,她面色无辜,心想:我一点也不怕啊。
因为院里这阴阳怪气脸皮厚到拿自己不当外人的男子,她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