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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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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与你们何干?”
非常君确实是有几分疑惑的,他连魂魄都消散,为什么还要和这群仙门之人有任何联系?人死魂则销,怨仇俱已灭。但不知冽红角打算如何和他们相处,因此,非常君打算先静观其变。
他浅浅扫视过天迹、地冥、帝龙胤,目光最后落在问痴天赋身上,眉目柔和似一阵春雨。非常君向愁眉深锁的男人伸出手,道:“鬼叔。”
但随即他就想起来一件事,伸出的手不着痕迹落下。
鬼魂是没有实体的,他怎么忘了。
“是啊,你已经不在了。”那么多年。
虽则感到一丝遗憾,但非常君唇边淡笑不变,他收起纸伞,化出桌椅请问痴天赋落座,执壶倒茶,双手捧着琉璃茶盏敬到问痴天赋面前,水面如银镜般倒映一双似琥珀又似熔金的眼眸。
“那就陪我喝茶,好吗?”他轻问。
问痴天赋垂下眼看着这杯茶,颔首长叹道:“你也是黝儿吧?”
对这个问题,非常君笑而不语,慢慢为自己倒了七分满的茶水,举起茶盏低头轻嗅,只道:“烟儿——或者冽红角这个名字你更熟悉——他过得好不好?”
他的态度风轻云淡到令人琢磨不透,但在场之人却能感受出非常君细细念出这两个名字时的温柔郑重。
如果你不变色,那小红椒是过得挺好的,是掌握玄黄三乘和西儒的命脉(胃)的男人。天迹差点被逼出吐槽。
“你是冽红角口中的‘觉君’?他曾经提到你,说你快要醒来。”地冥此时倒是记起冽红角把自己劈晕前的疯狂之态,脑海中已经开完一个小会,人格们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这个黄色的看起来比蓝色的好说话,不如趁机多了解一下背景神秘的人觉。
听到地冥说到冽红角,非常君才终于抬眼,目光还是轻飘飘的,却意外让在场之人感到有些冷。
见到眼前之人终于有了反应,地冥唇角勾起,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可他在昏迷之前,曾怒言‘你是谁’,说明除了你与冽红角应该还有一名神秘人物。”
“那人异瞳蓝眸,运使鬼族功体,狂妄狡诈,曾道如果他死,冽红角也没命。”帝龙胤沉声回忆着补充,蒙着布条也能看出神色凝重。
天迹当即配合二人追问道:“他是谁?”
“哦?”非常君心想越骄子那家伙又出去搞事,那也罢了,但怎么听起来烟儿好似有些生气?这样可不行。
他便沉思着微微皱起眉,沉吟半晌,开口道:
“你们说的那个人——”
天迹、地冥和帝龙胤凝神以待非常君的回答,却只见眼前之人垂下眼睫,倏尔抬眼,露出一双妖异蓝瞳,正微眯起森冷的弧度。
“——是我吗?”
越骄子将手中茶盏一抛,仰天张狂大笑。
“觉君!”
非常君甫进入意识境,便听到这么一声只带有纯然喜悦的呼唤,不禁停下脚步,有点点恍惚地擎着纸伞。
他看到明月不归沉中有风吹过,落下一地繁花。更远处,海潮声声回荡,温柔绵长。
“觉君……”
来人小心翼翼在非常君面前停下,带着几分局促抬眼看他,神情急切又期待。
接着,在非常君意识到之前,他自己便已眉眼弯起、不由自主微笑。不是用他在从前漫长岁月中一点点精心修饰出来的那种神情,而是更加自然的,几乎从不曾出现过的……真心吗?
他将纸伞倾斜三分,笼罩住这个他想永远庇护在伞下的孩子。
“烟儿。”
非常君的眼神柔软如烟雨春山,湿漉漉地看着冽红角。
“你长大了。”
冽红角抿着唇笑,使劲点头:“嗯!我可以保护觉君了!”
“哈。”这倒还不必。非常君抬手轻抚过冽红角右眼下那浅色的青灰胎记,转而问道,“真元浮动,气脉不稳。怎么,动过武了?”
说起这个冽红角就有一肚子话要跟非常君说,他贴过去蹭非常君的手:“觉君,越骄子骗我!”
“嗯?”非常君暗忖,自他醒来,怎么尽是听到对越骄子的抱怨?
“这两日我莫名昏睡过去,外面似乎是他在行动,但是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事。”冽红角摇摇头,又道,“我刚开始还不知道他是谁,气急了和他打了一架,然后他居然假装被我重伤!怎么可以这样,我、我——”
想起越骄子倒下的那一幕,惊痛还是浮上冽红角的心头,心有余悸。
非常君安抚道:“烟儿莫急,等会儿我让他亲自向你解释。”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冽红角瞬间不急也不怕了,安安稳稳给非常君摸头。他伸手接过那柄疏梅淡雪伞面的纸伞,替非常君撑好,又拉着人踏过觉海迷津铺满细砂的海滩,一路走进明月不归沉。
“怎么了?”非常君问道。
冽红角给非常君展示明月不归沉当中的处处摆设,嗓音中带着清朗的少年气,道:“觉君,我把明月不归沉重建起来了,你看!”
“等、等等,我居然忘了现在是在意识境中。”他徒然低落下来,但一想到方才非常君就在意识境外活动,就又笑起来。
“我都忘了觉君你刚刚就在外面,如何,明月不归沉是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何止一模一样,还有天迹地冥呢,简直是糟心的噩梦。
哦,还有个蒙着双眼散发鬼族气息的人,不认识,略过。
只有鬼叔让他感到一丝安慰。
——等等。
“烟儿,你去了阎罗鬼狱。”非常君微眯起眼睛,眸色转深,“你去做了什么?”
“呃,偷忉利狱龙?”冽红角敏锐地感受到他的觉君似乎有点不开心,但还是说出实话,“然后顺便把鬼叔厌火天獠帝龙胤夜风带、带了出来?”
觉君,相信我,那真的是意外。
“……”非常君想,习烟儿,你以前很乖的,不会这么搞事的。
冽红角懵懵地看着他的觉君轻叹一声按住了自己的眉心,便上前道:“觉君你头疼,我帮你按按?”
“……等骄子回来,你也得帮他按按头。”
“啊?哦好的呀觉君!”
非常君在桌边坐下,现在才算是了解越骄子为什么要在外面兴风作浪。
因为他们的烟儿兴许已经被魙天下盯上。
“烟儿,你去阎罗鬼狱是为了鬼叔?”非常君思前想后,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却见冽红角摇了摇头。
“我……觉君,我不是。”他垂下眼睛,轻声道,“我是为了你。”
“明明鬼叔是觉君你和我的父亲,但一开始我真的没想到他。你将我送回来之后,我去了云海仙门,觉君,我将你的称号拿回来了。还有庭主,觉君你肯定很想见见他。后来我去鬼狱是为了忉利狱龙,我还想过要去启示国度,去儒门,去你以前去过的地方——如果你没醒来的话。”
“烟儿你……”
“觉君。”冽红角抬起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这条路,我陪你呀。”
“我不许。”
话音落地,非常君不笑了。他不笑时便显出眉眼间的入骨冷漠,披散的浅黄长发间缕缕雪色格外显眼,瞬间散发而出的气势压得冽红角快要喘不过气。但下一瞬,他却又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深深、深深地叹一声。
冽红角倔强而决绝地望着他。
“罢了,先不谈这个。”非常君现在是真的觉得有些累又有些无奈,道,“先看外面情况如何。”
非常君挥袖现出一片光幕,欲观意识境外的情况。
然后就看到越骄子正被混合三打,不过走位风骚,看起来还能坚持一会儿。
“……啧。”他只好道,“烟儿,帮我个忙,出去把你骄子哥哥拖回来。”
冽红角刚刚这辈子头一次被他觉君凶了(施展岁月无憾被暴打那几次不算),正晴天霹雳一般怔愣着,听到这句话,默默转过头当做没听见。
“……”
非常君现在想把越骄子和冽红角一起扔了。
可惜,舍不得。
“烟儿。”非常君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轻笑,胜券在握般道,“我饿了。”
冽红角努力忍了忍,没忍住,道:“觉君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这些年我新研制了不少菜我都去做给你尝尝!”
“哦,有新菜呀?”
“嗯嗯嗯。”
“那我很期待你的手艺。”
“好!”
冽红角猛地点头,瞬间干劲满满,撸起袖子就冲出了意识境。
非常君则端坐着,慢条斯理地顺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淡淡地想,嗯,阎罗鬼狱啊,要怎么再炸一遍呢。
他向气呼呼扇着骨扇走过来的暗蓝身影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越骄子闻言,阴森森用骨扇遮住半张脸,慢慢用他比非常君沙哑几分的声线道:“哈,那可有意思了……”
西煌佛界外,君奉天刚刚拜访完尊佛宿何年,听了一大通陈年八卦、啊不是、是有关阎罗鬼狱的情报,了解到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他本早已去世的母亲,居然!真的没有死!
还是一统阎罗鬼狱、前段时间和剑族打得难分难舍、差点就侵略苦境、后来终于被封印的女帝后魃!
尊佛还预言,鬼狱破封之日,就是她图江山,撼乾纲,席卷苦境,倾覆神州的时刻!
尊佛看到他来还挺开心的,摸着自己的一把白胡子问是不是九天玄尊终于决定大义灭亲,派他来助西煌佛界阻止鬼狱祸乱的。
君奉天:“……我会阻止她的。”
君奉天又问尊佛有没有在鬼狱见过一个和他长相一致的人,那个人和女帝后魃又是什么关系。
尊佛摸着胡子想了会,说那他倒不太清楚,但是女帝后魃确实有一子一女,鬼狱战神和死寂女神。不过听闻那名战神在鬼狱被封印前就失踪了。
可能是看君奉天咬着牙苦着脸的样子太过不忍,尊佛安慰他,说哎没事,我们可以对鬼狱中人进行感化封印加预防的操作,不一定要打打杀杀的,伤到花花草草多不好啊。
尊佛的弟子圣衡者在旁边不住点头。
西煌佛界的尊佛虽然是佛门中人,但是个和苦境佛门迥异的,一辈子从没杀过人的慈悲高僧,连鬼狱的卧底都好声好气地收进门内试图渡化的那种。
这在苦境多少见啊!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君奉天,反使他莫名有种感觉:如此看来西煌佛界可能……遭不住他妈的摧残。
站在西煌佛界外的漫天黄沙中,君奉天感觉自己沧桑了不少,肩头担子更重了。
随即,他伸手接住一封飞信,展开一看,是玉逍遥龙飞凤舞的字迹。
[奉天!你表兄非常君身患重度精分!速来明月不归沉商议医治方法!!]
君奉天:???
他站在原地开始做阅读理解。
表兄,那就是他母亲的姐妹的孩子。
非常君,自称冽红角。人觉,玄黄三乘之一,是玉逍遥的同修,也就是带着帝龙胤告诉他欲寻真相就往阎罗鬼狱的那个人。
精分,一种流行于苦境佛门的疾病,多出现于万圣岩天佛原乡等著名佛门组织的领导人身上,常常表现为一个人突然变成两个及以上的人,然后开始互相辩论或者掐架。
明月不归沉,专有地名,略过。
医治方法,嗯,看起来最终要的就是这个东西。
做完阅读理解,君奉天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再努力接受完自己突然多了两名兄长一名姐姐——帝龙胤、非常君和死寂女神——的现实,然后一转头回了西煌佛界。
他决定向佛门请教精分的医治方法,进修一下精神医学。
——顺便逃避一下现实。
尽管如此,君奉天还是在读遍西煌佛界医书、装了满脑袋理论知识后就立刻返回中原,来到了觉海迷津岸边的明月不归沉。
一踏入,就闻到了阵饭菜的香味,他抬眼望去,只见庭院中摆开一张长案,层层叠叠摆满珍馐美馔。
坐于案前的几个人他也很熟:天迹,地冥,冽红角,帝龙胤。
——等等这幅场景他好像有点眼熟,他是不是在昊法修堂里见过?
但是这次玉逍遥却没来扑他,而是趴在桌前和冽红角斗嘴。
“小红椒你逍遥哥哥好饿啊,我就吃一口!”
“不可以,觉君都没吃,你不准吃。”
“你烧了那么多!那个黄灿灿的又不出来,就让我先吃一口嘛~”
“觉君等等就出来吃。”
“哦?等等是什么时候?”
“他说等一个人来。”
“谁啊?”
“来了。”冽红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拿起桌边的竹伞撑开转了一圈,再现于众人前的便是伞缘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印着花枝的淡雅黄色广袖飘飞,三千发丝轻落,臂间披帛坠着金丝流苏,随着那人收伞放下的动作轻轻拂过桌面。
非常君淡淡扫视一圈四人,唇畔浅笑依旧。
地冥想,这个出场不错,可以学习。
天迹凭借着强大的心脏和粗神经已经接受了现实,道:“这位朋友,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还是憋得慌,噎住了。没办法,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实在缺少经验。
“非常君。”非常君接了这么一句,随即低头浅嗅冽红角为他炮制的美食,笑道,“烟儿的厨艺倒是愈发精进。”
“你称呼自己非常君、冽红角、烟儿,那么剩下那名呢?”就是蓝色的被他们三人混合散打走位及其风骚还不忘嘲笑他头发像胡萝卜的那个。
地冥笑得好像要吃人。
非常君从袖中取出一双玉著拿在手里,柔柔看了一眼地冥——橙色的长发——然后夹了块雕花萝卜,道:“他是越骄子。”
“很好,越骄子,这个名字眩者记住了!”地冥狠狠灌一口红酒,嘴唇鲜红,他又问,“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哦,我是这样打算的,目前有两个方案——”
非常君准备说出他的计划,突然停下,转向君奉天道:“等等,我先问一句,九天玄尊还没死吧?嗯,还没,太好了。”
“那我准备先引邪滍杀玄尊,再窃圣剑铸魔刀,以圣克圣,以魔制魔,杀奉天诛逍遥,继而射落云鲸,达成神阙沉殇、仙门全灭的目标。”
“或者换一个方案,百代佛气养佛兵,入鬼狱,策反舞祭挑动叛乱,杀闇姬,三颗情珠破无缺衣,炸了养魔池,单挑魙天下,最后将女帝后魃扔入鬼济河,任她受万鬼分食而死。”
说完,非常君温温柔柔地问四人:“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好?”
越骄子在意识境里疯狂为非常君鼓掌:说得好!干掉他们!杀光!全部杀光!
冽红角愣住:……觉君这条路好、好刺激啊。
“云海仙门或者阎罗鬼狱,你们觉得选哪个比较好?”
非常君望着四人,琥珀色双眸在天光下更显剔透,眼中有着期待的神色。
帝龙胤看看旁边脸色煞白的三个人,举手道,“我选云海仙门。”
这个地方没听过,要杀的人也不认识,就选它。
非常君笑了,然后夹了一筷子菜给唯一回答他的人,道:“嗯,这个选择我喜欢。来,多吃点,烟儿的手艺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帝龙胤。我是,呃,冽红角的朋友。”
“能叫你龙胤吗?烟儿多承你照顾了,他没什么朋友的。”
“可以的,觉君!”
君奉天看着他两个开始互相夹菜的兄长,捧着至衡律典的手微微颤抖,忽而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呼啸着穿过去。
不如学医。
当输出不如学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