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沈自遥传》重尔张望

2、壮士命陨

　　第二章壮士命陨

　　1、

　　却说奴儿刚起身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寻找师哥回来，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从窗纸上飘了过去。奴儿心下起疑，正要出门跟踪准备查个究竟，不想腹内一阵绞痛，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只听屋里死一片的寂静，奴儿幽幽醒转过来，看辰光已是日落时分。血红色的夕阳从窗户透进来，正好落在云哥那件虎皮褂子上……她还记得，那是她和师哥结婚之前连赶几个昼夜做出来的。爱意绵密，随着一针一线，都被密密缝在那件褂子里。此时，因为夕阳的照射，连同那褂子也似乎呈现出几分凄艳的血红色。

　　那是云哥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因为是奴儿亲手做的，往年冬天，天一交寒，云哥便把那件褂子套在身上，一天都不曾离身。说也奇怪，或许是因为爱妻亲手缝制而成，这些年来，褂子倒好像成了云哥的一道护身符，每每穿着出去打猎，若困险境，次次都能化险为夷。所以，除了妻子，云哥自是把那件衣服视如珍宝，看得似乎比自己身家性命还重要。

　　奴儿目光飘过墙上那件褂子的瞬间，几乎就意识到了今日的不寻常。因为，那件褂子云哥今天竟然没穿！

　　奴儿心里一阵忐忑，眼前飘过一团阴云。

　　此时她好恨自己，恨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连累自己身子不方便。不觉间，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云哥呢？云哥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他已遭遇不测……奴儿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心乱如麻，强自挣扎从地上起来，身孕一天比一天大了，推算时间，正是怀胎十月出头，眼看着眼下一时三刻就要临盆。

　　可是，她无法在家安然等待。不论是那个离奇的噩梦，还是云哥没穿忘在墙上的褂子，都让她觉得今天实在是不祥。只要见不着云哥的面，她一时一刻都在家里待不下去。

　　惭愧，忐忑，恐惧，怀疑……各种混乱复杂的情绪在奴儿心中交战，她再也等不下去，几乎是踉跄着几步奔出门外。

　　2、

　　这碧眉峰下，云哥和奴儿幽居的碧眉山庄，因为地势奇特，说起来，气候竟异于别的地方。有时，夏日炎炎，刚刚晴天丽日。却一夜间冰冻三尺，大雪封山；有时，隆冬时节，转眼又是飞沙走石，暴雨倾盆。

　　今天，奴儿刚出门外，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居然又变天了。此时虽是隆冬腊月，远处却听雷声隆隆。不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出现在天幕，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大发脾气，准备降灾于世上。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降临。

　　奴儿却也无暇旁顾，只是小碎步子没命地在崎岖险要的山间奔走。不知不觉，竟然奔走出数十里外，回头一看，小楼早已隐没在一片暴雨来临前的雾霭之中。往前一望，视线却也逐渐被越来越浓密的森林遮没……

　　即便怀有身孕，因为有轻功的底子，奴儿也还比寻常女子要敏捷一些。奴儿因为心中一股强烈要找到云哥的信念，此时却也不再觉得惧怕。也不知奔走了多长时间，奴儿只觉周身越来越冷，四周苍茫一片，雨没下起来，倒有片片雪花不间断落在身上。奴儿抬手擦擦额上的汗，原来自己已在碧眉山顶。

　　放眼一望，世间苍茫一片。一路行来都不见有云哥的影子，也并没有留下任何血迹。许是他今日收获野物太多，难免疲累，难不成他去峰顶上的洞里短暂休息去了么？奴儿如此安慰自己。可是此时，她寻遍了山顶，洞中空空如也，却哪里有云哥的影子？

　　眼看着乌黑的天幕一点一点笼罩下来，云哥却仍然不见踪影，就算两人两下里走散，云哥此时归家，自己身子不方便，今夜也断然下不了山。奴儿只觉心里无比忐忑烦乱。黎明时分的噩梦又在眼前闪现。

　　突然，奴儿心头一紧，她似乎听到哪里传来一阵一阵微弱的喘息。她四下里寻找，越是离那个声音近，心就越发跳动得厉害。凭借敏锐的听觉，奴儿还不至于听错，这声音显然不是来自人的鼻息，却是一只动物，而且，那紊乱急促的声息，证明了这只动物显然已经受了伤。

　　定是云哥粗心，只管累倒睡觉。却没发现死在自己手里的这只猎物尚有一丝生息。害这只无辜动物白白受这些时的疼痛。看我待会儿怎么说他！奴儿想到这儿不觉掩嘴一笑。

　　“啊！”奴儿一声惊叫。

　　只见脚下赫然出现一连串的血迹，不同寻常的是，这串血迹竟然不是随意点洒，而是被有意按照某种神秘可怖的规律排列。奴儿仔细一辩，原来血迹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六个点是正常一致的拳头大小，唯独柄头上那点最大，远看竟如一个鲜血淋漓的婴儿头颅一般，委实骇异之极！

　　奴儿走近一看，只见七星中最大那一点竟然是一个兔子的头颅，血肉模糊黏连的皮肉显然说明那是被活活拧下来的，而那声音，正是从那个已然与躯体分离的头颅所发出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如此残忍的手段，断然不会是云哥所为。可是这么多年来，此地一直幽静安定，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在此云居，还从未有过别人踏足，何况是习惯使用如此凶残狠辣手段的人，难道是……

　　她不敢多想下去，如果这是真的，恐怕往后太平日子即刻终结。一片黑云渐渐袭上奴儿心头。

　　“奴儿……奴……儿……”奴儿听到耳畔传来一阵一阵断断续续微弱的呼唤。那不是别人，正是云哥。

　　奴儿四下里一望，隐约看到茫茫积雪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微微摆动。幸好云哥内功深厚，仍能从那雪下发出微弱的呼声。要是换做寻常人，就是今日殒命在此，恐怕也只好认命做个无人认领的可怜鬼。

　　奴儿赶忙奔了过去，只见云哥的身体被积雪深深掩埋，奴儿不顾一切跪倒在地，伸出双手没命地挖了起来。直挖到纤纤十指鲜血淋漓。才终于把云哥从密实的雪下挖了出来。

　　奴儿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梦来。此时一切都应验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云哥的脸已然没有血色，如纸一样苍白，苍白继而转至铁青。显然生命已经危在旦夕。奴儿的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跌落在云哥的额上，噗噗有声。

　　“云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天灾定然不能奈何你，一定有人对你下了黑手，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狗贼，如果是他，奴儿就是死也要为你报今日之仇！”

　　“奴儿，你别太难过……生死有命。你绝不是他们对手，不要去冒险，师哥只有一事求你，你要……今后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儿，把她平安养大……。”

　　“云哥，我怎能忍心看你白白命丧那个狗贼！”奴儿紧咬着嘴唇，渗出殷红的血迹。

　　“师妹，你还像从前，爱耍小孩子脾气，答应我，别意气用事，我早知会有这一天……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哥只求你今后不问世事，一心养育咱们的孩儿……有咱俩的孩儿健康活在这个世上，我便死也瞑目了……”

　　“云哥……你让我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就这么看你委屈地离我而去……”

　　“奴儿，听话，答应我……”

　　“云哥……”

　　“还有，待我死后，只管把我留在这里，祭于顶台，你瞧……”随着云哥吃力的话音，奴儿顺着云哥的手势向天望去，只见黄昏的天际，一群自由自在的雄鹰仍在贪享最后一刻光明和自由，恋恋不舍地翱翔。

　　“明天，那些自然的精灵会把我带上天空，飞向太阳，你知道，云哥一直都向往那样的归宿，那样的自由……”话音刚落，云哥的眼睛就永远阖上了，鲜血已经从胸口的衣服浸透。

　　奴儿早已泪流成河，新的泪把结成冰的泪融化，然后又结成了冰，她久久地搂着云哥渐渐变冷变僵硬的身体，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知不觉麻木了，久久地，那一对眷侣被暮色浸染，远远望去，隐约好像变成了一座夫妻形状的石峰，屹立万年不倒。

　　也不知过了多久，奴儿的腹中传来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死死搂着云哥的胳膊，紧咬着嘴唇，用尽全力。就在这个晚上，在这荒无人迹的雪山之巅，在死去的丈夫身旁，奴儿诞下了一个女婴。

　　此时此刻，奴儿只觉悲欣交集，顾不得许多，胡乱把云哥身上的外衣扯下来，紧紧把孩子裹上，月光下看着婴儿雪白的脸蛋，樱桃一样殷红的小嘴，在衣服包裹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小胳膊小腿有力地踢动着，心里真是无比的安慰。

　　奴儿的眼泪滴下来落在婴儿的脖子上，她突然看到那里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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