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火花》朔十三

12、第 12 章

　　老胡的商队一行离开格林夏尔后，便一路沿河北上。经过三天的行进，在鹿角镇稍作休整之后，便进入长达六十多公里的灰石谷区域。考虑到近几年，自从维埃特发展协作联盟在格林夏尔城南部修建了白港作为泽塔大陆东南几国的总联络处，以及作为重要的舰队补给基地后，罗尔德境内的掠夺者活动几乎被扫荡一空，使得老胡并没有对接下来在灰石谷中两天的路程太过在意——即使有小股的掠夺者出现，商队的护卫也足够应付。

　　不过当两辆明显经过过度改装的武装战车沿着谷底河滩一前一后向商队扑过来时，老胡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如果还有机会进行选择，老胡或许应该像每次前往陌生地界时一样，对于每一段路都派人先行出发，沿途侦察，确定安全后再慢慢跟进，尤其是在像灰石谷这样如此受到掠夺者们钟爱的地形中。这次他操之过急了。

　　不过人生往往没有第二次选择。

　　接下来的战斗短暂而残酷。商队的骑兵护卫试图控制住马匹，面对飞驰而来的战车徒劳地发起冲锋。前一秒，子弹刚刚打在战车的钢制铲板上溅起一丝火星，下一秒钟，伴随着钢铁猛兽两侧直排式气管迸发出的回火烈焰，战车如惊雷前的闪电，已经从骑兵护卫间飞驰而过，没有受到哪怕一丝的阻挡，铲板尖刺上挂着原本属于护卫队人马的一部分血肉。而那些侥幸躲过第一轮冲击的人，也被紧随其后的骑兵冲锋队尽数砍倒。

　　此时老胡正躺在河边，右侧胳膊被齐肘砍断，正吃力地试图用嘴和左手把右侧破损的袖口系紧，来阻止不断喷涌的鲜血——虽然他知道掠夺者一定会清扫战场，这样做无非也只能把即将到来的死亡延缓几分钟而已。商队一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布在河滩上——如果那还能称为尸体的话。随着大片血液沿着石子间的缝隙不断淌入河中，每过一秒，河水的猩红色都更重了一分。

　　战车已经熄火，蛰伏在远处的河滩上，注视着眼前的屠宰场。几个掠夺者成员正在不远处翻拣着几辆马车上的物品，为行李中发现的枪械和弹药互相推搡叫骂，进而大打出手。

　　“没有人注意我。”老胡心里想着。

　　老胡屏住呼吸，缓缓躺倒，上半身已经浸入在河水中，强忍着疼痛，用左侧手肘以及右侧原本是手肘的地方微微撑起上半身，以免河水呛入口鼻。老胡按捺住自己疯狂的心跳，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耐心慢慢往河道中间一寸一寸地移动。

　　“如果我能顺着河水漂走的话……”水花溅到老胡的口鼻中，老胡绷紧了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来阻止自己咳嗽起来，“或许他们会以为我只是一具尸体……”

　　猩红的河水不断拍打着老胡的脸颊，老胡忍受着直冲肺部的阵阵腥气，眼看自己离岸边越来越远，心底泛起了一丝希望。

　　两个身影从当先的战车上下来，向着打作一团的战帮成员走去。走在前面的掠夺者身材高大，没有毛发的脸上布满疤痕，左侧手臂已经被一具金属义肢所代替。随着掠夺者大步向前走来，义肢末端的机械大手向内部折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金属钳。光头掠夺者用老胡听不清的方言对着人群大声喊叫，挥舞着的动力钳不断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仿佛一座由金属建成的灯塔。

　　人群立时停止了打斗，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在马车两侧默默站立。其中一个掠夺者把刚刚抢到手的一打弹夹反手扔出，正好砸到了驮马背上。嘶鸣声中，受惊的驮马后腿扬起，踢到车上发出一声巨响。掠夺者骂骂咧咧地抽出军斧对着驮马后颈作势便砍，然而斧头刚刚抬起，便伴随着一阵突然迸发的火星被打得飞了出去。

　　远处，光头掠夺者把枪别回腰间，面无表情地盯着正揉着手腕一脸恼怒的手下说道。

　　“再不老实，我就打飞你的脑袋。”

　　老胡在河水中凝神屏气，然而河水的寒冷不断穿透皮肤向体内袭来。老胡绝望地想要控制住身体的阵阵发抖——只要再挪两米的距离就可以进入河道中间的深水区，然而勇气正在从老胡心中悄悄溜走。

　　这时，另一个身影自第二辆战车的车门处出现了。即使相隔几十米，老胡也能看出他比其他掠夺者高出许多，比刚刚的两个也至少要高出半头，相比是这一群掠夺者的首领。

　　掠夺者首领走到车前，将一块碎肉由尖刺上扯下，随手抛入口中，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来。所有的的掠夺者，包括之前车上下来的两个人，都看着首领，默不作声。

　　老胡躺在水中偷偷斜眼看去。来人身高在两米以上，一头及肩白发随着掠夺者的步伐向后飘起，无袖的皮制大衣两侧，是两条异常粗壮的臂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掠夺者首领的左胸向下延伸至腹部右侧，暗红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根根绷起，而那双指尖锋利、骨骼几乎破皮而出的大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一对爪子。

　　掠夺者首领的形象触动了老胡心中的某些记忆，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对号入座。

　　老胡与掠夺者首领之间的距离随着后者的每一步而迅速缩短，老胡忍受着自己轰鸣的心跳声，甚至开始祈祷不要被掠夺者听见。就在掠夺者首领即将经过老胡的时候，首领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微微抬头，似乎在收集空气中那一丝最轻微的气味。片刻之后，首领看向光头掠夺者，用下巴向老胡的方向指了一下。

　　“鬣狗，去看看。”

　　随后，首领头也不回地继续迈步向马车走去。

　　随着趟水的声音逐渐接近，光头掠夺者的身影缓缓地遮挡住了躺在水面的老胡所见的半边天穹。迎上掠夺者目光的老胡，在心底缓缓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