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血沁》南方感恩节

6、第五章

　　Chapter 1

　　天旋地转……

　　酸痛像拧衣服一样摧残着灵风的心脏。

　　脚好像触到了地面，灵风想站住，无奈心脏处传来的酸痛让她全身软绵绵的，灵风无力地瘫在地上。

　　一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痛楚就消失了，但肌肉还是发酸。灵风用一只手撑住地面，勉强抬起头来，发现王府所有的人几乎都围在棠棣苑，手里还拎着水桶等灭火之物，为首的是凇雪、瑾青和王妃，众人的表情——清一色的目瞪口呆！

　　身体感觉正常了，灵风迷茫地看看大家，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了？”

　　“噗……”传来喷血的声音。

　　“郡主啊……没想到啊……您竟然是凤舞九天之命啊……”瑾青激动地握着灵风的双肩，“奴婢以后可就跟定您了，要享福啊……”

　　事后灵风才知道，当时一片火光照得半边天都红透了，瑾青和凇雪本还在“家法堂”，见状立马跑过来，还以为是着火了呢，叫了好多人帮忙，不曾想一群人来了竟见到这样一幅景象——灵风飘在屋顶上方，屋顶有一个大洞，洞口边缘上全是烧焦的痕迹。灵风身边围绕着赤色的火焰，却没有烧着灵风半分，灵风面容端庄祥和，衣袂飞舞，身后有一双耀眼的金色翅膀在扇动，身边有好几只小凤凰绕着她飞舞，耳边是从来没有听过的仙乐……然后灵风扇动翅膀，飞到院子中央，缓缓地落在地上，突然软倒在地，一切也就那么着消失了。

　　凤舞九天……可是没人数清，当时飞在灵风身边的凤凰不是九只，是十只。

　　那片火光，照亮了沂津府的半个天空，整个儿都城的人都看到了。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知是谁先想到的这么一句话，然后，整个契丹都知道了。再然后，整个中原都知道了。

　　玄婆婆站在门口，遥望火光消失已久的天空，喃喃道：“想不到，臭丫头竟然是凤灵转世！”

　　Chapter 2

　　不知几千亿年前，龙、凤、凰是三位神仙。龙主宰民生，凤主宰乐音，凰主宰力量与智慧。三神分工合作，本是相安无事，可不知怎地，龙和凰竟同时爱上了凤。神仙之间是不允许有人间的私情的，况且还是这么经典的三角恋。三神触怒了琊琅，三神被贬下凡间，龙的转世，总为帝王，天下这许多帝王，都是龙魄的转世，琊琅将龙的灵魂劈成好几瓣，分散在不同的朝代，每个灵魂碎片不可能都是完美，所以世上有了暴君、昏君、明君之分。凤灵转世，或为公主，或为郡主，或为皇后，或是流落民间的美女。凰魂转世，或为武林盟主，或为朝廷命官，或为独霸一方的枭雄……

　　这一段，四大家族的人都是知道的。然而，契丹算命的只会说：“皇后的命。”

　　龙凤呈祥，这个词一直朗朗上口，是龙便定要配凤，这似乎根深蒂固。殊不觉，“凤凰”二字早已成为一体。

　　那“龙、凤、凰”的传说中，还有鲜为人知的一段：琊琅并非无情，他知道凤爱的是凰，龙下人间其实是为了凤、凰赎罪，只要凤、凰得到善终，他们三神就能回天，可是龙总控制不住自己，老用高一级的身份打压凤、凰，棒打鸳鸯，使得三神纷纷扰扰几亿年，仍徘徊人世间。

　　灵风看着下人们来来回回地忙着修补屋顶上的洞，有些烦躁，自己是所谓的“凤凰命”，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凤凰命，是皇后的命，契丹的老皇帝已经老了，他的皇后年纪也不小了；太子已经有了姐姐，如果真要成为皇后，那么，自己的他，会是谁呢……

　　Chapter 3

　　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合流之处的平原上，坐落着广平淀，广平淀，是契丹君王冬捺钵的地方。圣宗的牙帐，就在这里。

　　圣宗坐在大帐中央，眉头紧锁。身前案上放着一份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圣上明鉴，宋帝御驾，宋军士气大振，败我军于澶州，我军三十万大军，出战者十五万，战死八万余人，伤者无数。臣已命余二十二万大军向德清撤退。剩余粮草，尚可供大军支撑七天左右……”

　　圣宗有些烦躁，眼看都已打到澶州，却不想宋帝还有御驾亲征这一手。也不是没有顾虑过，而是从不认为宋人会有这样的胆气。事实上，多次战场交锋，宋人的确显得很没有胆气，尤其是一些达官显贵。

　　如果不是普通的宋人，那么，一定是他了。

　　巫蓝。司徒巫蓝。

　　那个……记忆中的孩子。

　　那是十五年前，草原上的秋季，他随父皇在庆州射鹿。年幼的耶律隆绪独自一人晚饭后在山林里散步。他并没有带弓箭，因为那个行帐的管家说这一带的树林中不会有大型动物出没。

　　可是……似乎他被骗了。因为迎面正冲出来一头发狂的棕熊。

　　耶律隆绪迅速从地上拾起一块尖石，一个侧翻先躲开棕熊致命的一扑，正准备把尖石刺向棕熊，却脚下一滑，准头偏了些，没有刺入棕熊的心脏，只是划伤了棕熊的左肩。这样不仅没有脱离危险，反而激怒了棕熊。耶律隆绪只能靠在地上打滚来躲避不甚灵活的棕熊接连不断的进攻。每当耶律隆绪从地上拾起石头想要反击，棕熊总能把他拍倒在地。地上嶙峋的怪石和突兀的树枝划破了衣服，扎进血肉之中。

　　正要绝望之际，忽听见一声冷笑，后见黄光一闪，一个身穿蓝袍的十三、四岁少年从树后转出，对那头棕熊说了什么，那熊也低低地呜咽着，少年露出恍然的表清，弯下腰察看棕熊的脚，从棕熊的脚掌上取下了一枚早就生锈了的箭头。棕熊亲昵地蹭蹭少年的手臂，跑进树林不见了。

　　“野蛮！”那少年转过头，对耶律隆绪抛下一句话。少年的脸，很漂亮，像女孩子一般红润的唇，像鹿一般的眼睛，尖挺的鼻梁，若不是喉下微有突起，定叫人认成女孩子。但少年肌肤滑嫩光洁的脸上却有一条狰狞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蜿蜒到左嘴角，为优雅的面庞平添了几分狠戾之色。

　　少年不屑地斜睨耶律隆绪一眼，转身就走。

　　拽一下，再拽一下，诶？衣服挂到树枝了么？怎么走不动？

　　少年皱眉回头——只见刚刚被自己救下的狼狈小孩，瞪着一双执著的眼睛，死死拉住自己的衣角。

　　“放开！”少年挑眉。

　　“不！”耶律隆绪斩钉截铁。

　　“野蛮人！”少年哼了一声，一挥手，甩出一张红色的符纸。耶律隆绪陡然觉得手中的袍角一炙，像握住了一块火炭一般灼手。但耶律隆绪深知眼前的人对自己未来的大业有多么重要，如能的异人相助，自己今后君临天下指日可待。现下是绝对不能放走这个少年的，

　　少年眸子中微现薄怒，几张符纸接连甩出。蓝色——冰冷无比，不松。绿色——若万针穿掌，不松。黄色，如被闪电劈中，不松。

　　少年眸中忽精光乍现，在右手周围聚了一片幽异蓝色的光团，光团中隐隐泄漏出来的气息让树林中所有的生命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片刻少年长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光团，道：“想不到野蛮人还挺经得起折腾，竟让我差点杀了你。你快点走吧，我可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控制得住。”

　　“告诉我，你的名字。” 耶律隆绪识相地放开了手。

　　少年在进树林前，做了一件将会是他在未来十年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告诉那个狼狈小孩，他的名字。

　　“巫蓝。”

　　当年的狼狈小孩已是现在契丹的君主，圣宗坐在虎案之后，回忆着过去。他一直以为，那个少年叫“乌兰”，只是一个蒙古名字而已，名字的主人只是蒙古人而已。蒙古人，那是自己人。于是他用了五年的时间，将巫蓝收为己用。圣宗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少年阴阳师，叫“巫蓝”，而不是“乌兰”。圣宗也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少年阴阳师有一个姓，司徒。圣宗也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少年阴阳师是汉人。圣宗也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少年阴阳师在他作出南下的决定后，竟会毅然带走他的军事机密投奔了大宋的宰相寇准。

　　圣总与司徒巫蓝相处近十载，深知司徒巫蓝是什么样的人。他既有宋人的温文儒雅，又有契丹人的狠戾果敢。第一次见到他，就能感到他身上内敛而又难掩锋芒的气势。

　　皇帝御驾亲征，这不可能是宋人做得出来的。只有拥抱过草原的狂暴，才会有那样决定的勇气。宋人之中，也就……只有他了。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圣宗嘲讽地想。当年自己为了司徒巫蓝，没少带他上战场。本想为自己的军队网罗贤士，却不想创造出一个棘手的对手。
　　圣宗唏嘘感慨之际，远在德清的萧隐正在苦恼另一件事。宋人军中有异人相助，自己军中机密不断外泄，宋军大败契丹。宋帝想趁机修好求和。这本没什么，可是求和的条件之一是要迎娶一位特别的契丹女子为妃。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妹妹婧文郡主萧灵风。

　　现在自己的军队连吃败仗，军心灰败，已经不适合与宋军继续交战，那样下去他怕来时三十万，独自还析津。可是自己病弱的妹妹……又怎舍得让她去做战争的牺牲品？

　　一边是亲密战友，一边是血肉至亲。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一个好男人，难呐！

　　Chapter 4

　　契丹南京析津府，北院大王王府。

　　佣人们来来往往，重复着每天都会做的事情，似乎……平静如往。但是气氛太不对了，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心跳得太快了。每个人都惶恐不安。萧家长子萧隐，不断地通过王府专属的信鸽从前线传来战况，前几日的澶洲之战的失利，近日的粮草紧缺，让整个王府蒙上一层阴影。萧家不过是帝王一统天下的棋子，棋子被吃，下棋者当然会将它扔出棋盘。这场棋，作为棋子的萧隐被吃，王府会有什么结局，大家心照不宣。

　　又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王妃手里，它带来的信，压垮了这个女人紧绷的神经。

　　“宋帝欲与契丹修好，条件，纳妹为妃。”

　　风芊跌坐在地。

　　灵风微皱着眉，她刚从瑾青那里听说了宋帝求和的条件，她当然知道宋帝为何要纳自己为妃。宋帝的身上，应该有龙的一点魂魄吧。

　　历史上的澶渊之盟，在身边重现，只是谈判的双方，已由曹利用VS萧太后换作了巫蓝VS萧隐。这个时间断层的裂缝，已经扭曲了历史。

　　可是——太古怪了！自己竟会成为澶渊之盟的牺牲品！

　　室内的空气忽然全向一个方向流动，气流渐渐凝成固体，幻成人形。是玄婆婆。

　　“你怎么来了？”灵风斜了玄婆婆一眼。

　　“臭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玄婆婆恨恨地跺跺脚，“我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拖着这一把老骨头，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你竟然这么对我！”

　　“切，你还好意思说！”灵风转过脸，“我要不要收拾东西跑路？”

　　“啊！”玄婆婆看见灵风拉长的青色的脸，吓了一跳，“你想害死王府里的人么？你当然不能跑！”

　　“你不说我也不会跑。”灵风又扭过身，背对玄婆婆，长叹一声，“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至父母于危险之地。”

　　“臭丫头竟这么有孝心？”玄婆婆像发现新大陆一般。

　　“别说没良心的话！”灵风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你要去大宋。”玄婆婆正经道，“你本不属于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必须要有一个借口离开。这次，也许是一个契机。”

　　“是啊，我们都不属于这里。我们只是……被强行拖进棋盘的棋子……吗。”灵风轻声说。

　　玄婆婆默然。

　　“那么，”半晌，玄婆婆打断了沉默，“还有，你……不是凤，只是凤灵。”

　　“什么？”

　　“不要太执着于龙凤凰的传说，你是你。不要为了破除诅咒而活。”

　　“呵，你看出来了么……”

　　“不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传说，委屈自己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你只是，玄风……而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