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沈自遥传》重尔张望

3、有女自遥

　　第三章有女自遥

　　1、

　　却说奴儿拖着身孕，一路辛苦跋涉，寻夫未成，反在雪山之巅亲眼看丈夫离奇殒命。孩儿突然诞下，一时悲欣交集。悲的是云哥还不曾见过自己的孩儿，就这么没了，跟她母女二人一日之间阴阳两隔。喜的是，云哥终究留下一条血脉在世上。新生孩儿带来的希望，让奴儿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泪水一时又止不住，如抛沙一样，落了下来。

　　泪水一滴滴落在婴儿脖子上，映着雪亮的月光，奴儿只见孩子的脖子上，是一块殷红的胎记，恰如一只翩然飞舞的鸥鸟。

　　尘世如寄，卅年恍然如梦；忍把浮名虚誉齐抛却，且自逍遥。

　　“自遥，自遥，且自逍遥……”

　　奴儿嘴里念念有词，不觉心头一动。夫妻二人归隐数年，早将尘世忘却，把功名利禄看透。此时此刻，奴儿耳畔不禁又回响起云哥生前唱过的那厥歌词。

　　可怜这孩儿，还尚未得到父亲亲赐一个名字……却亲缘已断。不如就叫她“自遥”吧。想来云哥一定也喜欢这个名字。但愿她能继承云哥潇洒的个性，又能一生平顺，不被烦恼病苦牵累，永远就像鸥鸟一样潇洒翱翔。要是云哥此时还活着，能亲耳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他该有多么高兴呢……

　　奴儿内心如潮水一般起伏涌动。泪水只是汩汩不尽从眼眶里往外涌。

　　这无辜的孩儿，一双小手小脚兀自欢脱踢动，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母亲，说不出的活泼可爱，却不知此时自己正在经历人间至痛。

　　没有了丈夫，以后孤儿寡母的生活有多艰难？奴儿心如刀割。要是自遥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啊。永远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一直被娘亲温柔呵护……永远不知道生之艰难……唉，想多了，可是她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懂事，经历生老病死……彼时当她明白了没有父亲意味着什么，她该有多么悲伤……

　　不过奴儿一转念，深呼吸一口气，很快把泪擦干。若要这么钻牛角尖下去，以后的日子该如何继续？还是且看眼前吧！毕竟自遥她还是个婴儿。

　　奴儿内心瞬间焕发出一股力量，就像云哥为她输入一股温暖绵柔的内力。她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云哥，也为了自遥。

　　只是，她暗自在心底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其实，要不是当初二人成婚发誓生死与共，恐怕今天她就要随丈夫而去。只是如今有了自遥。怎能满足一己之私，忍心眼巴巴看如此幼小的婴儿被活生生抛弃？

　　奴儿暗自发誓，那就以七年时间为限。七年之后，若自己辛苦调教，想必那时也不怕自遥失了自己庇荫，就活不下去。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奴儿就此下定决心。

　　“云哥，我走了，你安歇吧。”她跪倒在云哥的身边，磕毕三个头，抱着孩儿，一步三回头，向山下而去。

　　2、

　　生活一下发生变故，碧眉山庄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只要一天呆在这个伤心之地，奴儿一天不能心安理得安稳度日。何况，现在身边又有了一个新的生命，自遥必须从小出去江湖历练，她不可能陪伴自遥一辈子，在此隐居一辈子，岂不是害了她？这孩子生来没爹，自要比别人承受许多。何况，七年不过短短一瞬，自遥必须得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无论体能还是心智，完成快速的成长飞跃。

　　奴儿就打点好行装。

　　如同逃难，还是轻装出行为好。暂时用不上的也就不必带上。她只拿了些散碎银两，却没有忘记带上云哥的虎皮褂子，褂子如今已经当做自遥的襁褓使用了。

　　最后，奴儿没忘记给自己易容。

　　真容出去显然免不了麻烦，跟云哥隐居这些年来，她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她不想惹麻烦。奴儿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一张苍郁发黑的人皮面具敷在脸上，把一身绫罗又换成老旧布衣。于是，俏丽娇娘瞬间已经变成一个愚笨丑陋的村妇了。

　　踏出大门的时候，奴儿回过头来泪眼最后环视一遍这个地方，前尘往事瞬间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她终于头也不回扣下锁头。

　　如同心有灵犀，襁褓里的自遥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久久在漫山遍野中回荡。

　　3、

　　草长莺飞，白驹过隙。不觉间，云哥离去已有七年之久了。

　　这七年来，孤儿寡母自是过得艰难，但总的来说，却也还算太平无事。奴儿固然思君，好在自遥聪明伶俐，于她倒也成了一个莫大的弥补与安慰。只是，近来这孩儿越来越难以管束，让奴儿也日益费心起来。

　　这天，奴儿刚刚织好了一匹新布，心满意足，疲累地伸个懒腰，准备拿出街市上售卖。突然，只听院子外传来一阵小孩哄闹的声音，哄闹中间还有孩子哭哭啼啼。

　　“娘，快来瞧呀，这只小鸟好可爱呀。”奴儿还未出门，自遥却手里捧着一只漂亮的小黄雀，向奴儿边喊，边从外面一路小跑过来。

　　“娘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淘气，小鸟和你一样，也都是生命，你不觉得它可怜吗？小鸟也有妈妈呀，你怎么又把好好的鸟儿抓来折磨它，不让它在天上飞？”奴儿不觉间提高了嗓门，训斥变得声色俱厉起来。

　　自遥听着母亲训斥，一时之间自觉惭愧，于是低下头来。小眼神一撇手里，只见原本活泼机灵的鸟儿这时却蔫头耷脑，眼见就要死去，突然间灵机一动，道：“娘，你错怪孩儿啦，娘说的话孩儿都记得，只是，这只鸟不是孩儿抓的呀，是三宝哥哥抓来送给我的，不信你问他。”边说，手指边朝那大哭的孩子一指，同时还不忘暗中给那孩子递过去一个狠狠的眼色，似乎在说，今天你要是敢透露一个字，小心待会儿我对你不客气。

　　那孩子见了自遥眼神的警告，因为害怕，果然一瞬间收声不语，一张泪痕满面的小脸也因此憋得通红。

　　怎料奴儿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显然是自遥抢夺了人家的鸟儿，此时却为了免遭自己训斥，临时推脱，嫁祸于人。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计，长大还得了？可是转念又想，自遥这般聪明，不就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吗。于是，又难免偏爱，心里生出一丝满足和欣慰。即便现在放手离开女儿，恐怕也不用担心这聪敏伶俐的孩子吃了大亏。

　　只是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心里偏袒女儿的聪敏，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去纵容包庇她。于是，脸上显出比方才更为盛怒的神色，怒喝一声：“住嘴！长辈训话好好听着便是，怎能由得你顶嘴？你还有没有把娘放在眼里？看来这几日是放纵了你，去！给我跪着好好反省！今天不许你吃饭！”

　　“娘，孩儿知错啦！孩儿不该惹娘生气，这就去跪。”自遥一边检讨自己，一边向院子里井台边的一大木桶水走去。随后吃力地将木桶举过头顶，端端正正跪在那里。只见小脸蛋上的泪水，像小河一样淌下来，滴在夹袄的衣襟上。

　　一群孩子眼见情势不对，一时之间都噤声不语，后来就互相使个眼色，携手悄悄散去。

　　自遥自在那里跪着，直跪到中午，又跪到黄昏日落。因为一天水米未进，身子不由得摇晃起来。月上柳梢的时候，终因体力不支，登时倒下晕了过去。中间奴儿自在房里织布，时不时翘首望一下窗外，看看自遥的情况。名义上是因错惩罚女儿，实际却是借此考验她的耐力。

　　这些年来，奴儿除了把识字先生叫来，白天教自遥读书认字。每日夜间，却把自遥叫进密室，悄悄传授些许防身武艺，并严防她向外透露一个字。虽说七岁孩子体力有限，相较其他同龄孩子，却算得上是惊为天人了。

　　此时，看自遥体能终于达到了极限，晕倒在地，不免心里如针扎一样疼痛。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外，将女儿搂入怀中。自己也不觉流下泪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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