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卧室 ...
-
“要带两个苹果去吗？”
朱闻羽抬头看了一眼他啃苹果的妈，再次把手伸向衣柜，说：“好吃吗？”
“啊，咔嚓，”朱闻羽的妈说，“不够酸。”
“你以为，”朱闻羽挑了件风衣，喘口气继续说，“世界上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喝醋跟吃盐一样吗。”
苏夕麦——朱闻羽的母上大人，听了这句话，转身出了朱闻羽的房间——拿苹果去了，顺便扔个苹果核。
半个小时以后，朱闻羽看着自己行李箱里青黄相间的四个苹果，无奈笑笑，心里谢谢他妈妈还能在他返校之前特地请了一个白天的假来陪他，然后细心地把苹果摆放好，万一在路上磕着了，在寝室里分的时候卖相就不好了。
晚上，朱闻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轻轻想着四个小时之前三个人一起吃的晚饭。朱妈没时间做饭，又不舍得宝贝儿子下厨给自己做一顿送别饭，于是爽快的决定点外卖，让朱闻羽想吃多少点多少，她请客。本来朱爸也是很忙的，硬是在苏大小姐的再三要求下放弃了单位里的工作餐，回家吃这一顿热乎乎的外卖，好在三个人都不是很排斥垃圾外卖食品的重油重盐，只是朱爸会吃不饱，回单位之后还要再来点牛肉酱拌饭满足半空的胃。
外卖送来的时候还是热的，等到朱爸到家刚好变凉，成为适合夏季食用的温度。一家三口聊聊笑笑，有的没的，从前的未来的，荒诞的现实的都聊，没有人在意自己吃了什么。反是朱闻羽在花蛤里吃到的沙子和朱爸在酸菜鱼里咬到的花椒带了一波话题，搞得朱妈幸灾乐祸。
饭的口味怎么样不重要，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就好了。
蛏子壳堆成小山，菠萝咕噜肉快要见底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朱爸的手机。
“长乾，有点儿事。新来的小孩儿经验不够，这个家里的饭你估计是吃不好了···”就把家里一半的男性叫走了。
“啊，就我们娘俩了。”苏夕麦习以为常，给老朱披了件薄外套又坐回饭桌上继续吃，“你把猪耳朵边清了，你爸不在，就你吃了，自己点的，别浪费。”
躺在床上的朱闻羽想到他妈的话，揉揉肚子翻了个身，愤愤锤床：“不是你让我想吃多少点多少来着，撑死我了······”
朱妈听不到，她在朱闻羽把快递餐盒全部收拾好之前，也回公司了。
本来她还有点为难，想着该不该多留一会，然后朱闻羽贴心地说：“妈，你设计还没做完吧，垃圾留给我来收拾，你回单位吧。”朱妈看着朱闻羽把最后一块蘸满醋的猪耳朵边塞进嘴里，心疼了一句：“你想吃什么，抓紧时间想，告诉我我周末给你送过去。”
朱闻羽：“算了吧，我就指望你多给点生活费，我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学校边上好吃的太多了，可比你那创意园区强多少倍。”
“白眼狼，我和你爸还没老呢，就想着啃了是不是？”
“苏大小姐，”朱闻羽放下筷子，看着他妈在玄关踢了拖鞋换高跟的，“您路上慢点，当心风大把头发吹跑了。”
苏夕麦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手表，对可爱的儿子做了个“你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的表情，匆匆推开门出去了。
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里，就剩了两个活物，一个是朱闻羽，还有一个是正在例行运动的小乌龟。此乌龟乃是江里捞上来的正宗野生转家养的草龟，虾子不吃死掉的，黄鳝不吃整个的，龟粮不吃，肥肉不吃，而且每天严格控制点到为止，哪怕把剩下的零点一克肉塞进他嘴里他都要给吐出来。想当初，这只小乌龟刚进朱家门的时候，苏小姐还看着他的身形起了个名字叫“小货”，现在看来，完全是个大爷。小货每天晚上吃完是一定要运动的，在他独属的龟盆里，绕着晒背台爬个十圈八圈的才肯睡觉。
朱闻羽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咔咔”的乌龟壳与加厚塑料碰撞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是爬到第几圈了。
家里的两个大人，晚上不一定会回来。创业园区都在S市的最东面的新城区，一半的市政府办公室也在两年前搬到那去了，朱爸的工作就在被包括这半个里面。S市东西狭长，没修地铁，从朱闻羽家住的西区开车到新城区要花上将近一个钟头，还是在不堵车的时候。去年政府在城南新建了一条快速通道，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了四十多分钟，来回加起来也得要一个半小时。朱爸朱妈综合考虑以后，在新城区买了一套经济型的小公寓，平均下来半年在东边半年回西边。朱闻羽不住校，也不想跟他爸妈挤到西边去，朱爸朱妈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淡淡解释说自己一天有十四个小时在学校，早上吃了饭就走，晚上回来肝完作业闷头就睡，家里多他们两个不仅没什么作用还可能影响他学习。
朱爸说，儿子想要，就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小区治安也挺好，他也是个大人了，况且我们又不是绝对不回来。
苏小姐皱着眉头综合考量了儿子的自理能力和学习能力之后，初步得出结论：朱闻羽自个住勉强能活下去。
勉强，具体是指：朱闻羽买菜做饭的技能，不至于让他饿着或者靠外卖艰难度日。
朱闻羽当即反驳：学校食堂一天三顿搞得比小区门口的世世香面馆都丰盛。
苏小姐当场就同意了，并且关照朱闻羽什么时候想他们了，打个电话就给他接到新城区去住两天。事后朱闻羽回想起来，觉得他妈之所以同意的这么快，可能是因为新城区没有平价美味的世世香。
朱闻羽想着想着，迷迷糊糊有了困意，又翻了个身，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搭在了身上。落地窗外的爬山虎在夏风吹拂下微微抖动，成片的看起来就像房子外墙泛起绿色的波浪，月光把这一只只小手掌的影子投在朱闻羽卧室的地毯上，一番“树影斑驳，风移影动”的静谧。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的样子，朱闻羽跟着他的闹钟起了床，没见到他爸他妈，洗洗漱，穿好衣服，拖着箱子出门了。
朱闻羽走在小区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他为了今天整理宿舍方便，穿了件白色体恤，腿上套着七分的运动裤，蹬着他泛旧却干净的小白鞋就去报到了。朱闻羽基本谈不上帅，最多算个好看，放在人堆里也就是那种看一眼觉得长得不错然后就忘记的长相。
绝对比不上年级里的唱反调小王子和女装大佬。
还有那个搬了半箱子教辅资料到宿舍的学习狂魔。
选择早上整理宿舍的人不多，大部分学生狗都想抓住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一觉睡到中午。哦，当然，那个经常年级前十的学习狂魔除外。
朱闻羽找宿管拿了宿舍钥匙，转身看见学习狂魔搬着箱子上楼，惊佩之余，默默反思起自己的暑假作业有没有认真写。
高一的时候，朱闻羽和学习狂魔选中了同一门研学课，有幸目睹了这位神人边听课边刷题的巅峰速度。如果他没有记错名字的话，学习狂魔叫蒋承志的大名，浓墨重彩地出现在了他的新班级的名单上。
蒋承志擅长学习，四肢似乎不是很发达。朱闻羽觉得他下一秒可能被的书箱子压垮···蒋承志小同学就真的被压垮了。
“啊——”蒋承志把箱子搁在脚下仰天长出一口气，推正眼镜，与他的教辅对视两秒，然后弯腰再次把箱子搬了起来。
朱闻羽心里想帮忙来着，奈何手上还有一个自己的箱子，就慢慢跟在蒋承志的后面上楼，尽量不去挡路，增加他爬楼的难度。
学习狂魔被英语听力训练出来的耳朵极为敏感，他听见后面的动静，转头看见朱闻羽，似乎有种几十年没见人的欣喜：“呐，同学，你也挺早。”
朱闻羽“嗯”了一声，问：“要帮忙吗？”
蒋承志继续爬楼，喘着气说：“不用，你手上还有箱子呢，怎么帮我。大家都难···呼··知识使我强壮。”
朱闻羽心想这人真是意志坚定，题山题海都吓不倒他，何况区区的宿舍楼楼梯。
“啊，你住几楼？”蒋承志呼吸急促，难为他还能分出一口气来吹逼。
朱闻羽停了一下，等蒋承志慢慢爬台阶也顺便歇会，他答：“四楼。”
“哟，我也四楼。”蒋承志把箱子放在地上，插着老腰喘大气，盯着上楼的朱闻羽看了一会，“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呼呼···你是不是高一上选英美来着？”
英美，是英美文化研学课的简称，是学校研学选修课的其中一门文化课，与文学殿堂、微积分探秘并称高一研学课的三大龙头。每年选课通道一开，总共的一百五十个名额在三十秒内全部被抢完。朱闻羽当初选这门课，完全是因为兴趣，能选到，单纯是因为家里的网速快，以及他并不想被调剂到口语交际那边去。
蒋承志说完，用了四分之一秒设身处地体会了一下朱闻羽上楼的艰辛，不强求得到回答，继续说：“你是不是叫朱闻羽？”
朱闻羽：“？？是啊，你这都还记得？”
“嗨，”蒋承志又把箱子搬起来，“还有一层···不就是觉得你名字好听嘛，点名的时候看了一眼，记住了呗。”
“还行吧，我觉得我名字就这样。”朱闻羽还从来没有听有人说他的名字好听。
蒋承志：“反正比我这个俗不拉几的好多了。”
朱闻羽心里吐槽：能像你这样把名字活成本人的真不多，俗就俗吧。
两个人一道上了四楼，连朱闻羽都有点喘气，便没有再聊下去。直到他们一起在走廊的尽头右拐。
蒋承志：“你四零几？”
走廊这边的都是以“四零”开头的宿舍，那边都是“四一”开头的。
“四零八。”朱闻羽回答。
“兄弟！”蒋承志一个激动，捧着箱子扑向朱闻羽，“原来咱们是一个寝的！”
朱闻羽结果扑过来的蒋承志···的箱子，微微一笑说：“我帮你拿着箱子，你去开门。”
蒋承志没多想，爽快收下他的新兄弟的好意，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去了。
朱闻羽手上抱着箱子，腿顺便一勾，把他的行李踢进了寝室。
四人寝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放了书包，旁边是学校统一订购的装床上用品的绿袋子。学校原则上说必须用统一的床单被套，但是校领导多少知道这些布料的质量，从来没有硬性的手段要求全部统一，只要家长买了就完事了。看蒋承志的袋子鼓的快要炸开的样子，估计也是和朱闻羽一样用自己家带的床单被套和垫胎被芯。
朱闻羽：“emmm......”
他好像把被子忘在了家里···
“算了，”他想，“下午再来一趟吧，当减肥了。”
蒋承志先开始收拾了书桌，偶尔把被子往旁边踢踢，大概是觉得这一类物质生活的必需品碍了他的学习大业。
朱闻羽用抹布把书桌擦了两遍，等水干了，从箱子里拿出为数不多的书放上去整理好，看了一眼一桌之隔的学习狂魔——此人正在捣鼓他的第三个伸缩书立。
准备收拾衣服的朱闻羽惭愧···不过蒋承志一心伺候他的宝贝题库，并没有功夫往这边看。
学校设计的衣柜不大，朱闻羽觉得放他一个季度的衣服应该恰好可以。他在衣柜的板子上垫了层纸，把叠的整齐的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上衣和裤子分两堆码好，外套用衣架挂在柜子里，带来的两双鞋放在衣柜最下面的小柜子里。
等穿的都拿完了，箱子里还剩了四个圆圆扁扁的苹果，果皮泛着亮亮的光。
蒋承志看起来收拾完了，正插着腰欣赏他的书桌。
“额，那个，”朱闻羽拿了个苹果走过去，怕万一记错了名字就干脆没叫，“苹果，来一个？”
“好啊，谢啦。”蒋承志不客气地接过去，“好吃吗？”
朱闻羽一愣：“我妈买的，我也不知道，应该还可以吧。”
蒋承志看着苹果点点头，拿着在手上转了一圈，之后郑重其事的把苹果摆在一沓卷子的旁边，说：“哦，苹果代表的牛顿精神让我更加有了做物理试卷的动力。”
朱闻羽：“......”不知道苏小姐听到这个话还会不会义正言辞地谴责苹果不够酸。
“诶，朱闻羽，你上个学期住哪个寝？”蒋承志问。
“我走读。”
“嗯···家离的近真好。”
“也还好吧。”朱闻羽说，他平时话不多，其实还是挺享受跟别人聊天的，特别是这种有人在旁边呱啦呱啦说他只用负责听的聊天，这样就没有人让他说话，他就不会冷场。
“我上个学期分到的宿舍是真的不好，离水房太远，空调又坏了，冬天可冷了。咱们这个宿舍好，临街，有风景，旁边就水房，还有太阳晒。”
朱闻羽也觉得蒋承志说的不错，从宿舍的阳台就可以看见外面的路，是一条市中心的主干道，每天人来车往，叶落花开，现在还可以听见汽车开过的呼呼的风声。
蒋承志还有半句话没说：“真是个适合学习的好地方。”
对朱闻羽来说，在哪学习都一样，他自己觉得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和在家里肝数学作业的效率差别不大。不过一个令人愉悦的学习环境确实会让人心更加的愿意去接受知识，就和朱闻羽在家学习的时候听见隔壁房子里在K歌会心烦是一个道理。
朱闻羽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把行李箱也塞进柜子里，然后对蒋承志说：“我先回家吃中饭了。”
“诶，我本来还像和你一起去试试食堂来着。拜拜。”蒋承志送他到了408的门口，向他挥挥手，然后关上了寝室门。
朱闻羽看了眼有点陈旧的408门牌，摸摸裤子口袋，确认带了钥匙，下了楼，出校门，打的回家。
他给自己煮了碗泡面，盐和胡椒全放下去，脱水蔬菜扔了，只留下假惺惺的蛋黄干和牛肉干，酱料包一如既往直接请进垃圾桶。冰箱里的鸡蛋还有两个，朱闻羽拿了平底锅准备全都做成荷包蛋盖在面上。他煎了一个他喜欢的半溏心的煎蛋，用两滴生抽滴在蛋黄上去腥。另一个他加点盐直接倒进泡面汤里煮了——一种味道的鸡蛋一次吃两个也不好吃了，而且由于他要住校，不确定什么时候家里再开灶，剩下的最后一个鸡蛋也不能剩在冰箱里。
回家的时候，朱闻羽特地请的哥绕了点路，在路边铺个油布卖菜的奶奶那里带了把小青菜回来。小区里不是没有卖菜的，只是卖的太精致，菜都是大棚里面长的，叶子个个饱满的青翠欲滴，但真进了嘴却没有什么味道，干吧干吧都是菜茎的味道。相比起来，这个朱闻羽偶然发现的小地摊，卖的菜长得丑，瘦的营养不良，甚至还有虫眼，下了锅却能爆出满屋子的清气。省事的话烧一锅热水，等水开了扔一把洗干净的菜进去，油都不需要放，烧出的汤就是翠绿翠绿的。今天朱闻羽去晚了，菠菜卖完了，只买了把蔫吧的青菜回来，扔进泡面里，也算是加了点有营养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