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沈自遥传》重尔张望

4、闹市遗孤

　　第四章闹市遗孤

　　1、

　　却说奴儿看自遥终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一时又是悔恨又是自责，赶忙跑了出去，将女儿搂入怀中，抱入房来。自己却也不觉掉下泪来。

　　照料完毕，奴儿久久坐在床边，看着熟睡过去的自遥，不禁又是忧思万千。

　　不觉间，云哥已经离去就要整七年了。这七年来，自己忍辱负重，好在女儿不曾让自己失望，想必云哥此时看见，也对自己这七年来的调教感到欣慰吧。

　　奴儿内心五味杂陈，她想起来当年在云哥身边默默发誓的七年之约。因为两人情深意笃，奴儿当时内心是那样坚定，誓要随云哥而去。只是那时，自遥还是一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母子尚未产生深刻的感情牵系。而现在，自遥一天比一天出落得聪明可爱，要履行当年那七年之约，显然，是越来越难了。到时如何忍心跟她生离死别？

　　奴儿不知不觉神思飘出很远。几乎没有听到自遥发出的微弱呼声。

　　“娘……娘……，你在哭吗娘不哭，孩儿给娘唱首歌谣吧……”自遥呼啦呼啦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母亲，不禁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一边唱，小小年纪，脸上一边却是露出一副疼惜的表情。

　　“自遥，你怪娘吗？今天娘对你严厉了……。”

　　“孩儿不怪娘，孩儿知道，娘是为了孩儿好。要是孩儿连娘的苦心都不理解，那也枉为娘的孩儿了……。”

　　“自遥，你懂就好。娘有你这个女儿，心里不知道有多安慰。你爹去得又是那么早……”

　　“娘，爹爹什么样呢？孩儿好想知道。”

　　“你爹呀，他高大英俊，武艺高强，锄强扶弱，他像你一样，娘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唱歌逗娘开心……有爹在，娘就什么都不怕。”

　　“爹爹他去哪里了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呢？”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为了保护娘，杀死了好多好多的恶人，爹爹说他累啦，他想先去休息一下，让娘暂时先保护你。但是，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见到爹爹。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休息。”

　　“爹爹好厉害，孩儿也要学会爹爹那样的绝世武功，来保护娘。”

　　“自遥，娘很高兴你这么说。可是世事无常，即便是相亲相爱的人，也不能相守一辈子。总有一天，娘会离你而去，总有一天，你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娘会离开孩儿吗？”

　　“是的，自遥。”

　　“可是我不想离开娘，我要永远跟娘在一起。”

　　奴儿望着窗外天边的云霞，脸上不觉流下泪来。

　　2、

　　奴儿做了三道锦囊。

　　事实上，自从云哥离去，她的心里埋下七年之约的念头，就一天不曾忘记仔细斟酌这三道锦囊的内容。假如自己哪天真的离开自遥，那这三道锦囊作为自己的最后遗言，可想而知它对自遥有多重要。甚至可能在自遥遇到危急的时候，让她转危为安，甚至挽救她的性命。

　　元宵之夜，奴儿终于完成了这件七年来的大事。

　　她把锦囊密密缝在云哥生前穿的虎皮褂子里，她把这件褂子改小了一下，如今已经变成了自遥的贴身袄子。她仔细摸了又摸，如释重负。连同那本云哥留给自己的武功秘籍。

　　为了这本秘籍，数年前，江湖上一度闹得腥风血雨。至今这本秘籍在武林中仍然是一个迷。却不知道，它早已随着云哥和自己的归隐而一同消失了。而今，又被自己藏在了一个七岁女童的衣服夹层里。奴儿不觉笑了笑。

　　今天奴儿破天荒做了一桌比往常丰盛十倍的饭菜。因为这是她们娘儿俩有生之年在一起吃得最后一顿饭了。这七年来，奴儿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却也最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但无论她的心情是期待还是恐惧，这天终究还是来了。过了今天，旧的结束，新的开始，一切都会不同了。

　　“自遥，快来吃饭吧，吃完咱们去赏花灯。今年的花灯比往年都要好看呢。”

　　“好啊好啊，娘，咱们做的花灯肯定要比谁家的都好看呢。”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望望窗前那盏漂亮的莲花灯。

　　这个灯，娘儿俩整整做了一个月。

　　“自遥，尝尝这个怎么样。喝一口会有好运气哦。”奴儿指了指眼前的一碗汤羹。

　　自遥只见里面白的白，翠绿的翠绿，不仅颜色讨喜，还没尝就闻到一阵一阵清幽的香味向自己弥漫过来。不觉间口水就要流下来。

　　“这叫望月如意羹，以后每次你望着月亮的时候，都会记得娘和你一起围坐在桌边吃饭的这个晚上。边喝边许愿，就会很灵哦。”

　　“哇，那孩儿现在可不可以许愿呀？”自遥喜不自胜。

　　“当然。”奴儿看着眼前自遥兀自天真无邪的样子，不觉间隐隐欲泪。

　　3、

　　“自遥，把这件虎皮褂子穿上，天气越来越冷了，可别把它脱了。这可是爹爹以前最宝爱的一件衣服，你不是说想爹爹吗，娘把它改小了，你穿上它，就像爹爹在身边一样。”出门前，奴儿仔细叮嘱自遥。

　　“孩儿知道啦，孩儿要不离左右一直穿着它。”

　　出门前，奴儿恋恋不舍望了一眼这个家，突然间七年前离开碧眉山庄的那个瞬间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元宵佳节的夜晚，街头万人空巷。

　　这七年来，奴儿隐姓埋名，带着女儿易容低调过活，从不曾享受过这样安闲舒适的一天，她的苦心没有白费。这七年来，娘儿两个的生活可算太平无事。

　　街上各种各样的货摊都摆出来了，自遥从未见过这样的繁华场面。

　　这时，她突然看见前面有人在展示一种奇妙的表演。只见那个老头鼓着腮帮子，映着通红的火焰，在吹一个金黄的琥珀颜色的糖球，跟着一双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那糖球就变成了一个肚子鼓鼓的小麻雀，活灵活现。自遥看着好不惊奇。

　　“娘，我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小麻雀。好神奇呀。”

　　“好，那娘就让爷爷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老匠人看着自遥活泼天真的小脸，说不出的开心，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小孙女儿一样，马上就哼着歌操作起来。

　　“你这老头怎么回事儿啊，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就开始做别人的？你赶紧给我做。”奴儿回头一看，一个肥头大耳脸上有道刀疤的痞子一脸不耐烦，催促眼前的老匠人。

　　“这位大爷，我说了，您要的形状我做不出来，小人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民，没见过什么世面，您要的东西更是见都没见过。您见多识广，想做要么自己做？我不收您的钱可以吗？”

　　“你这个死老头子不想做买卖了是吗？不想做就把摊子撤了，别影响别人的生意。”说完一阵拳打脚踢，就把老匠人打倒在地上，老头的竹货架子也被踩成了稀巴烂。

　　“娘，那个人好坏呀！爷爷好可怜。我们去打坏人，给爷爷报仇。”自遥着急地跺着脚说。

　　“自遥，这里人多，坏人自有人来收拾他，咱们孤儿寡母的，还是别惹麻烦吧。”

　　奴儿本想马上拉着自遥离开是非之地，可是她眼看那无辜的吹糖人老头被莫名其妙暴打一顿，躺在地上残喘，眼看生命垂危，那恶人飞扬跋扈，显然是不服气别人的生意比自己好，故意出来找茬。不禁心里的火越来越大。

　　奴儿斟酌半天，心头有了打算。

　　“这位大哥，请别生气，你说的想要的东西，不巧刚好我会做，只是手艺粗陋，要是不嫌弃，不然我给你做一个？请跟我来。”奴儿虽然易了容，长相令人讨厌，可是声音毕竟不能修饰，那莽汉听了不觉神思飘忽起来。迫不及待就答应要跟着奴儿回去。

　　“自遥，你在这里跟爷爷等会儿娘，娘马上就回来。好吗。”

　　“娘，你要去哪里？要快去快回呀。”

　　“娘给这位叔叔教个手艺马上就回来。”说完就带着那恶人消失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自遥答应了母亲，可是耐不住心头越来越强烈的好奇，她悄悄尾随过去。

　　刚刚走到胡同尽头，月光下自遥看见母亲忽然伸出手来，手上一把寒光闪闪的钢针尽数插入刚才那个恶人的头顶，刚刚还在调笑的恶人瞬间应声倒地，如丧命的死猪一般。

　　自遥看得分明，突然不禁发出“啊”的一声，吓得摔倒在地。

　　“自遥，你都看见了？”

　　“娘……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打他一顿教训他一下便是，你不是说对人要慈悲为怀吗？”

　　“自遥，既然你看见了，娘今天就告诉你，有的人你对他慈悲，对被他伤害的人就是不慈悲，这种人活着就是多余。”

　　自遥眼里的母亲从来都是温柔和善，却从未见过娘这般狠辣。尤其现在说话的口气一下也变得冷酷无情，自遥吓得战战兢兢，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苍白如纸。

　　“自遥，忘了这件事吧，咱们去赏花灯。看看咱们做的荷花灯是不是最漂亮的。”

　　今年的赏灯大会似乎比哪一年都更隆重，更壮观。今年是个丰年，好好庆祝是必然。

　　闹市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奴儿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花灯，却心怀忧思。

　　自遥说不出的开心，跑在前面，越跑越远，忘了身后的母亲。

　　奴儿望着远去的自遥，忍痛终于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遗弃了自遥。她要去履行她跟云哥的七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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