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twater Room》斯年方知

23、第 23 章

　　日光逝去，视野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被黑夜包裹。刘人语咬住牙一拳捶在玻璃上，硅与氧坚硬的无机结合物发出脆弱的震荡。

　　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刻不合时宜地掉下来的。

　　“人语……”孟美岐脑内一片空白，满心怪自己嘴笨。“你、你就难过一会，会好的，以后也许会有比老张还好的人呢。”

　　“大哥，现在不仅是我没有张紫宁了，你也没有张紫宁了。你觉得还会有吗。”

　　孟美岐张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全世界哪里都不会存在，日子和人一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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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美岐回家在吴宣仪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情绪从不知名的裂口涌出，决堤成难以遏制的泪水。

　　“好了好了。”吴宣仪不停安抚孟美岐，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安慰，“岐岐，岐岐。”

　　吴宣仪突然问：“唉，要是我也意外出事你会怎么做啊。”

　　孟美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惊异和不知所措。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允许。不行宣仪，不行。

　　不会的，我不会的。吴宣仪柔声说，要是我死了，你们两个倒霉蛋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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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紫宁父母一个星期以后飞抵e国。在很长的时间里，刘人语并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事发至此，也只是在她父母决定来之前进行了简明的交流，刘人语的回答一例是「好的」和「可以」。

　　她提前一个小时抵达海关出口等候二老。

　　从未谋过面的张紫宁母亲和照片一样，带着一股优雅的书卷气。父亲面色低沉，眉宇间永远酝酿着和张紫宁极其相似的山雨欲来的严肃。刘人语脸上沉静如水，维持着自己落落大方的仪态，冷静守礼。

　　寂静一直维持到刘人语和张紫宁家。刘人语大概介绍了屋子的结构，着重强调张紫宁大部分个人物品都在书房和卧室，张紫宁父亲沉默地走上楼，她母亲欲言又止地望了刘人语两眼，也紧随其后走向书房。

　　书房里依旧是一个月以前的样子，书柜沿着环形飘窗架起，不规则的木桌上有一半堆满了刘人语的手稿和乱七八糟的读物，另一边空空荡荡的只有张紫宁常用的电脑，水杯之类已经被有模有样地收拾起来。

　　“她工作常用的书和笔记本在书柜第二、三层，笔记本的密码是生日，所有的合照相册都在书柜最下面一层。生活用品在卧室的衣柜里，就是拐角那个。”刘人语乖顺地低垂着眼，毫无态度地透明人似的站在门口。

　　张紫宁母亲拿起张紫宁常用的小黄人抱枕的时候她眼神终于短暂波动两下，很快被刘人语云淡风轻地掩盖过去。她说您们看着，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整理的。

　　张紫宁妈妈在一片漆黑的厕所里找到伫立无声的刘人语。灯光亮起逼得她眯起眼睛，额发凌乱，面庞的红晕更胜眼帘，显然是扑过冷水的状态。

　　“不好意思，我洗下手马上来，有什么需要吗？”刘人语抬手遮住灯光，顺势把眼睛罩住。

　　脚步细碎，刘人语久违地被母亲式的温柔怀抱抱住，鼻尖全是很久以前张紫宁身上的柔软衣物的味道。

　　所以和你说，血脉真的是致命的东西。刘人语在张紫宁面前从来没办法掩藏什么，在她妈妈面前也一样。

　　“你这孩子啊。”属于母亲的手安抚着她。

　　“对不起……”刘人语开口全是破碎的哭腔，“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留一点她的东西。”

　　语气可怜到低微。

　　“我们已经决定了喔。”张紫宁母亲说，“应该是请求你，能把书房桌子上的那张合照给我们吗？”

　　那张合照是在最初的圣诞前吴宣仪拍的，海面、岸滩和自带灰度滤镜的阴霾天空，四个人在沙子上大笑着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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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人语睡在书房的沙发上，张紫宁父母在卧室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走。除了那个意外的小插曲，一切就和约定好的一样。张紫宁父亲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任何话，走之前张紫宁母亲又留给刘人语一个拥抱。

　　“有件事得和你说。宁宁走之前，去看了远房家的孩子。也是为了他才改飞的。”张紫宁母亲说得尽可能地小心和委婉，“宁宁和你说了吗？”

　　“我知道。”刘人语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决定收养他。不用担心。”

　　“那么还有一件事。有空的话可以回来看看家里，她爸其实也挺想见你的。”

　　刘人语翻涌出脆弱到透明的微笑，又轻易地被情绪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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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方联系、处理赔偿款和保险的后续事务都是吴宣仪办理的，她操持过公司的精算师技能又点满上线。而刘人语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打飞的往国内跑，还涎皮赖脸地暂住在吴宣仪家蹭吃蹭喝。

　　孟美岐表示这次就放刘人语一马，也没多问。刘人语笑嘻嘻地抱了孟美岐一下，又熟门熟路地搬进了侧卧。

　　吴宣仪回来通知说官方文件都办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件事。飞机迫降在海面，但是紫宁好像把自己的救生衣让给隔壁座的高中生了。飞机沉没引起的大漩涡吞进去一条救生船，机舱里还有没逃出来的一批，不知道她在哪里。打捞行李箱的事情也不太可能了。

　　刘人语只是笑着摇头。

　　“人语，赔偿款怎么办？”吴宣仪尽量小心地开口。

　　刘人语随口报出一段数字，说这是张紫宁老妈的账户，都汇过去吧。

　　“你等等，我备忘录记一下。这也太长了。”吴宣仪掏出手机，“那你自己呢？”

　　刘人语无所谓地笑：“姐姐，你觉得我缺钱吗。我不需要太多的。”

　　孟美岐搂住刘人语的肩膀，在暖风拂过的下午发出风一样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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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刘人语带了一个五岁的小孩回来，眼睛乌溜溜地转，稚气未脱的脸庞分外可爱。

　　小朋友刚进门就收了两份零花钱，吴宣仪眼泪花花地揉着小孩子的脸不住地说“太可爱了。”

　　“这就是你在忙的？”孟美岐说。

　　“嘿嘿，是的。最近麻烦你们了，爱你们哦。”刘人语咧开嘴，好久没有笑得这么没心没肺过。

　　“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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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炮而红的畅销书作家Reyi低调打磨自己的新作，她依然是很受欢迎的社评人和社会板块的犀利纂笔人，但是小道消息里流传的各种猜测作品却从来没有消息。

　　刘人语的责编也不是第一次暗示她新书的计划了，全被刘人语打哈哈推诿掉。

　　因为这个，可怜的责编每年圣诞都要不死心地登门拜访，结果做的最多的事是帮Reyi带孩子玩。——现在正陪着小Gally的责编暗自神伤。

　　“人语，你真的不想再写一点书吗？”责编苦情落泪，“杂文也好，你之前不还是说有很大的计划的吗？”

　　“因为没什么心情，所以不会写。”刘人语坦坦荡荡。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心情啊？”

　　“I’m in bad mood ALL THE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