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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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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萧无忧才慢悠悠地出了门。
萧无忧本也没想着自己该干什么的,最后觉着自己呆在家里好生无趣,便选择去人工湖走了走。
卫衣帽子被压得低低的,右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他其实,有点害怕大街上这空荡荡的一片,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最终深呼吸了一口才决定把手松开,将视角调转向那人工湖里。
锦鲤于池中戏水,他找小摊贩买了包饲料就往湖里撒了撒。
看着嬉戏的鱼群,不知怎么的就心生无奈。大概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吧,羡慕鱼儿的无忧无虑,无奈自己黑白世界的单调。
饲料喂完了,就安静地坐在亭子里望着湖面发着愣。贺怀安有兴趣班,而于生被锁在了家里,仔细想想,好像除了这两个人,自己也没有谁可以依赖了。
也是一阵心酸。
鱼群没有了吃食便散了开,一瞬间许许多多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是复杂,是不知所措,是茫然,是抑郁。
他还是没有碰萧明沥给他买的白色单反,就连移个位置都没有。迟来的终究是迟来的,背上的疤痕尚且还在,而心上的伤口至今未愈。
他觉得自己活得偏激,也觉得自己活得可笑。
“呦,放假了?”萧无忧闻声抬头,就见那张被岁月划上了皱纹的油腻至极的脸。他很想吐,过往的不堪涌上心头,他感觉恶心到爆了,“滚。”
“不错啊,不愧是我看上的,长大了倒也越来越标致了。”陈滓就这么俯视着他,伸出那只肥胖的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却被他躲开了。陈滓也不恼,还是一副轻蔑的模样。
“滚。”所有的崩溃与曾经的恐惧凝结于一起,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之感,一阵强忍过后,最后也只是变成了这一句话。
陈滓冷哼一声:“你小子还没有资格让我滚。”
“恕不奉陪。”萧无忧最后冷冷地留下了一句,刚打算起身离开,手却被那人肥胖的手紧紧抓住,他恼怒了,“我可以把你送进去一次,就代表着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耗得起吗?”
陈滓轻笑一声,一双眼睛睁大了看着萧无忧,癫狂道:“你说呢?我现在要什么没有?你个小兔崽子别不识好歹,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我曾是公司里最风光的老板,到现在还能当狼群里的领头,你说我的能力怎么样?”
萧无忧只是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右手用力地把他的手掰了下来:“你很骄傲?很自豪?”
“是自豪。”陈滓冷笑着,“萧无忧,你好好看看现在的你,你肮脏,可怕,恶心,自以为是,一事无成,倔强执着。你还是活得很年轻啊。要不要我告诉你,只要是我陈某人看上的,还真没有我得不到的。”
“我还是一句话,陈滓先生,您要玩闹找别的人去,我一律不奉陪。还有,你说得对,我肮脏,可怕,恶心。那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人家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是百步笑五十步,我是要说您愚昧不堪,还是要说您\'聪慧过人\'呢?”萧无忧微微勾起嘴角,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深的潭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陈滓,少年俊美的脸庞就这么逼近,没有半点表情,“我说过,我不介意把你再送进去,可以送进去一次,就还会有两次,三次,四次。”
陈滓轻蔑一笑,看着面前的人冷哼一声:“我现在的能力足以让你身败名裂,萧无忧,你可要考虑好了,得罪我的下场,很可怕的。”
“那我宁愿迎接我的是冷嘲热讽,而不是你这个让人作呕的东西。而且,我根本就不怕你。”少年的声音清冷。
“我最讨厌你这幅自视清高的恶心的样子,从你小时候开始你就是这样!你自以为了不起,你装清高装冷傲,萧无忧,你可以啊,打的一手好牌。”陈滓微微眯眼,冷笑道。
“谢谢夸奖。”萧无忧假笑道,转身就离开。
那陈滓倒也是个疯的,什么都不管直接上来抓他。
对方长长的指甲掐进了细嫩的皮肤,一瞬的疼痛只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微微勾起嘴角后随手就是一个过肩摔,由于左手突然使不上力气,他自己也是轻轻一晃,站稳了之后微微擦了擦脸,嘴角上扬的幅度极大,一双漆黑的幽眸里透着一股疯狂的意味:“陈滓,你也疯了啊。监狱的生活很舒服吧,你打算再进去一次吗?来,快点啊,杀了我啊!”
陈滓站了起来就打算狠狠给他一巴掌,萧无忧没有躲,那一巴掌用力地打在了脸上,连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
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传了上来,萧无忧也不恼:“来继续,哝,打这个地方,打到骨折,哝,砸这里,给我鼻梁骨打断!快点啊!”
陈滓竟真是疯了,伸出手就打算打过去。
萧无忧微微一笑,直接对着他下颔就是重重一击:“陈滓,你不是疯了嘛,我也是呢。”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脸上的青筋微微爆了出来。
路过的人发现这两人有些不对劲,急忙拨了报警电话喊了周围的人就来拉开两个人。
陈滓用力挣开路人的束缚,却因为钳制他的人太多了而挣脱不了,于是忍不住大吼道:“你们他娘的是有病吧?我们的私事用不着你们来搀和!”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啊!”拉着萧无忧的一名中年男子大吼道,“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上次打伤了一个无辜的人给那人留了阴影,现在都不敢出门,你还不过瘾吗?到底谁疯了谁有病啊!”
明明自己才是打架的人,撕心裂肺的却是一个路人。萧无忧的心毫无波澜,神色漠然得仿佛一个旁观者。
直到被送到警察局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警察局里整墙的锦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便是“噗嗤”一笑。
向警察蜀黍学习,你个瓜娃子也要满墙锦旗知道吗。萧无忧的大脑指挥官很不恰当地冒了出来。
登记的警察叔叔以为他被吓傻了疯了,有些愣然地轻唤了他一声,“孩子。”
萧无忧回过神来,礼貌应道:“警察叔叔。”
“可以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吗?”那警察递来了一本小本子,萧无忧如实写上去之后,那警察又和陈滓和目击证人给的供稿对比了番,微微叹了口气:“小弟弟今年几岁了?”
“当初那个案子也是你们审的。”萧无忧突然很没有征兆地来了一句。
警察有些摸不着头脑,“嗯?”了一声,就见那表现有些怪异的男孩自嘲似的笑了笑,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忍不住道:“小弟弟你别怕,根据对比,陈滓的供稿有误,你联系一下你的父母,他们来带你你就可以走了。”
那少年的脸却是唰地一下就白了,微微抿了抿薄唇没有再说话。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少年紧紧攥着雪白的衣角。略长的刘海微微盖住了眼眸,让人下意识感觉他是一种虚幻一般。
“怎么了?”警察忍不住问道。
“可以不让父母来接吗?”萧无忧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怕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像个怪物,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前已经是个怪物了。
这种仿佛与世隔绝的感觉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啊,有兄弟姐妹吗?”警察有些不知道能说什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萧无忧看了一眼手表,想起了贺怀安,这个时间点,贺怀安其实已经下课了。
他下课了,就会路过这个派出所。
他沉默了许久:“有哥哥。”
那警察如释重负,笑了笑:“那太好了,打个电话给你哥哥吧?”
萧无忧轻应了声,掏出了手机就给贺怀安打了电话,那边才响了一声就接了。
“弟弟?”贺怀安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就像催泪剂似的,他黯淡无光的眸子一下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有些长的指甲用力地掐进了手心,那刺痛的感觉让他有些清醒了。
许久都没有等到萧无忧的声音,贺怀安有些着急了,再一次唤道:“无忧忧?”
萧无忧还是默不作声。
贺怀安真的急了,声音都变得大声了些,原本透着镇静的声音突然带了许些急躁:“萧无忧,你别吓我,你现在在哪里?说话啊!”
萧无忧忍了许久,压抑的情绪才慢慢消散下来,眸子上蒙着的水雾渐渐消失,他努力让贺怀安听不见自己声音里带着的颤抖以及哭腔:“我,我在派出所。”
“在……”贺怀安惊了,萧无忧声音里掩盖不住的哭腔让他的心里一阵酸楚,最后只是柔声安慰道,“没事,弟弟别怕,在哪个派出所?哥来找你。”
萧无忧简单地交代了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烦躁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至少掰着手指头是数不清的。
那警察还在安慰着他,他却一句都听不见似的。压抑的感觉笼罩着他,他就好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这种让他感觉很有安全感的地方,却让他感觉快要窒息了。
最后贺怀安气喘吁吁地赶到警察局的时候,他才从那种如同机械般的状态恢复过来。
“没事,不怕了啊,哥在呢。”贺怀安轻轻搂住了他,轻轻地拍着萧无忧的背,作安抚状。
就像当初萧无忧张开双臂拥抱他一样,轻轻的,仿佛他是一个易碎品一般。
现在的贺怀安对萧无忧也是这样。
他怕他下一刻就支离破碎。
熟悉的薄荷香味钻入鼻尖,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他真的,真的不喜欢哭的。
“这里签一下字就可以走了。”警察将那单子递给了贺怀安。
贺怀安轻轻松开了面前瘦弱的少年,利落地写了字后就牵着萧无忧的手,轻声道了句谢后就走了。
走着,贺怀安突然一顿,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少年,那少年极其阴郁,跟平时温顺好相处的萧无忧截然不同,他的眸子里透着漠然,眼里黯淡无光看不到希冀。
“哭了?”贺怀安感觉心里一阵酸楚,掏出了口袋的纸,帮萧无忧细细擦去了眼泪。
“可以告诉哥哥,为什么在派出所吗?打架了?”贺怀安轻轻揉了揉男生那一头漆黑柔软的卷发。他的小猫突然炸了毛。
“打架了。”萧无忧言简意骇道,他不敢对视贺怀安的眼眸,只是一直盯着那灰色的水泥路上,一朵被人踩得不成模样的浅粉色的茶花。
那朵茶花上沾满了泥泞。
贺怀安没有继续问,只是看着他,然后轻轻撩起了萧无忧的长袖,果然,在白皙的手臂上,又多了一条红色的抓痕。
特别明显。
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萧无忧的面颊,他低声道:“疼吗?”
萧无忧没有说话,攥着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那条红色的细绳将他的手衬得更加白皙。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盖住了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看不清他的眸子了。
“谁打的。”贺怀安低声询问道,却被面前这个人紧紧抱了住,对方身上的奶香味扑鼻而来,他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知道能再说什么的感觉,于是就这么轻轻安抚着面前的少年。
抱了许久萧无忧才松开了手,努力扬起了一个笑容,回避开那个问题:“谢谢哥哥啦。你救了我一命。”
他在逞强,他又在故作坚强。
贺怀安心道,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只感觉眼睛有些刺痛。
可是他不要他对自己故作坚强。
“可以跟我说说吗?”贺怀安努力征求着萧无忧的意见。
萧无忧无所谓笑道:“啊,没事啦,都过去啦。”
对于萧无忧来说,他在他自己的故事里,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受苦的是曾经的自己,而不是现在的自己,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他总能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得跟个旁观者一般,这是他最后的倔强,是他的刺猬外壳。
他要做的不过是活着。
“你不说我也不强求。”贺怀安默默来了一句,掏出包里的药膏帮萧无忧上了药后,又把自己的外套给那人披上了,忍不住皱眉道,“快过年了,天气都那么冷了你还穿那么少?”
“还好。”萧无忧心里一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谢谢哥哥,但是,你生病了就更不好了。”
“你体质不好,而且。”贺怀安突然顿了顿,苦涩地笑了笑,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猛地摇了摇头,才轻声呢喃道:“我也说过了你对我很重要,你要是生病了我会难过。”
第二次。
心上仿佛被什么穿过一般,所有的故作坚强在某刻被用力一击,顿时支离破碎。
泪水就像是开了闸一样的。
萧无忧你个怂包,哭个毛线啊!大脑指挥官破口大骂。
萧无忧只是默默地擦了擦眼泪,心里笑道自己的眼泪真的好生不值钱,如果说原来他的眼泪可以一颗卖一百的话,现在的他则是眼泪倒贴都没人要。
忒不值钱。大脑指挥官忍不住补刀。
“哥哥,我有点累。”萧无忧轻声呢喃道,如果不是听见他叫了自己,贺怀安甚至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我输不起了,我真的输不起了。我不害怕,我就是输不起了而已,不管是什么都输不起了。”
“所以你更应该好好站起来。”贺怀安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卷发,柔声安慰道,“你要是不赢,就只能输,所以啊,你输不起了,就要,站起来,好好赢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