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火花》朔十三

19、第 19 章

　　“白狼”靠在武装越野车宽大——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椅背中，盯着后视镜中被车轮扬起的烟尘一言不发。虽然速度很慢，汤米·卡萨卡的体型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间一直没有停止生长，他的肩膀较椅背在每一侧都宽出了一拳。

　　“舰长，确定这次肯定是他吗？”哈克尔向卡萨卡的方向稍微偏头，右手轻转方向盘，战车的轮胎灵巧地绕过了路上的一块大石头。

　　“不能。”

　　卡萨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右侧嘴角向上若有若无地咧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随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海军研究院当年应该给他一个捉迷藏的博士学位……这么多年，这么多地方，每次以为找到他了，要么是传言，要么是骗子。”卡萨卡抬手向后捋了一下头发，“不过能引起火花如此强烈的排异反应，又能立刻把它压制下去的人，去见一见又没有坏处。”

　　“我还真是好奇塔恩看见我们的时候表情会是什么德行。”哈克尔笑了起来，搭在车门机械左臂抬了起来，手臂前端刚刚保养过的机械手握紧成拳头，又慢慢松开，“我还想好好感谢他一下，他就鼓捣了那么一下，这么多年都没坏过，这技术真是。”

　　“毕竟这些东西几乎就是他发明的，”卡萨卡转头继续看向窗外，“你会有机会的。”

　　乔·科恩用鞋底踩灭第六根烟蒂。

　　远处发动机的嘈杂声被房屋聚拢、放大，沿着崎岖的街道传了过来，仿佛隐藏在漆黑洞窟中的愤怒野兽，怒吼中掺杂着马蹄的踢踏声和掠夺者之间汇报情况的呼喊声。科恩低头最后确认了一下转轮手枪中的子弹，甩手将弹舱复位，把枪插进枪套，拎起斜靠在椅边的猎枪走到广场中间。

　　科恩在广场中间站定，转身环顾了在房屋四周寻求掩护的镇民，确保自己和每一个人目光相交，又抬头看向隐蔽在屋顶之上的小岛秀夫等人点了点头。

　　“几百年前，”科恩开口说道，虽然不清楚真实时间到底是什么，不管他明白士气对于战斗的重要性，也明白荣耀与传承对于士气的重要性。

　　“我们的先辈来到这里，一无所有。现在，看看你们周围！看看你们的成就，想想以后等待你们的荣光。”科恩略带沙哑的声音并不嘹亮，但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些伟大的人死了，但是你们还活着，你们身上背负着他们的希望。我们从无到有建立了裸果木镇，那些充满恶意的风沙、干旱、那些让人恶心的变异生物没有打倒我们，那些掠夺者、匪徒、人渣没有吓倒我们，今天也一样，没有人能打垮一个裸果木人，你们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没有人能打垮一个裸果木人！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被点燃的人群跺着脚，咆哮着，地面也随着一遍又一遍吼声为之震颤，而此刻淹没在人群中的车马声听起来是如此得不堪一击。

　　科恩抬起手，沸腾的人群随着科恩的动作逐渐平息下来。

　　“没有人能打垮一个裸果木人，除非你们主动选择死亡。在很多年之后，让你们的后辈为你们骄傲吧。”

　　战车的引擎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黑烟夹带着沙尘自广场东边道路上随风飘来。

　　片刻之后，“黑颅”战帮的战车与战马停在了裸果木镇中央广场东侧的道路尽头。在为首的战车中，曾经的格雷西亚海军军官汤米·卡萨卡、来自孔巴的“午夜伯爵”，现在的“黑颅”战帮首领“白狼”古塔斯，看到前方广场中央独自站立的熟悉身影，握紧了拳头。

　　科恩把猎枪端在腰间，看着掠夺者战车在广场另一侧缓缓停住，透过金属格栅完全无法看清车里的情况。金属格栅之前，是挂在车头的尖刺遍布的红黑色铲板——那是干涸血液混合了泥土的颜色。二十几位骑手分列战车两侧，□□的战马烦躁地原地踱步，不停打着响鼻。

　　科恩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隐藏在房顶上的小岛秀夫，以几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贸然行事。

　　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小时，伴随着一连串密集的回火声，两头钢铁猛兽安静了下来。少了发动机的轰鸣，只有间或马蹄的踱步声随风回荡在广场上空。

　　一辆战车的天窗被从内掀开了，重重地砸在车顶上，打破了广场上令人不适的寂静，让环聚在广场周边的镇民打了个激灵。

　　一名头戴目镜的掠夺者从天窗探身出来，把一杆机枪架在车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随着他的动作，战车两侧的掠夺者也纷纷抽出了绑在马鞍两侧的各种长枪短炮，做出了瞄准姿势。

　　科恩抿了抿嘴，端起猎枪。虽然早就从小岛美莎那里听到消息，对掠夺者的规模有所准备，但当实际面对的时候，还是让科恩觉得形势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严重得多，无论是战车的状况和改造程度，还是他们面对猎物时表现出的自控力——并不是乌合之众，明显受到过起码的基本军事训练——这样的情况大大降低了科恩希望成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心理预期。

　　掠夺者一方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将猎物团团围住的狼群，耐心地等待猎物自乱阵脚，守在旁边寻找机会。无形的压力从沉默的掠夺者身上散发出来，连空气也仿佛变得黏稠，呼吸之间让人感觉胸闷气短。

　　听着人群中开始出现的低语声，科恩知道这个状况持续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镇民好不容易被调动起来的士气就会崩溃，而当面对狼群转身逃走的时候，故事的结局只有一个。

　　一场屠杀。

　　“你们是谁！”科恩把枪口略微向下，以示有限度地降低了自己的敌意。

　　回荡在广场上的，除了科恩的问话之外，只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