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心结》樑怺

3、第 3 章 险径

　　1
　　一张上了年纪的餐桌，处于客厅的中心。老式的沙发上，铺着一层轻薄的毯子。
　　看完秦文发来的讯息之后，顾旋凯把手机塞进了裤兜，心神不定地走出了洗手间。他毫不待见地瞥了眼桌子，上面放着一碗酒酿水煮蛋，剩下稍许的余温，还冒着几缕青烟。
　　这么多年来，几乎每天的早饭，都是这个样子。
　　几张微微发黄的老旧照片，陈列在五斗橱上的相框中，简单又干净。却不知为何，顾旋凯走过去，将其中一张三人合影的全家福，翻倒在桌面。
　　当他转过身子，一脚踢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空酒瓶。顿时，流露出一副厌恶恼火的样子。对着脚下的瓶子，又补上一脚。看着瓶子一头窜进满是空瓶的墙角，剧烈的撞击，发出扎耳的声响。墙角破箱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空瓶，放不下的，就散落在周围，东倒西歪。
　　然后，顾旋凯拿起衣架上的黑色卫衣，穿上，向屋内看了一眼，便关上了房门。

　　2
　　空荡荡的楼道，非常干净，除了邻居家门前的鞋架之外，空无一物。地面上的花纹瓷砖，闪闪发亮，映照出模糊的人影。一位清洁工，正在楼道的尽头打扫卫生。
　　可顾旋凯没走几步，突然止步在邻居家的门口，他的神情变得如此僵硬，那惶恐的目珠，瞪得巨大，就快要挣脱他的眼窝了。脸颊一侧的肌肉，发生着强烈地抽动，像是活物被宰割后的瞬间，那种短暂的神经性抽搐。
　　毫不起眼的鞋架上，搁着一双满是灰尘的运动鞋。紧挨着的，是一双已经压出掌印的旧拖鞋，还有一双深色的皮鞋。它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鞋架上，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却让顾旋凯感到如此的惶恐不安，止步不前。
　　这个年轻人的奇怪举动，引起了清扫工的注意，她诡异的眼神，注意着顾旋凯的一举一动，显然是被吓到了。
　　不料，手中挥动的拖把，撞翻了身旁的塑料桶，水漫金山。
　　顾旋凯猛地抬起头，惊悚的视线，砸落到清扫工的头上，吓得她赶紧转过身去，埋头苦干，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当清洁工再度瞄向顾旋凯站立的方向时，竟然发现，他已经消失不见。又立即看向电梯那边，也毫无动静，听见了楼道里，传来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吓得她拽起拖把，挡在胸前，用来护身。
　　此时，清洁工真的认为，自己是在大白天，活见鬼了。

　　3
　　水泄不通的马路上，已然成为一个超级停车场。
　　顾旋凯带着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晃荡在人头攒动的人流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等你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来找我，你需要我的帮助！”
　　那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徘徊在脑海中。
　　顾旋凯在手机中，飞快的输入着名片上的地址，按下导航键。
　　“请选择：公共、驾车、打车、步行……”。
　　公车站台上，排队候车的乘客人满为患。
　　鲁莽的年轻人，朝着驶进站台的公车，飞奔而去，一头撞到了顾旋凯的肩膀，却连句道歉都没有，只是冷漠的回头，撇了他一眼。
　　“别上了，已经满了！等下一辆！”司机使劲嚷嚷着。
　　那些挤不上车的乘客，抱怨的焦躁情绪，让原本就充斥着污浊尾气的空气，变得更加糟糕。
　　顾旋凯弯下腰，拾起被撞脱手的名片，果断选择了步行的方式。
　　“您已选择步行方式，距离在位置35分钟的路程，导航开始。”
　　然后，他闷头穿过马路，心神不定的状态，窥视着前方的道路。
　　“美式，谢谢！”
　　“好的，活动价9.9元。”
　　街边的咖啡店，服务生正站为外卖窗口的女顾客点单，他们热情洋溢的对话，传进顾旋凯的耳中，却感觉变了味道。
　　“等你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来找我，你需要我的帮助！”
　　“请沿着当前道路，继续直行。” 来自手机导航的自动提示。
　　顺着路线，顾旋凯穿过拥挤的街道，书店、餐馆、服装店、鞋店、咖啡店……
　　不知道撞见了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体内漫延。
　　一眼望去，那条普普通通的马路，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在顾旋凯的眼里，却如同暴露在强光探照之下。周围的环境，一点一点发生着奇怪的变化，像是经过特效处理的照片。
　　他的意识告诉自己，应该按着导航的提示，继续往前走，但身体却不听指挥。步伐变得越发沉重，跨出的每一步，都显得举步维艰，像被从地表伸出的魔鬼双手，紧紧拉住他了双脚，拽向泥泞的沼泽，越是抗争，就陷得越深。

　　街边的流浪汉，屈膝靠坐在墙角，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落魄的眼神，充满了贪婪的期待，期盼着每个路过的陌生人，都能把自己兜里的铜板，扔到他的破碗里。
　　突然，一阵叮当作响。流浪汉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立刻抬起头来，都没弄清楚是谁扔的硬币，便对着迎面走过的路人，轮番磕头。
　　一双破洞的帆布鞋，踏过他的面前。
　　流浪汉猛然一惊，瞪大锃亮的双眼，看着另一位流浪汉，魂不守舍的样子，从面前晃过。
　　顾旋凯微微颤抖的双手握着手机，在他确认自己的方位时，却发现手机的屏幕，已经沾满了掌心的汗液。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地划动，地图也跟着来回地摇摆。闪烁其词的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情绪状态，是焦虑、犹豫、害怕、惊恐……
　　听着街上嘈杂的喧闹，轰鸣着顾旋凯的耳膜，如同被扩音器，无限放大了一样。而眼前的景象，变得更加怪异，那些擦肩而过的行人，被不自然的扭曲、拉伸、旋转，融化进，过度曝光的惨白画面中。
　　面对枪林弹雨的视线，顾旋凯低下了头，沦为了恐惧焦虑的监下囚。
　　“请直行，在第二个路口，右转弯。” 手机导航自动播报。
　　顾旋凯硬是被拥挤的人流，押到了路口，然后戛然而止。
　　正前方，是明晃晃的绿灯，而身后，则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他们接二连三地撞到他僵直的身躯，但顾旋凯却不知所措，仍然站在原地。
　　不远处的高楼，逐渐演变成了巨大的橱柜，开始慢慢倾斜，然后轰然倒塌。吵杂的噪音，震耳欲聋，他却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的惊声呼救，拼命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旋凯……旋凯……”
　　黄色的交通信号灯，稳稳地闪烁着，随之红灯亮起。
　　等候过马路的人群，很快又积聚起来，前胸贴后背的，好像一堆沙丁鱼，被一股脑的塞进了罐头里。而顾旋凯，就是被包裹在正中间的那条。
　　就在他头晕目眩，快要晕倒之际。另一个方向的交通信号灯，亮起了绿色。
　　静止等候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顾旋凯步履蹒跚，缓步前行，如同佩戴着枷锁的死刑犯，羁押在人群里头，被强行带过了马路。
　　“路线已更新，慢10分钟。” 手机导航语音播报。
　　可奇怪的是！当他跌跌撞撞，撤离了那片繁华的区域之后，被魔鬼附体般的失控状态，又渐渐消失了。
　　缓过神来的顾旋凯，后怕地回望着那个方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只有两个字。
　　“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