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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此番能卸去盛邝这一心腹大患,庆王功不可没。

      当初庆王肯出兵,还是沈珏从中周旋。

      李淮宣道,
      “云亭,你陪朕一起去”

      宫中不允许外臣留宿。
      李淮宣强行扣留沈珏于宫中,已是于礼不和。

      现下又大张旗鼓地要带他去面见臣子,若是让朝中一班老臣们知道,怕是又要借机大做文章。

      为帝王者,一举一动,皆在注目之下。

      沈珏婉言回绝,
      “昨夜只睡不到两个时辰,你跟庆王商议国策,容我睡个回笼觉罢”

      “云亭可是在埋怨我夜间不让你睡觉?”
      李淮宣笑的得意兮兮。

      沈珏知他在联想什么,面上不觉一红,
      “没有的事”

      “那就随我一同前去”

      两人争执间,薛兆义又进来禀告,
      “皇上,太皇太后到了”

      李淮宣收起脸上的笑,扯着沈珏一同前去迎候。

      太皇太后叶氏少时是定国侯家的千金,也曾随父兄一同出征疆场,乃是女中英豪。
      如今虽已是满头白发生,但风华、威仪丝毫不减当年。

      “皇祖母”
      李淮宣上前搀住老人家,
      “您有什么事情叫孙儿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遭”

      “你七叔来,我心里高兴,想着啊,同你一道去见见”

      叶氏此番前来。
      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听身边的德全讲,皇上违制留沈大人夜宿宫中。
      这便是来一探究竟。

      她望向沈珏,脸上不复看向李淮宣的慈爱,
      “沈大人也在”

      沈珏淡淡一笑,躬身行礼。

      “是朕召太傅进宫的”
      李淮宣唯恐皇祖母会为难沈珏,抢先辩白。

      “少沅,我问的是沈大人,我要听沈大人的回答”
      叶氏面上是笑吟吟的,但这样的语气难免有诘问的意思。

      沈珏心知肚明,跪下认错,
      “臣违反宫规,请太皇太后降罪”

      “知道便好,德全,拉出去,仗责三十——”

      叶氏身边两位侍从太监眼看要将沈珏带走。
      李淮宣却拦住了去路。

      “我看谁敢!”
      他面色冷然,夺过沈珏护在身后。

      又向太皇太后行礼,
      “皇祖母怕是弄错了,违反宫规的是朕,就是要罚,也是罚朕!”

      叶氏未曾料到从小言听计从的乖孙儿,会为了一个男人,公然顶撞自己。
      一时之间既不敢信,又满腔怒火,
      “皇上可是要学那戏文里的昏君狎男,让奸佞小人祸乱宫闱?!”

      这“奸佞小人”指的,自然是沈珏。

      沈珏忆起幼时跟着母亲还有长姐去拜庙,路遇一神神叨叨的老和尚,他谓沈珏,
      “日后似杨妃”。

      世人皆知,那杨妃倾国倾城,前朝覆灭,即是皇帝盛宠杨妃所致。

      母亲笑道,
      “我家亭哥儿是男郎,又怎会似杨妃?”

      沈珏心里犯嘀咕。
      如今看来,那老和尚,竟还不是满口胡诌。

      他不敢让太皇太后难堪,复又跪下,
      “臣愿领罪——”

      “朕不准!”
      李淮宣瞪着一双凤眸,
      “沈珏,你今日若敢领罪,朕即刻贬你入贱籍,发配敬事房处置!”

      “……”
      沈珏满脑子黑线。
      凭他再怎么博览群书,遇上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也招架不住。

      叶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
      为一个外臣争执不下,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若是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天家颜面何存。

      软了口气,
      “不仗责也不是不可——只是皇帝,不允许外臣留宿宫中,乃祖制所定,祖宗规矩不可违——德全,送沈大人出宫吧”

      沈珏长吁一口气。
      这结果别说是太皇太后想要的。
      便是连他都欣允万分。
      当下磕头谢恩。

      “站住!”
      李淮宣却是铁了心的,
      “没有朕的口谕,我看哪个不怕死的奴才敢放你出去!”

      沈珏刚踏出殿门一步的脚又颤巍巍地收回来。

      他太了解李淮宣这小崽子。
      知道他同他父亲、兄长一样,胸中自有一股执拗。
      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哪怕有千万人阻挡,也要一意孤行。

      目光抛向太皇太后,沈珏以眼神表明,自己并不是抗旨不尊,而是实在进退两难。

      叶氏看这情形,大概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罢、罢,既是皇帝喜欢,那便留着吧——”

      她轻蔑地看了沈珏一眼,
      “只是皇帝尚未成婚,却与外臣厮混,实在是不成体统,往日鹿苑是你父皇为迎胡地安西王专程建造,沈大人,从今日起,你便住到鹿苑去”

      老太监德全引路,一路将沈珏送至西苑,
      “沈大人,太皇太后知您的难处——特吩咐小的告诉沈大人,您要出宫,太皇太后定会帮您……”

      沈珏怎会听不出弦外之意,
      “那劳烦太皇太后费心”

      他身边跟着小丫头韶月。
      德全一走,便跪在沈珏面前,
      “大人如果出宫,也带上奴才一起走吧,奴才愿意一辈子伺候沈大人,为奴为婢,绝无二心”

      这便是稀奇了。
      多少人削尖脑袋要进宫。
      只这丫头却要出宫。

      沈珏抚了抚下巴,
      “起来吧,你说予我听听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一定要出这宫门”

      韶月哭哭啼啼地摇头不肯站起来。
      “三年前一场大旱,家里田地颗粒无收……爹把我卖进宫,换回二两碎银,勉强够家人一年过活……只是前些日子娘托人送信进宫,说我们那里又发瘟疫,爹跟妹妹都没了……”

      她越说越伤心,用手背抹着眼泪,
      “韶月只剩下娘跟弟弟两个亲人,韶月还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把头磕在地上“吭吭”响,
      “大人菩萨心肠,求大人成全韶月,带韶月一起走吧……”

      沈珏听闻沉默良久。
      朝堂上各股势力斗争不休,划阵为营,到处圈地敛财。
      民生多艰,偏又连年灾旱,可怜百姓流离失所,家不成家。

      他粗粗在心里盘算,
      “你家可在中州一带?”

      韶月答“是”。

      沈珏不由地感叹,
      “当年中州大旱,朝廷可是拨了两千八百两赈灾饷银……”

      “大人有所不知”
      韶月擦擦眼泪说道,
      “河西巡抚董大成是出了名的贪官,他在自己府邸里把巡游假山修建的堪比云台山,却苦了河西百姓,人人受他盘剥,从上面发下来的赈灾粮饷到他手里只剩一半,等他再发下来,便是又少一半,真正能到百姓手里的,寥寥无几……”

      沈珏虽知地方各州官员昏聩,腐败猖狂,却以为多少还要有些良知。
      谁曾想,竟丧心病狂到,连赈灾饷银都敢侵吞如此之多。

      另一边。
      李淮宣与叶氏在恪心殿召见庆王。

      叶氏育有三子。
      景仁帝与前淳亲王皆已甍逝。
      如今只剩下镇守滇南的小儿子庆王。

      叶氏又思及这些年来在宫中,祖孙二人谨小慎微,艰难度日。

      母子见面,免不得是要伤心一场。

      “如今终于是熬到好时候……”
      叶氏欣慰道,
      “少沅也大了,以后你们叔侄两人齐心合力,要把咱们李家的江山,千秋万代延绵下去”

      “七叔”
      李淮宣恭敬道,
      “如今盛邝还在死牢关押,依你看,该当如何处置?”

      庆王沉思道,
      “杀之以儆效尤固然应该,只是盛邝根基庞大,难免惹群臣议论,若是堵不住悠悠众口,杀一个盛邝——也无足为用”

      “吾儿说的极是”
      叶氏道,
      “不若将盛邝交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一来彰显秉公执法,二来也好向天下交代,日后再有人帮盛邝求情,也有由头罪论同处”

      三人商议好决定。

      掌灯时分。
      庆王在乾宁宫陪同叶氏用膳。

      李淮宣摆驾鹿苑。

      下午下了一会儿雪。
      映衬的天空莹亮。

      庭院里,一株腊梅开的正盛。

      沈珏披一袭白色的狐裘大氅,站在腊梅下,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仿佛与这天地间的澄净洁白融为一体。

      薛兆义欲传驾。
      被李淮宣即使止住,
      “嘘……”

      他不愿破坏这幕和谐之景。

      从沈珏背后悄悄地走过去,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叫我也跟着瞧瞧?”

      热乎乎的气息喷薄在皮肤上,带着熟悉的暖意,沈珏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轻笑道,
      “怎么又来了?”

      太皇太后晌午才为此动怒,他却丝毫不知收敛。

      “云亭不愿见我吗?”
      少年把下巴搁在沈珏的肩膀上,带着满腔的爱慕之意,
      “可我看你,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等露骨的情话让沈珏肉麻。

      他自个儿实则糊里糊涂。
      闹不明白,李淮宣究竟是为何对他情根深种。

      又或许不是情根深种,只是某种依恋。

      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个性,不愿想太深,
      “少沅,你放我出宫…… ”

      话还没说完,腰腹上的手便是一紧。

      “我不放!”

      沈珏怕他误会,赶紧说道,
      “宫中耳目众多……咱俩往后偷偷见面”

      李淮宣的手这才又松了几分,声音闷闷的,
      “可是要学那牛郎与织女?”

      沈珏想起昔日他犯错,自己罚他抄三十遍《帝王论》,他也是这般的闷闷不乐。
      唇角不禁溢出浅笑,
      “我又长不出翅膀飞走,你随时见我,我随时在”

      话虽是如此说。
      但李淮宣到底还是吃不准,沈珏对自己是何种情谊。
      当初是自己强要的他。

      次日酒醒,沈珏不消一刻就接受了现实。
      他眉梢犹带醉态,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皇上是将我错认成女子了罢?”

      他好似丁点儿都不在意,还在为李淮宣找台阶下。
      哪怕是李淮宣说,
      “少沅心悦老师已久”

      他也只是顿了一顿,漫不经心地接话,
      “皇上可真会打趣”

      李淮宣弄不明白,沈珏到底是屈于自己皇帝的身份,还是对自己,有几分真情在。
      沈珏对他妥协的越多,他就越是怀疑。

      如今正是腊月。
      在外间站的久,便有些受不住寒。

      两人回了室内。
      沈珏脸被寒风吹得醺红,像吃醉了酒一般。
      李淮宣捧着他的脸,不管不顾,“吧嗒”一声,便把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一旁韶月看得抿嘴直笑,
      “沈大人盼皇上盼了一个下午呢……如今可算是盼到了”

      ???
      沈珏心说冤枉,
      “你这小婢子,连我都敢打趣,简直是讨打”

      “原来云亭一直在盼着我……”
      李淮宣却是当了真,一弯腰,便把沈珏抱了个满怀。
      踢开虚掩的门走进内室,将沈珏放于床榻之上,
      “知你心里有我,我开心的紧……”

      沈珏目光瞟至门外。
      小丫头韶月贼兮兮地将门关上。

      完了完了。
      沈珏不禁悲从中来,今晚想必又是没有一场好觉。

      “又在想什么?”
      李淮宣去解他衣袍上的系带,
      “老师,是你告诉少沅,凡事要专心……怎得你却总是一心二用?”

      古人常云教会学生气死老师。
      一点不虚。

      沈珏按住李淮宣的手,
      “我还教过你,凡事要知节制,你可又曾记得?”

      “记得是记得,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李淮宣笑眯着一双凤眸,
      “谁叫云亭这般迷人,总让我把持不住……”

      沈珏思忱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何着这还是自己的错了?

      哀叹一口气,
      “少沅,你还是幼时更可爱一些”

      李淮宣伏在他肩头低低地笑,
      “云亭,你还是在床上更可爱一些”

      “……”

      “……”

      春*思荡,翻红浪。
      沈珏整个人都要被晃荡散架。
      他心说再这么下去,自己必是要英年早逝。

      又想起韶月所托,趁着李淮宣尽兴,赶紧提出,
      “我若问少沅要个人,少沅可愿意给我?”

      李淮宣瞧他眉目盈盈,眼波横流,越看越是欢喜,手搭在他的腰间,
      “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下来给你便是”

      “这几日照顾我的韶月,跟她投缘,斗胆向你要去……”

      不过是一个婢子,李淮宣还当是什么事,
      “准了——但是云亭,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独独要走韶月?”

      沈珏心下一动,要同他开个玩笑,
      “我如果说,是我看上了韶月,欲纳她为妾,皇上可准?”

      “不准!”
      李淮宣翻脸比翻书更快,
      “韶月聪明伶俐,朕打算长留她于宫中,你绝了这条心吧”

      他拿出“朕”的口气压人,倒是让李淮宣想起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瞪着一双眼鼓足气力“汪汪”叫着吓人,实则却没有分毫的威慑力。

      笑着摸摸他的头,
      “少沅,你可真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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