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围观日记》荷戟

50、第五十章

　　天迹与芙蓉铸客各自交换一番掌握的信息，又订下去浮动山城解开梦中之谜的计划后，芙蓉铸客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无限朱雀衣两兄妹。
　　“往浮动山城之前，我还得回一趟娲皇云宫。义母亦是东皇玄洲出身，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信息。还有，”说至此处，她压低声音道，“幽界凶险，无限已经暗中托我将朱雀衣带离此处。娲皇宫会是个安全的所在。”
　　“呃，嗯，这……倒也不错。”天迹点点头，但他脸上一瞬闪过的古怪神色却教芙蓉铸客莫名其妙。
　　“天大哥，有何不妥？”她问。
　　“嗯……没啥不妥的！”天迹尴尬笑起，心想，要是让你知道幽界王族是万魔始源的后代，而云魁劫红颜就是魔始的原配妻子——巧天工，你这是给云魁送了个便宜小孙女吧？

　　当年云巅一役后，天法云三人曾熬了好几昼夜将玄尊遗册彻底通读一遍。虽说主要是为深入了解八岐邪神祸乱始末，但其实三人一边读一边都有点心惊胆颤，生怕再发现除了人觉和地冥之外，他们师尊还造过什么其他的孽……啊，不对，是还隐瞒着什么其他事。
　　结果还真有。
　　一者，仙门罪人倚情天，另一者，云魁劫红颜。

　　得知自己原来真的不是大师兄的天迹深受打击。
　　“……不是，大师兄，就算去掉这位早已亡故的倚情天，还有冽红角呢。”默云徽腹诽道，所以说天迹你虽然是大师兄，但其实最多行三。
　　默云徽摇摇头，读完手里的玄尊遗册后，恭恭敬敬将其放回书架，一回头就看见他两名师兄中的一个直接把腿搁在桌子上，看完一本扔一本；另一名站在角落里的书架前，久久拿着一本缺了页的遗册，沉默不语。
　　君奉天以手抚过书脊线，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极其艰难地消化着什么。
　　“二师兄？”默云徽观君奉天之神色，猜测他可能是有所发现。
　　良久后，君奉天摇摇头，压下喉头抑郁苦涩的一声长叹：“无事。我只是想通了之前遗漏的一桩线索。”说完，他不动声色将书册藏入袖中，反问道，“你们有何发现？”
　　天迹连忙举手，同时从面前的一本遗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笑了两声，一脸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模样：“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探望一下云魁和未知，现在他们就住我们隔壁，多方便。对了，小默云，你与未知交好，那么你认识未萌吗？”
　　默云徽不解道：“未萌？这是何人？”
　　天迹立刻眯起眼睛，笑得分外真诚，同时将他看的这一本遗册抛给了默云徽。

　　那一天之后，默云徽开始深深地思考起一个问题来。
　　是不是每一个经过玄尊他老人家手的人，都会或多或少遭遇不同程度的分裂？
　　比如冽红角三个，比如地冥不知道几个，比如未知未萌两个，同时还有天迹被附身被血元造生，君奉天与帝龙胤……哦这个其实是鬼狱女帝的‘功劳’，但勉勉强强也可以算上。
　　那时候，尚不知晓自己是太古先知转世的默云徽如此感叹——
　　果然，仙门只有我一个是正常人。

　　回忆完往事，天迹想，他们曾经出言试探云魁，确认劫红颜已经将那一段同魔始的往事彻底遗忘，如此想来，将朱雀衣送去娲皇云宫的问题应该不大。
　　将芙蓉铸客和他欲往浮动山城之事说给解锋镝听之后，天迹笑吟吟地问这位武林名人：“怎么样，大忙人，还能挤出空来不？”
　　“哦？天迹之邀，自然是有空。”解锋镝用折扇敲着掌心，唇边笑意盎然，文气俊秀，一幅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要前往浮动山城。其中缘由，可否请天迹解释？或者我画一幅路观图交与巧天工？“
　　连日来幽界的一系列行动，双方合作无间自是不提，解锋镝也对天迹的性格有了更深的了解。
　　不愧是仙人，连脑回路也格外清奇和跳跃。
　　就比如现在，解锋镝估算一番后，觉得攻克幽界只剩最后一步，乘胜追击便可大功告成，接下来他就可以喘口气，去地冥处查探一页书前辈复生的进度。虽然秦假仙已经带来了冽红角帮忙前往探视的消息，但不自己看一眼，他总是不放心。
　　然后不知为何，天迹十分突兀地请他带着芙蓉铸客前往浮动山城。
　　还未恢复素还真记忆的解锋镝尚有些跳脱的少年气，他看了看自己的待办事项列表，发现一眼下去竟然望不见底，顿时心有戚戚然。

　　天迹见解锋镝如此模样，也知晓他诸事繁杂，便折中道：“这样吧，那便请解贤人十日之后前往浮动山城。我与芙蓉铸客会提前一日到，算算时间……估计也差不多。”
　　“一些故纸堆里的破烂故事，啧啧啧，还有死而不僵的多头长虫怪，也是时候说给你听了。”饶是天迹，想起众天邪王的那一句‘天时将至’也是心头沉重。
　　听完这句，解锋镝弯起的嘴角忽而一顿。他是何等敏锐的人，自然能发现天迹此刻虽然是又嫌弃又搞怪地笑着，潋滟的紫眸中却闪过一丝郑重之色。
　　“也别怪我神神叨叨总是不说，实在气不过你可以叫我神经逍遥？”
　　“总之……我现在不说，是为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说到这里，天迹从袖中取出一封前几日受到的飞信，捏得死紧，连指关节都泛出白色。
　　“天无峡谷遭逢血祸，已是最好的警示。”
　　众天邪王虽然藏于他的意识深处，但或许……其尚有和外界沟通的手段。

　　与解锋镝谈话完毕，又送走芙蓉铸客与朱雀衣之后，天迹走至无人处，抛出一封飞信滴滴打鹰。
　　待见到大漠苍鹰，他双眼冒着光往前跑了几步，随后立刻止步，化出轮椅霹雳号往上一躺，一边佯装无力一边充满期待道：“鹰兄，带吃的了吗？！”
　　大漠苍鹰捏紧拳头，沉声道：“我记得你信中说，你与幽界众魔大战八百回合，杀了个七进七出，以致不能动弹？”
　　虽然读信的时候不太信天迹会受伤，但为了万一，大漠苍鹰还是不远万里赶至幽界。
　　“不能动弹分很多种，比如饿得不想动啊，还有饿得不想动之类的。鹰兄，难道你以为我是伤重以致不良于行？”说着，天迹对大漠苍鹰眨眨眼睛，满脸热情都冲他手上的食盒而去，“就知道鹰兄是我的好兄弟。对了，带鸡腿了吗？”
　　大漠苍鹰：“……”
　　好兄弟大漠苍鹰冷酷无情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在隐蔽处围观的地冥和越骄子有点羡慕大漠苍鹰能飞，能够一下子脱离这令人窒息的回合。饶是地冥对天迹的滤镜八百米厚，此刻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半天后，越骄子憋出一句：“……不如我们继续谈计划。”
　　地冥立刻接道：“……可以。是该缜密筹谋。”

　　其实地冥对越骄子所说的计划不算复杂，主要是针对众天邪王。
　　多年前他将大漠苍鹰引至天迹处，又将错误的命门告知，等得就是将来或有一天——
　　天迹，或许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越骄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顺着垂落而下的幽蓝发丝，语气散漫道：“简而言之，你是在等大漠苍鹰对天迹出手，将其伤及命门，而后众天邪王或许会趁机侵占天迹躯体，化身而出，再后来……”
　　“再后来，就是你越骄子开启黑洞，连接黄泉三千丈中的血海地狱。”地冥冷笑起来，“而以梵天之血造生而出的人之最，会在黄泉路上恭候冥帝神愆大驾。”
　　“只一具无神智的躯体，够吗？”
　　“再加上你我，以及专门克制八岐邪气的血闇之海，不够吗？”
　　“呵，我看你的意思不仅仅如此。雷赋可引动劫雷，外加冥帝神愆体内尚有梦翡翠掣肘，完胜另当别论，但将其制住，却有可能？”
　　“不错。”地冥嘴角弧度加深，倒也不是很在乎越骄子漫不经心的姿态。
　　“制住了，然后？”越骄子问，抬起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眼神诡异得近乎逼人。
　　地冥和他对视一眼，咬字缓慢，吐气森然，他说：
　　“接下来的事，与你何干？”

　　越骄子笑了笑，想这确实与他无关。
　　甚至哪怕是地冥想为天迹换一副全新的躯体，也与他无关。
　　——那血海地狱深处的，怕不是又一具血元造生的躯体吧？
　　这一刻，意识境中的非常君和外界的越骄子一起笑起来。
　　虽然他们一直知道地冥认知当中的某些概念和常人不同，比如对于伤痛，又比如如何关心他人等等，但此刻他们还是不禁挑起眉，心想地冥果然是疯的。
　　他对人好的方式，永远如此血腥残忍。

　　“你之功体阴阳双极，圣气冲霄，鬼气弥天，能同时运使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恰好对应冥帝神愆自身所带清圣之气与邪神所赋予的邪气。”
　　“所以，适当之时，我需要你重演封天一箭。”
　　地冥不管越骄子愈加玩味的目光，跳过刚才关于制住众天邪王之后如何行动的问题，有条不紊、近乎冷漠地接着说下去。
　　“不过天迹身负神皇之气，常人难以破防，不知大漠苍鹰究竟能否成功。”
　　正当他缓缓说出这个漏洞时，就见越骄子从袖子里掏了掏，从几小包糖块果脯之间挑出一个小纸包扔给他。
　　地冥皱起眉，刚想说他不吃糖，越骄子的解释就来了。
　　“断梅殇，专破神皇之气。送你了，别客气。”
　　地冥：“……？”

　　永夜剧作家：！！！
　　永夜剧作家：眩者就知道！越骄子这家伙包藏祸心，肯定早就想害曙晨！
　　永夜剧作家：诸位，我提议我们先把人殊和人觉干掉。
　　冥冥之神：可以，我没意见。
　　瑟斯二世：真是好想法。邪神还没来，我们先把三光之一削掉三分之二？
　　命运规划主：三光伏魔，不容有失。
　　末日十七：……哎，我还以为真是糖呢。
　　奇梦人：越骄子这家伙把糖和毒药放一起？他不会弄混？
　　血闇源头：所以我们到底收不收？
　　无神论：收。

　　地冥将毒药收好。
　　虽然脑海中思绪纷杂，但他能确认一点。
　　冽红角越骄子非常君三个，果然是疯的。
　　就如同十甲子前，非常君首次现身与人前，目光波纹般起伏和缓，眉间笼着烟雨春山般的朦胧，眼底流淌着的一半是温柔，一半是疯狂。
　　他说，射落仙门，覆灭鬼狱，尽在吾指掌之间。

　　就在地冥和越骄子互相假笑，内心同时嘲讽对方真是个疯子时，意识境内的明月不归沉中，冽红角默默打了个寒战。
　　“地冥前辈真要这样做？还是说觉君，你只是猜猜而已？”
　　给天迹前辈换个身体，然后打爆占据了天迹原本身体的众天邪王？
　　这个操作未免太过！
　　非常君摸摸他家烟儿的头发，干脆利落道：“猜的。”顿了顿之后，他笑着继续说，“不过根据我自身经验，很有可能。”
　　“……”觉君，你是说你和梵天互换身体的这种经验么？？？！！！
　　这种经验还是不要了吧！
　　冽红角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心脏真有点受不了。
　　但此刻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惶恐，不知从何而来，无可名状，难以排解。即使非常君和越骄子就在他身边。
　　他们身处同一具躯体之中，不会有比这更近的距离，不会有比这更不可撼动的伴随。这是无可置疑的事情。
　　但是，冽红角苦涩地想，觉君曾经做过一件事。
　　他抛弃了自己的躯体。

　　“嘘。不要害怕。”
　　正当冽红角无端有些忐忑不安时，非常君便让冽红角枕着他的膝盖躺下，轻轻地摸了摸他汗湿的鬓角。
　　“乖。我说过，这一次……觉君会一直陪着你。”
　　非常君安抚完冽红角，轻飘飘地抬起眼来看了眼光幕，也就是外界的景象。
　　虽说地冥的计划看似周全，但他能断定，九成概率，地冥下不了手。
　　就如同从前地冥最终放弃了执行血闇末日一样。

　　越骄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此刻格外漫不经心。
　　不过那个‘众天邪王血闇泳池至尊潜水套餐’他还是挺心动的，对众天邪王够狠，天迹也能吃瘪，一举两得，多么令人开心。
　　哪怕干不掉众天邪王，让他置身于血闇之中，估计也能削弱几分实力。
　　越骄子这么想着，决定等等要是大漠苍鹰动手了，他就立刻开个黑洞把这几个人都丢进去。
　　虽然归还三心才是正路，但偶尔走走邪路也不错。
　　毕竟俗话说得好，操作越骚，效果越好。

　　“不过，你如何确定大漠苍鹰动手的时机？”越骄子问。
　　地冥语气嘲讽，意有所指地说：“你是‘一觉游仙好梦’，却不知世事变化莫测。”
　　“天邪八部众，呵。冥冥之神的剧本，眩者早已为他们写下。”

　　接着，原本正坐在飞驰的霹雳号轮椅上追赶大漠苍鹰的天迹，突然被两名陌生人物拦住去路。
　　越骄子凝目望去，仔细辨别那两人的身份。
　　——哟，这不是被地冥改造了的御邪王吗？现在好像该叫暗影？
　　——咦，那难道是荒漠孤鹰，他怎么被末邪王策王了？看着好像也被地冥改造过？
　　观察完毕，越骄子不禁为地冥鼓起掌来，赞叹道：“地冥，我小看你了。你真是走在苦境科研最前沿。”
　　“……啧。”地冥想，这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

　　“好，闲话不提，行动吧。”
　　“期待已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久以后，当天迹终于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气回顾他这一天的经历时，面不改色地灌下一杯大圣果，对他面前的两人说道：
　　“两位好友，你们可真是……真是……”
　　他咔嚓一声掰断了手中醉逍遥。
　　“双疯合璧，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