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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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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儒一笔春秋内,庭三帖刚刚给门下儒生上完一堂书法课。当预示下课的钟声响起,儒生们顿时欢快地结伴向外跑去,脸上充满期待。
“哼,平时练武读书不积极,吃饭倒是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庭三帖摇着头笑骂。
闻言,正在帮庭三帖整理儒生上交的文章和字帖的系雪衣也忍不住笑了,温和道:“都是人觉先生的功劳。这些年来,连带着西儒与其他东南北三脉、还有主脉德风古道的联系都紧密了不少。”
前来游学的儒生品尝过西儒伙食,回归本门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儒圣明德一系内都称西儒有两绝——书法与美食。
“怎么不说是庭主我慧眼识珠,有先见之明?”庭三帖还想继续闲聊两句,却突然风中飞来一封飞信。他信手接住,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忍不住皱起眉,脸拉得老长。
系雪衣问道:“庭主,怎么了?”
庭三帖满脸不耐烦,道:“还不是我那个大哥,谁知道他写信给我干嘛,我可没功夫跟他联信叙情。”说完,他踌躇了一会儿,直接将信递给了系雪衣。
“算了,你帮我看看,只要不是他死了就不算大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系雪衣摇摇头,只好道声“见谅”,拆开了信,仔细读了两三列。接着,庭三帖就看见系雪衣的面色变了。
系雪衣抬起头,凝重道:“庭主,人觉先生……生病了。”
“什么?!生病了,他人在哪里?”虽然不知为何剑癫命夫子给他的信中会涉及冽红角,但庭三帖此刻也顾不得这个,只是担心故友,内心十分焦急,又问,“信中可说是什么病,有何法可医?”
系雪衣沉默片刻,眉心微皱,语气沉重道:“据说可能是离魂症。人觉先生应当正在昊正五道凤儒尊驾处就医。”
庭三帖急急忙忙拿起信一目十行扫过去。命夫子倒也率直,直接在信中写了如需探望可尽快赶到德风古道。
“怎会如此!”庭三帖长叹一声,对系雪衣道,“这几日一笔春秋事务劳烦你看顾。看来我是不得不去看看我那名小友了!”
话音落地,人已是化光而去。
而在昊正五道的玉凤台外,天迹正一路拉着冽红角往里走。
冽红角感觉有点莫名其妙,问道:“天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天迹朝他眨了眨自己潋滟的紫眸,声音轻快道:“带不乐意治病的病人来看医生!”
“……你不会说的是我吧?”冽红角很无奈,再次解释道,“都说了我没有生病。我和觉君虽然从前是一体,但很早我们就已经是两个人了。觉君和越骄子虽然一直是一体的,但他们有不同的意识,既是一个人也是不同人。”
他都翻来覆去解释好多遍了,可惜每次说完都只能换来天迹和地冥‘你怎么病情又加重了’的眼神。
幸好因为地冥要专注于剧本创作回了恶魔眼泪,说要去布置舞台,不然今天冽红角面对的估计就是两个人硬拉他去就医的场面。
[觉君!我们真的很正常!]
冽红角虽然人在意识境外控制躯体,但也能以心音传话。
意识境中,一树繁花下,非常君和越骄子正就着清洌的月色对坐饮茶。
听到冽红角无奈中带了几分急躁的抱怨,非常君不由一笑。
“傻烟儿,你就顺势而为吧。”越骄子展开白骨地狱扇,接住几片落下的花瓣,亦是笑道,“既然他们给了我们这个得以名正言顺进入德风古道和云海仙门的机会,拿来用用,亦无不可。”
“你说是不是,我的另一面?”越骄子斜睨了一下非常君,眉尾上挑,比刀尖更锋利。
非常君用白昙般剔透的手指轻抚了下浅色的唇,略略虚遮着嘴角玩味的笑容,轻缓道:“确实是,呵,很有意思。”
觉君玩心大起,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好陪着。
冽红角摇着头叹气,按住再次认真的对天迹道:“我真的没有病。”
“你有,不要放弃治愈的希望!”天迹更加认真。
“我没有。”
“切忌自欺欺人。”
“……真的没有。”
“哎,好友,你放心,我和奉天一定会治好你的。你看奉天都立志学医了!”
就在两人谁也争不过谁的时候,他们身后忽而传出一道柔婉女声。
“想来二位先生便是玄黄三乘之天迹,人觉?”
天迹立刻捂住自己的脸,闷声道:“我不是,我没有,你认错人了。”
他堂堂天迹的形象!
两个仙道顶先天站在人家门口一个说自己没病一个说赶快求医……
这叫什么事!
柔婉的女声轻笑了一下,随即身着华贵水红儒衣、戴绯色面纱、有着碧水般浅绿瞳眸的凤儒无情从婆娑树影后转出,道:“天迹先生何必拘礼。法儒尊驾亦曾言你潇洒不羁、风趣幽默。今日一见,果真仙人气度。”
天迹连忙罢罢手,道:“奉天真这么说过?!哎呀哪里哪里~”
“这位就是人觉先生吧,映霜清久仰了。”凤儒无情又转向冽红角,微笑着轻施一礼,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
“呃,久仰。”冽红角暗想,凤儒尊驾怎么似乎认识他似的。
三言两语寒暄过后,冽红角与天迹由映霜清邀入玉凤台中暂坐,并奉上清茗两盏。
由于冽红角终于放弃了挣扎,映霜清的法术也很顺利地施展了出来,一个个五光十色地往他身上套。由此,他不自觉想到了自己刀下菜板上的鱼也是这样任人‘宰割’的。
对不起,鱼,我以后一定一刀斩下你的头减少你的痛苦。冽红角在内心忏悔。
检查完毕,映霜清虽然还维持着浅淡的笑容,但眉目间的忧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她看一眼天迹,示意二人须得到另一边私下谈话。
冽红角摆摆手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他自己的情况自然自己最清楚。
天迹问道:“凤儒尊驾,怎样怎样,我这位同修情况到底怎样?”
映霜清皱着姣好的眉,眼底奇异地存着一丝痛色。接着,她说出了一句让天迹震惊到呼吸停滞、心脏都暂时停跳的话语。
她说——
“天迹,人觉先生……是否死过一次?”
“什么?!”
越骄子挑起唇角,手指一点点抹开白骨地狱扇,看着天迹脸上的震惊之色忍不住笑了。
而当天迹因为这一声薄凉的笑声而转过身,看到是越骄子端坐在桌边手捧清茗,忍不住自己的一张俊脸都快要扭曲的时候,越骄子笑得更加张狂。
他一手撑住桌子,披散的幽蓝长发随着身躯一抖一抖地滑落下来。
“哈,我说天迹,哈哈哈!你真应该找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越骄子的笑声低哑而阴冷,冷飕飕好似充满鬼气,他又慢又缓道,“真是难得一见,值得纪念。”
“越骄子,怎么又是你!”看到这蓝幽幽的一团天迹就莫名手痒,差点忍不住就要挽起袖子冲上去。
“因为我对烟儿说我想出来玩玩呀,怎么,不行?”越骄子随即起身,慢慢踱步到天迹身边,语气十分之欠揍。
映霜清讶然道:“这……人觉先生?”她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凤儒尊驾,你,错了。” 越骄子用白骨地狱扇遮住唇角玩味的笑容,道,“在下人殊越骄子。刚刚那位是墨舟冽红角,而名为人觉非常君的那位嘛……”
“最好祈祷吧,见到他,可不是件好事。”
越骄子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忍不住弯起一双妖异的狭长蓝眸。
天迹默默念了十遍‘我一点都不想揍人一点都不’和十遍‘这是小红椒这是小红椒’,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咬牙问道:“越骄子,没什么事情建议你赶紧回去,不然,哼!我就让神谕好好伺候你一顿!”
“哦?那我可真是怕呀。”
“你还知道怕?那还不赶快滚!”不行,完全忍不住,天迹偷偷把自己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
越骄子轻摇折扇道:“哎呀天迹,假如烟儿听到这话,他不知该多伤心。”
“呵呵。”天迹当着越骄子的面将自己右手袖子挽起来。
“……啧。”越骄子见势不妙,立刻往后退一步,白骨地狱扇唰地合拢,随着指掌翻覆在空中划出一个黑洞——
“哈,堂堂天迹,谢客礼数不周啊!”
他朝天迹和映霜清挑了挑飞掠的长眉,随即一步踏入黑洞,消失无踪。
“越骄子,可恶!”天迹追赶不及,映霜清亦是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人觉,不,人殊先生是要去哪里?”
天迹简直急得跳脚:“我我我这就追过去!真是抱歉啊凤儒尊驾,我就说这个人病情十分严重啊!!!”说完就化光急急追去。
这一切发生只在瞬息,映霜清完全来不及阻止,只好长叹一声:“哎,这……法儒尊驾已前往明月不归沉请帝龙胤,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归。算了,赶快去昊法修堂请人相助寻人。”
说完,映霜清眉目之间涌起果决之色,朝昊正第一道的方向化光而去。
就在映霜清急忙找人相助的时刻,天迹也终于追踪上了划开黑洞离开的越骄子。
他七拐八弯地来到一处学堂模样的地方,还没等他喘两口气,就看见越骄子拦住了一个少年儒生。此时少年儒生是背对着天迹的,是以他看不起那名少年的形貌,倒是可以看见越骄子十分人模狗样地手拿折扇掩唇轻轻笑了一下。
总是诡艳难测的幽蓝眼瞳显出三分邪意,眉目间却有些温柔的意味。
天迹额头迸出青筋,他捏着自己的拳头笑眯眯地走过去,却听到越骄子轻声道:“好久不见呀,辰初……吾儿。”
“啊?”天迹茫然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掏自己的耳朵。
他刚刚听到了个啥?吾儿??
人觉有儿子?
然后天迹就看见了那名少年儒生的面容。
“!!!”卧槽,离经,怎么是你!
永夜剧场后台内,毫不知晓儒门发生了何种惊心动魄的地冥正在布置舞台。
他将刚刚付梓完成的剧本一一分发给手下傀儡,指派角色,整理戏服,检查布景,调整灯光,安排伴奏乐队,甚至还把永昼之琴都搬了过来。检查完之后他略带些自得地勾起唇角,心想这样排布完美的一出戏剧,只有他永夜剧作家才能办到。
接着,他戴上面具,手持鬼谛星宿劫,驾驭金碧辉煌的逐日马车从虚空中进入永夜剧场的观众席。逐日马车落地,纯白的独角兽仰天嘶鸣,一身浓郁异域特色服饰的剧作家优雅而神秘地从马车上踏下,唇角是一丝永远不变的迷离微笑。
“欢迎各位来到永夜剧场。”
地冥上身微倾,手抚胸口,花哨地行了个西式礼。
然后他抬头,剧场中空无一人,他却展开双臂,仿如接受万众欢呼。
——就算是排练,身为永夜剧作家的格调也绝对不能丢。
“呵。既然尊贵的客人们如此要求,那么永夜剧场,就此开场!”
随即,地冥打了个响指,一声脆响后,永夜剧场中顿时灯光俱灭,只有舞台上一束白光幽幽落下,照亮一道跪坐在舞台角落里的身影。
那人披落一肩黑发,红丝掺杂,缓缓点亮面前一盏油灯。
烛光如豆,照亮一双低垂的眉眼。
与此同时,舞台上寒雾骤起,贴地而来,两道倩影缓缓踏上。
那是两名女子,或者说,一对姐妹,拥有相似的身形和同样的服饰,皆抬起手用长长的袖子遮住面孔。随即,两人随着乐声放下手臂,露出七八分相似的秀美面容,一者柔而婉,一者锐而美。
厚重的编钟声响起,两名女子携手上前,背景渐渐变幻,仿佛行走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身上的簪环也更替为贵重的金饰和宝石。
她们是去朝见王座上的君王的。
君王身畔还有一张空着的椅子,摆着镶嵌血红宝石的华丽凤冠,含义不言而喻。
接着,拥有柔和眉眼的姐姐纤指一翻,捧起凤冠且歌且舞,最后将其欣喜地戴在了头上,依傍在君王身边。
随即,姐姐又起身旋舞,黑发飞扬,宝石流苏击出玲珑脆响,再次停下时,她的臂弯中多出一个襁褓,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
而眉眼稍锐利些的妹妹于两人下首为其伴奏,竖琴悠扬,但乐声却从柔婉渐渐变得杀气四伏,终于在君王抱起婴孩的那一刻,铮然弦断,指尖沾染血红。
她诡异地笑了起来,捧着玉玺引至唇边轻吻,而上首的一家三口丝毫不觉,依旧和乐融融、相依相偎。
在鬼魅而尖锐的笑声中,雪白刀锋闪过,两声惨叫,血红幕布缓缓落下。
第一幕结束。
第二幕,由一名黑发红眼的孩童揭开。
他衣衫破旧,仓皇逃窜,日夜躲避着不知从何处来的追兵,无数次跌落在泥水里,将眼泪和泥水一起抹干。
小童在舞台中央演着独角戏,而跪坐于角落中的人终于有了些微反应,不再只低垂眼眸看顾灯火。
那名黑发者缓缓抬起头,眼角悬泪,赫然便是冽红角的面目。
“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呀。”
地冥压低声音,唇边一抹轻笑,充满着纯粹的恶意与兴味。
舞台之上,黑发者背后突然垂下一片半透明的纱质帘幕,一道身影倏尔鬼魅般显现,诡异地侧身而立,抬手轻笑间尽显邪肆张狂。
漠然冷视幼童的哭泣。
而在远隔千里的觉海迷津中,无常帆随着波浪轻晃,白骨渡者放下手中船桨,突然心有所感。
不知为何,他乍然间回忆起了与天獠还有年幼的黝儿相伴待在鬼济河底的日子。那些无声陪伴的岁月,其实也足堪美好。
正当此时,觉海迷津畔忽而传来一道清朗诗号,踏入一条脱尘拔俗的磊落身影,来者正是法儒无私君奉天。
“正天地所不正,判黑白所不判,犯人鬼所不犯,破日月所不破——”
天边突然急急飞来一封飞信,用不要命的劲头使劲往君奉天手中一撞,他只好一甩水袖先接住飞信,口中继续念道。
“——儒法无情,法儒、无私。”
随即,君奉天打开信,因为他看见信封上的字迹又是天迹的龙飞凤舞,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奉天啊!!速回德风古道!你儿子要被人抢走了!]
君奉天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道:“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