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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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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界入口。
彗星划越天际,火云烧灼蔓延,有两道身影伴随诗号从撕裂的天空中落下。半边面容藏于面具后的冷峻青年刺客收起魔链,手中长枪划出冷而锐的弧度,而落后一步的中年刀者则负手背后,须发皆白,严肃方正。
天迹转动轮椅的手停下,眉目间隐含三分凌厉,嘴角依旧带笑,对着两位不明人物报以调侃的态度。
“哎呀呀,两位好心人,可是看我‘不良于行’所以想要日行一善?”
比如说帮他推个轮椅追一追飞走的大漠苍鹰什么的,或者直接将他送到食肆酒楼门口他也很乐意。不过天迹也清楚,面前这两位可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特别是那位中年刀者,眉眼和轮廓竟然让他意外有几分熟悉。
嗯……这样的面容和气息,驭风鹰族?大漠苍鹰的同族?天迹一边暗自思忖,一边化出桌椅,竟然还沏了三杯茶,十分自来熟地招呼两名杀气腾腾者落座喝茶。
倒也不是打不过,只是天迹顾忌自己离开天宙之间多日,清气多损,兼之在幽界动武功体有消耗,要压制众天邪王有点吃力。更何况,冥帝神愆早已经蠢蠢欲动,让人芒刺在背。
“所以说,能坐下来解决的事情,作甚要喊打喊杀?”天迹真诚地问,“纯正千年铁观音,不来一杯吗?”
暗影:“……”
荒漠孤鹰:“……”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一个仿佛在说老板的兄弟估计有点不靠谱,另一个仿佛在说老大哥的徒弟怎么这么不正经。
对视完毕,暗影皱起眉,敏锐地意识到天迹的嘴皮子说不定和他的功夫一样厉害,便不欲多言,直接化出冥帝之枪就开打。荒漠孤鹰倒没有出刀,而是背着手守住天迹的四方退路,防止他趁机脱逃。接着,他又抬头望起幽界暗色的天空来,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边传来一声嘹亮尖锐的鹰唳,展开双翼的黑影俯冲而下,目标赫然就是战围中央。
“现在,天迹一定觉得那是他的救兵。”
隐匿于暗处的越骄子拿白骨地狱扇遮住半张脸,包括唇边恶意满满的笑容。当感受到身边的地冥似乎情绪略有波动的时候,他更开心了。
看到仙门这群人内心挣扎难离苦海,总是让他心情愉悦。
这是刻在灵魂深处——等等,他现在没这个东西——那就是刻在鬼怨之气深处的原初动力。
这么想着,越骄子手腕转动以折扇画圈,开启黑洞,斜睨一眼身侧之人,随后缓缓抬起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冥冥之神,请。”
地冥以一声冷笑回应。他跨入黑洞回到黄泉三千丈,待到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沉静下来的眉目间却隐隐透出郁色。
仿佛有人在心底问他——
你真的、真的不想回头了吗?
接下来地冥安排的剧本和越骄子所知的并无不同,无非是以为来了救兵的天迹正在想着他们‘神雕双侠’可以联手,就猝不及防被大漠苍鹰一掌击出三丈开外。
惊诧散去后,天迹一脸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表情,苦笑着抹去嘴角朱红。
下令屠灭风之谷的是他师尊,执行命令的是他血缘上的兄弟兼至交好友,这一掌,他实实在在挨住了,心里居然还意外好过了点。
但正当天迹内心百感交集,猜到大漠苍鹰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的时候,脚下突然啪唧开了一个黑洞就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事情了!
“卧槽!”天迹猝不及防一脚踩空,魂魄几乎飘出天灵盖,整个人直直就往下坠,瞬间就要消失在黑洞里。
就在他因为突来的意外根本不及反应之时,或者说就在黑暗即将把他淹没之时,却有什么人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往前急奔几步欲抓住他的手!
可惜,一步之差。
大漠苍鹰死死捏住拳头,收回手,咬紧了牙关,舌尖尝到鲜血的味道。一瞬间,他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脑海中尸横遍野的回忆更加血腥,还是喉头泛出的苦涩更加难熬。
待到莫名出现的黑洞骤然消失后,大漠苍鹰恨恨一回头,对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中年刀客低沉道:“你说屠灭风之一族的是天迹,要我成为你的内应,我如约完成。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了吗?”
“父亲!”
暂且不管风之族裔的两父子正在上演的狗血报仇雪恨剧本,意外落入黑洞的天迹倒是真切地笑了出来。
大漠苍鹰最后焦急的神情,欲救他的动作,他都看到了。
感慨于原来自己尚未失去好友之情的天迹信心满满地捋起袖子,准备揍扁那个差点让他摔地啃泥的罪魁祸首。
不过等等,那个黑洞怎么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
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划过这个念头,还未等天迹叫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他就保持着捋袖子的姿势扑通一声掉进了血海之中。
所幸天迹好歹是名副其实的仙道第一人,后发先至的反应速度不是盖的。
凭借着飘逸的步法险而又险地踩着莲叶浮起,只湿了一双鞋的天迹一抬头,刚欲庆幸避过一劫,就见仿若接天的血海莲花中央,不知是修罗还是佛陀的人缓缓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眸。
冷漠,空洞,神性。
天迹嘴角抽搐,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梵天好巧,怎么是你?
同一瞬间,耳边天雷炸响,紫电如裂纹般绽满整个上空,又有千万道落雷击中莲心。噼啪作响的一刹那,无数莲盏托起的冥火幽幽燃起,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漂浮于血海浪潮之上。
诡异的空间阵法瞬间成型,将天迹围困于中央。
这一刻,神情无限趋于空白的天迹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越骄子!我就知道是你!
还打雷!打个鬼哦你是不是算准了水导电啊啊啊???!!!
待到血元造生的梵天之躯一招不完全的‘大梵圣掌’轰过来之时,天迹一边躲过狠劲疾招,一边观察周围,内心骂了一百遍越骄子真是个搞事精。还得加个地冥。所以说为什么他的两名好友都如此热衷搞事?
随后天迹就看见阵法之外,某个蓝幽幽的人影正笑眯眯朝他挥手打招呼,再定睛一看此人做出的口型……
天迹深深吸气,硬接下梵天一招后,冲着另一边大喊道:
“越骄子你等着!下次不暴打你一顿我就不叫神毓逍遥!”
“啧,不就是说死了会帮他收尸么。”越骄子歪着头揉揉耳朵,嫌弃天迹的声音太大实在吵得很,“看来这个仇恨我拉得倒是稳。地冥好友,你该如何谢我?”
——毕竟地冥你看,只要你站在我身边,仇恨目标就会急剧缩小。
不等地冥回答,越骄子继续道:“倒也不必大谢,不如就请你允许我一观接下来针对众天邪王的动作?”说实话他还记着刚刚地冥说‘与你何干’时的仇。越骄子向来睚眦必报,何况他也真对地冥的行动很感兴趣。
“可以。”
“哦?”越骄子倒是没想到地冥如此好说话。
“让冽红角出来,眩者便许你一出辉煌至极的戏剧。”
冽红角就这么被他骄子哥哥赶了上来,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远处飞来飞去搞拆迁行为的天迹与梵天,再转头看看他身边优雅深沉的地冥前辈。
“你不动手?”看了半晌,冽红角问道。
地冥顺了顺耳边垂落的橘色发丝,神情晦涩难辨。不过一旦对上冽红角,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缓声道:“既然众天邪王未出,便无行动必要。”
“……”其实你可以逼他出来。冽红角把这句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好虎头蛇尾的一个计划。冽红角继续在内心默默吐槽。
合着地冥前辈你几百年前培养好了大漠苍鹰把人送到天迹身边,等到天迹破封之后又导演一出挚友背叛,再与越骄子合作把天迹坑到血海地狱,为的难道不是痛击众天邪王?
按照觉君的推测,地冥或许应该一刀捅死天迹——这样的好机会众天邪王肯定不会放过,必定占据天迹的躯体——然后再麻溜把天迹的魂魄塞进另外的躯体当中,这样不就完成了天迹和冥帝神愆的分离手术?
还是说是两个觉君的思路太跑偏?其实地冥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冽红角觉得,他现在颇有种“计划了半天就这?”的感受。围观多了他觉君们搞的事,现在看人半途而废他就有点不适应。
套用一句话,反派静悄悄,必定在做妖。
但也有可能是犹豫了?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冽红角突然想到了上辈子天地两人之间并没有断情的‘三掌断情’,还有那特别悲剧化的最终一战,主要是地冥最终也没对天迹下手这件事。
冽红角豁然开朗。他觉得自己找到真相了。
浑然不知冽红角已经在脑海中演完一场大戏的地冥此刻只觉莫名其妙。他被冽红角凑上来拍了拍肩膀,还听到这人语气特别感叹地说:“我明白了。”
“……”不是,小红椒,请问你明白了什么?地冥挑起眉。
“冥帝神愆是堕落的近神之灵,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先试探着压制一番也在情理之中。”自觉已经帮地冥想好了借口的冽红角信心十足道,“我会帮你掩饰。”
“……嗯?”地冥觉得他好像有点跟不上冽红角的思路。
——虽说他此番策划,确实有双重含义。
最后,当冽红角从血海地狱里捞起被水泡被雷劈被火烧又被梵天追着打爆了八条地下河的天迹时,他语调略有上扬地问:
“天迹,怎样,有没有感觉冥帝神愆的魂魄弱了几分!”
“……”天迹抹了把脸,两眼无神,看了好半晌才把目光聚焦到冽红角脸上。
他怎么有点没听懂眼前这颗红椒在说什么?
在黄泉三千丈躺了大半天之后,恢复过来的天迹才终于弄懂了他的两名好友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可以说是一个“血闇之力及人中之龙对于众天邪王的压制力度”的测试,而天迹作为众天邪王的策魂对象,不幸成为小白鼠。
简而言之,就是地冥和越骄子联手坑人,坑没坑到目标对象冥帝神愆暂且不说,反正天迹是有够想吐血的。
“……也可以算是,让你摆脱被围攻的局面?”冽红角牢记越骄子跟他说的借口,坚决瞒住天迹,不让他知道其实暗影和荒漠孤鹰其实隶属地冥的麾下。
所以天迹理了理前因后果,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两名八部众因众天邪王之故来围攻他,而好心的越骄子恰巧路过,古道热肠,顺手开了个黑洞让他得以脱出强敌环伺的局面。落点挑得也很好,地冥的血海地狱,万一众天邪王被刺激得出来了,还有梵天在一边坐镇。
而地冥?地冥清清白白啊,他不过就是提供了一个场地。对于曙晨上门做客这件事,从无神论到末日十七都报以十二万分的欢迎。
对此,天迹表示,助人为乐越骄子和绝不搞事好地冥?!
他要是相信才有鬼了!
地冥和人觉绝对在策划什么东西!
“小红椒啊,你跟天哥哥我说句心里话。”
天迹躺在床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腰腹处,神色十分安详。
“是不是我平常吃得太多,让你心里记恨?”
“嗯?是有点多,但不曾记恨。”冽红角实话实话。
“那就是我老是劝你吃药,嫌我烦?”
“有些烦,药也苦,不过也没大碍。”冽红角继续实话实说。
“那你为啥要这么对我啊!”天迹一骨碌爬起来,披头散发,痛心疾首地指着自己曾经的白长直——现在已经炸成和冥帝神愆差不多的白长卷了——问道:
“越骄子难道是来给我烫头发的吗?啊?啊!”
冽红角迟疑道:“所以重点在头发上吗,拿要不你……先,先梳头?”
梳起来大概就不炸了?
怀揣着如此朴素的想法,冽红角埋头往袖袋里找有没有能当梳子用的东西。
其实主要是天迹一头白发配合银白浅蓝的衣服扑过来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特别是这人在天宙之间待了那么久,皮肤也白得透明。冽红角只感觉他的天迹前辈走位飘忽,简直不换衣服就可以扮演游魂。
哦,对了,这地方还叫黄泉三千丈·血海地狱。
地冥安置完梵天身躯,确认这具躯体并没有产生意识的迹象,也并无异常后回转客房,一进门,就看见他的曙晨和病友正在表演鬼抓人,还玩得挺开心的样子。
那一瞬间,地冥只觉槽点无数,这段时间来内心的挣扎彷徨痛苦仿佛全部喂了狗。
所以他到底在彷徨个什么痛苦个什么啊?
即使一个精分一个被鬼上身,这两个人明明还很自得其乐吧!
“地冥!”冽红角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急切道,“梳子!”就是这个求助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什么?”这是什么暗语?冽红角怎么知道他身上有木梳?不对,关键是,为什么是梳子?
地冥内心一阵莫名其妙,然后转头就看见了天迹。
主要是发型。
天迹:“……”
天迹:“永昼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就在玄黄三乘情谊不存,即将‘决裂’的时候,德风古道之外,花了点精力摆脱疏道谴和一众儒生的鬼麒主有些意兴阑珊地摇着森罗白骨扇。
“啧,本来只想探查消息,未料到居然会被发现,看来儒门的防卫甚是森严。”伏字羲思忖片刻道,“果然如众天邪王所说,德风古道早有应对。”
“呵,但天无峡谷之变,作为警示,相信也够他们风声鹤唳一段日子。”
“嗯——不过邃渊与席断虹夫妇带着三教圣剑不知藏匿到了何处,竟然找不出一丝踪迹,这倒是棘手。”
“难道……就躲在儒门中人藏匿龙首之地?”
伏字羲絮絮叨叨分析了半天,没等到回答,越说越没滋没味,好似差了一味佐料,让他分析状况都难以下手。每当这种时候,伏字羲都分外怀念他的好伙伴鬼麒麟。
他目前身边只有一只上司派下来的沉默寡言大蜈蚣——哪怕出自东瀛百妖卷都不能改变冥霾邪滍是只蜈蚣精的事实——真是鬼生都丧失了好多乐趣。
“但是蜈蚣老兄,做妖不能自暴自弃,有空多练绕口令。知道做一名智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智慧?是也不是。毕竟我的宗旨就是,只有诡辩之术,才能将智慧发挥到极致啊哈哈哈哈!”
伏字羲对着冥霾邪滍倾囊相授,而冥霾邪滍开始吐血。
从来除了转达众天邪王的命令,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冥霾邪滍突兀地停下,吐出一口又一口幽绿的血来,浑身上下竟然浮现诡异灼焦伤痕!
伏字羲眉头紧皱,连忙用法术稳定冥霾邪滍的伤势,表面上忧心忡忡又充满同事之情,内心却在想,这……难道是蜈蚣精被他气吐血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黄泉三千丈中,正在进行理发活动的玄黄三乘可以告诉他,并不是。
是原本应该落到众天邪王身上的伤势,因为一心同体之故,被转移到了冥霾邪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