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破案，晚上考试》池鱼遇屿

15、走水

　　李琛一愣，在最初杨琼启提及赵玉奴身世的时候，他并未觉得不妥，烟花柳巷里的风流韵事从来不曾少过，那些个官宦家里大多都有几个这样的通房贱妾，他虽不喜却也是司空见惯。

　　如今柳柳提及，他才意识到这件看似寻常的事，放在刘兴年身上，却显得有些突兀。

　　“赵玉奴是清韶阁歌伎出身，以刘大人的性格，会不会去清韶阁都是个问题，更遑论在那里喝的乱性的地步。”柳柳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刘兴年遇到赵玉奴不是在清韶阁，”李琛皱眉，“可有关于赵玉奴的消息？”
　　“依稀记得杨大哥查过，”柳柳一边说，一边翻找资料好半天才抽出半张纸，上面仅有寥寥数语，“啊哈，在这。”

　　“赵玉奴，八岁被卖入清韶阁学习乐舞，十四岁起开始待客，十七岁一顶小轿就进了刘府，生下刘弼后由刘老夫人做主脱了奴籍，在刘府对周芸芸毕恭毕敬，但与房槿向来不睦，虽说离了清韶阁，但唱曲的习惯一直没改，平日里无事便在花园里自娱自乐。”

　　柳柳念完，抬头看着李琛，后者也正看着她。
　　“没了？”

　　柳柳拎着半张纸抖了抖，而后朝李琛耸耸肩：“没了，这就是关于赵玉奴的全部内容。”

　　“让杨琼启再去查查吧，”李琛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刘府会牵出这么多问题，“不过不能赶在这几日，要等刘大人出殡后再行打算。”
　　“唔。”柳柳乖巧点头。

　　其实，相比刘兴年到底怎么认识的赵玉奴，柳柳更在意的是赵玉奴的那个孩子，刘弼。

　　赵玉奴进门的时候，周芸芸已经嫁给刘兴年十年了，这十年间一直无所出，而赵玉奴只是和刘兴年一夜春情就暗结珠胎，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刘老夫人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她既然知道刘堃不是刘兴年的孩子，那应该对刘弼更加在乎才是，怎么还给他起了个带有辅佐之意的名字，难道是嫌弃赵玉奴的出身？就算是亲生血脉也不想让他继承刘府？

　　柳柳实在是想不通，在她看来，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亲生的更重要才对。

　　除非，两个都不是。

　　还是等仪器借调过来之后，验验再说吧，柳柳在心底叹了口气，刘大人，真的不是我故意探您的隐私，实在是您这个事…太复杂了。

　　见少卿大人复又开始誊抄，柳柳便放轻动作，将他抄完的资料整理起来，以备存档。

　　以前她总觉得文职人员悠闲，现在看看，把一线人员收集回来的证据线索等零碎的东西整理出来，也是个十分磨人的活。

　　·

　　断断续续的整理了两天，刘兴年夫妇遇害一事的卷宗才算整理妥当，连带证人的签字画押，一并转交刑部，依据大隳历法相应定罪。

　　刘兴年和周芸芸的尸首送回刘府后，停灵一日便匆匆出殡，毕竟耽搁时间太久，再不入土多少有些不合礼法。

　　头七那日，柳柳随着李琛一并去刘府吊唁，周芸芸遇害房槿入狱，刘老夫人年事已高，剩下的赵玉奴俨然成了刘府后院的女主人。

　　刘兴年的突遭意外，使得兵部人事大洗牌，赵华泽也是顺利走上兵部侍郎的位置，房槿也算是得偿所愿，而兵部尚书之任，落在今年的状元郎身上。

　　听到这个消息时，柳柳还唏嘘了好一阵，先是愤愤不平于赵华泽这个渣男捡了好大个便宜，然后又羡慕这个状元郎命好，一入仕就是个三品大官。

　　至于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新尚书并不简单，那是后话。

　　柳柳一直盘算着去庆云寺一趟，奈何李琛这几日盯她盯得紧，以她身体尚未恢复为由，强行把她限制在大理寺。

　　明面上是为她好，可柳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少卿大人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关怀，反而有几分审视的味道。

　　凭借女人的直觉，柳柳清楚的意识到，李琛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心了。

　　人生在世，该怂的时候怂，该忍的时候忍，这是21世纪新青年的良好觉悟，本着让领导放心的原则，柳柳愣是老老实实在屋里憋了四天。

　　当然这四天她也没闲着，复习考试两手抓，争取早日把勘察箱提回家。

　　·

　　“李大人，卫大人找您。”门口有衙役敲门。
　　“知道了。”李琛合上手里的书，抬手揉了揉眉心。

　　刚出门，就遇上从外面回来的某人。

　　“李兄李兄！”杨琼启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李琛身边，“这是上哪去？”
　　“卫大人找，”李琛答道，“看你行色匆匆，可是有急事？”

　　“也不算是急事，”杨琼启挠挠头，“我去刑部送文书，那边的人说房槿要求见柳柳姑娘一面，还说只见她一人，我准备去问问柳柳姑娘意见。”
　　“真让她猜着了，莫非房槿还有何事隐瞒。”李琛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

　　“什么？”杨琼启凑过去。
　　“没事，”李琛摆摆手，“房槿怎么判的？”
　　“房槿谋害亲夫，罪行清晰，按律当斩，已定今年白露后施以绞刑。”

　　李琛点头，没定斩首大概是给右丞留了面子。

　　“哦对了，还有个事，刘府昨夜走水，听说大半个宅子都烧没了，好在没有没伤到人，刘老夫人已经决定带着两个孩子搬回安河老家，下个月十五就走。”杨琼启说完，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走水？”李琛随口问道。

　　“这还不清楚，我也是刚才听下面的兄弟提了一嘴，好像是从刘大人书房那边着起来的，许是屋里点的灯被风吹倒了，昨儿夜里是南风，再加上都是书，烧的也快，等发现的时候，那边几个院子都烧得不成样了。”杨琼启惋惜的摇摇头。

　　书房，李琛皱眉，忽然想起那日和柳柳聊到的隐藏，心下暗觉这火起的蹊跷：“衙门接手这事了吗？”

　　“接手了，等稍微安顿下来，就去调查走水的原因。”杨琼启点头。

　　“从大理寺挑几个心细嘴严的，最好是知根知底的，过去跟着一起查。”李琛停在卫大人院门口，回身吩咐道，略一停顿又补上一句，“也暗中打听一下，这几日刘府中的人都在做什么，尤其是赵玉奴。”
　　“是。”杨琼启见李琛一脸严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认真起来。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李琛在心底叹了口气，示意杨琼启去忙他的事，自己转身进了大理寺卿卫伯庸的书房。

　　·

　　听杨琼启说明来意之后，柳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憋不住了，我还以为她能再多等几天呢，说不定再过几天我就去找她了呢。”

　　“柳姑娘这是要去了？”杨琼启有点懵，怎么感觉听她这口风，不仅要去还很期待呢。

　　“去，当然要去，要不然我这么多天不白等了。”柳柳正想伸个懒腰放松一下，忽然想起古代男女避嫌，又生生忍下去。

　　“柳姑娘看起来很期待？”在杨琼奇的人生信条里，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直接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啦，”柳柳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笑眯眯地看着杨琼启，“杨大哥，我问你，自房槿入狱以来，她都要求见过什么人？”
　　“没有，她只要求见你。”

　　“那你看，她现在身陷囹圄，第一个想见的不是她的右丞父亲，而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仵作，这意味着什么？”柳柳故意停下来，看着杨琼启一脸好奇，才不紧不慢的说，“意味着，她认为她要和我说的事更重要，甚至说，是可以救她命的事。”

　　“柳姑娘以前和她并无交集吧？”杨琼启只觉得更迷惑了。
　　“就是因为没有交集才显得更奇怪了，”柳柳突然感觉到，跟李琛聊天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所以，一定见见她。”

　　杨琼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就算在牢里，房槿也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贵女的矜骄，她安静的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看着破盏中的热水升起袅袅的水汽。

　　“杨大哥，我自己进去就好。”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房槿慢慢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她来了。

　　“真的可以吗？你要是再受伤，李兄可饶不了我。”
　　“没事的，我相信房姨娘。”
　　“好，那你小心一点，我就在这里，有事你喊一句我就能听见。”

　　相信自己？房槿在在心底轻笑一声，这个小仵作倒是有趣儿，她这样，自己竟有些不忍心了。

　　柳柳说着牢头的指示，来到房槿门前：“房姨娘安好。”
　　“姑娘这话说的可就气人了，”房槿笑了起来，“在这地方，有几个是安好的？”
　　“姨娘有闲心见我，想来过的还不错。”柳柳边说，边朝着替自己打开门的狱卒大哥道谢。

　　“你这小姑娘，胆子倒是出奇，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房槿饶有兴趣的看她坦然地在自己对面坐下，“见了这么多次，还不知你姓名，倒是失礼。”

　　“人卑名贱，不值得姨娘记挂。”柳柳笑笑，看着桌子上的热水，再看看榻上的新被褥，想来是赵华泽的手笔。

　　“姑娘妄自菲薄了。”房槿端起破盏，不紧不慢的吹着水面上的热气，末了，小口小口的抿着，半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柳柳就这么看着她，不催也不问。

　　房槿直到把破盏里的水喝完，才再次开口：“不知姑娘祖籍何处，家中亲友几何？”

　　“姨娘求着见我一面，就为了问这些闲话？”柳柳皱眉，这事情的走向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这可不是闲话，”房槿只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想见你，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什么事情？”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柳柳立马就后悔了。

　　“我曾经唯一一次进刘兴年的书房，在他的墙上看到了一幅画，”房槿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画上的女子和你很像，尤其是眉眼，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