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三，抱木桩》阿宁蛮

5、第一章（五）

　　早晨，徐微吟是被吸尘器的声音吵醒的，她从蓬松的羽绒被间坐起身，脑袋昏沉，眼睛酸涩，胃里如梗了块石头。
　　这个房间简洁整齐，白墙深灰地板，灰色书桌，白色衣柜，白色亚麻质地床品，玻璃展示柜里是付铭恩的照片，穿着韩服的、校服的、球服的，各个时期的照片，唯一不变的是那灿烂的笑容。
　　打开门，昨晚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队员正有条不紊地打扫卫生，东北小学弟手持吸尘器从眼前经过。
　　“还有五分钟可以吃饭，大家加快速度啊。”付铭恩在厨房探出头，身上还是那件粉色围裙，看到徐微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洗漱间有洗面奶和水乳，浴柜下面有新的牙刷。”
　　昨晚的事好像从未发生过，他的态度一如往日，仿佛那个吻是她梦里的一场幻象。
　　洗漱间里是蓝白相间的马赛克瓷砖，从浴柜里拿出一把新牙刷，牙膏是薄荷味，和付铭恩身上的薄荷味相似，他温软的唇上好像也是这个味道。徐微吟猛地一掐大腿，拍拍脸颊，清醒点，已经决定拒绝就不能再有任何迟疑与越界。
　　“来来来，喝点海带汤。”付铭恩端上一锅汤，桌上是各式泡菜，也有豆浆油条之类的。
　　小学弟端着碗海带汤，“队长，你的手艺真不错！你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理想中的欧巴！”
　　付铭恩无奈，“你闭嘴。”
　　徐微吟洗漱完走进餐厅，付铭恩端过碗海带汤，“来，醒醒酒。”
　　微笑着道谢，低头细细品尝，暖暖的汤汁流进胃里，原本揪作一团的胃渐渐舒展开。
　　“谢谢。”她抬头道谢。
　　付铭恩眼中闪过一丝哀色，迅速别过脸，“别跟我说谢谢。”
　　吃过早餐将付铭恩家恢复如初，一群人坐着地铁返回学校，刚出地铁站闻言就来了电话。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电话那头夹杂了风声。
　　“五分钟。”徐微吟加快脚步，穿过拥挤人群，穿过馄饨摊上腾起的白雾，穿过早市的吆喝声，终于看到学校门口那道颀长身影。他穿着黑色中长款外套，黑色休闲裤，黑色运动鞋，正是大年初一那天遛狗的装束，一想到这徐微吟忍不住扬起嘴角。
　　闻言也看到她，迈开长腿走过来，临到跟前也没减速。
　　眼前一黑，徐微吟脑袋也随之一停，脸颊是衣料的微凉触感，鼻息间是草木的清新气味。时间在这一瞬变得缓慢，只一秒钟脑海里就闪过无数念头，他这是在抱着我？这可是在学校门口，被同学看见怎么解释？等等，我同意了吗？就抱了过来。
　　在她整理好情绪要发难时，他松开手退后一臂远，低头看着她，“好点了吗？”
　　他是在安慰她？因为昨天接电话的时候她带了哭腔，他担心她，所以今天一见面就试图安慰她？
　　满腔怒气顿时消散，心田注入一股暖意，这小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暖心，“早没事了。”徐微吟抬头看他，“吃早饭了吗？”
　　闻言摇摇头，“在飞机上吃了点。”
　　“走，姐姐带你吃饭去。”徐微吟拽着他衣袖，转头看到队员们陆陆续续走进校门，视线齐刷刷落在这边，走在最后的付铭恩低头摆弄手机，面上看不清表情。
　　临近饭点，食堂里开始摆出菜品，徐微吟买了几样端上桌，“下午有事吗？”
　　“没事，研讨会是明天开始。”闻言埋头吃饭，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不锈钢筷子，腮帮子鼓鼓，不说话也不挑食，真是个好养活的孩子，徐微吟看着他，有种沧桑的欣慰感。
　　“下午姐姐带你去故宫玩，晚上我们去涮羊肉。”此时她心情大好，在陌生的异乡见到熟悉的人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将她从郁结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吃完饭，徐微吟回寝室换衣服，昨天又是火锅又是酒的，衣服上那味儿直熏眼睛。
　　“寝室大厅那里来了位帅哥。”诗远推门进来，还没放下背包就开始八卦，“看样子不像我们学校的。”
　　“哪呢？”文静靠过来。
　　“我这有照片。”诗远掏出手机往她面前一送。
　　“真的帅！”文静感叹，一双杏目瞪得圆溜。
　　“现在还在大厅那呢，走，我们再去看看。”文静本还矜持，被诗远毫不客气拽过胳膊跟着凑热闹去了。
　　徐微吟换好衣服来到大厅时不由失笑，诗远口中的帅哥就是闻言，他一身黑站在大厅中央尤其扎眼，两位舍友躲在拐角处假装聊天，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场地中央的闻言，有更加直白的女生拿了社团海报假装游说。
　　“同学，你看我们社团平日里活动丰富，每年夏季还有大学生联赛，能学到知识锻炼动手能力，同学，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我把最近的活动情况发给你。”女生说着拿出手机。
　　闻言礼貌微笑，“抱歉，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看到徐微吟走过来，他笑意变得柔和。
　　“走吧。”她走过去，闻言跟在她后头，还没走出校门，手机叮叮叮连续上来几条信息，不用看也知道是诗远。
　　“这小帅哥是谁？”
　　“你在哪找的？”
　　“是你那个武大的弟弟吗？”
　　“这么可人的小哥你简直暴殄天物！”
　　“你们去哪？可以带上我吗？”
　　徐微吟摁灭手机屏幕，晚上回寝室肯定要被那丫头刨根问底了。
　　两人乘坐地铁去故宫，周日的地铁不太拥挤，过了安检进入天安门广场，徐微吟指着两边介绍，“这是人民大会堂，这边是天安门，后边是故宫。”
　　阳光透过雾蒙蒙的天落在身上，只剩一丝单薄的暖意，闻言举目四望，“我来过。”
　　徐微吟一时语塞，“你不早说！我们换个地方。”
　　“再去逛逛也挺有意思的，每逛一次都有不同收获。”闻言走出几步，“走吧。”
　　她跟上那道高大的人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虽然他小她三岁，但总给人踏实感。初中学校组织夏令营，她追着蝴蝶看得入神，等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同学老师都不见了，繁密的树林只有鸟鸣回响，灌木丛生机蓬勃紧挨成片，小腿上被树枝刮出道道血痕。她按着原路返回可越走越荒芜，山体变得陡峭，不小心踩上一块石头整个人滑出两米远，手掌心划破皮火辣辣的疼。
　　是他找到的她，在她慌张绝望泪流满面的时候，他拨开一簇灌木丛走过来，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她不顾脚踝的疼痛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等情绪平静下来才看清他满是汗珠的额头和划出道血痕的脸颊。他当时十一岁，牵着她用太阳的位置辨别方位走出那片林子，等他们回归队伍已是红霞满天，他的脸被染成通红，释然般松口气，眼睛里落了漫天华彩。
　　在她拿着学校宣传资料去找他的时候，他分析了她期末考的卷子，笔尖在纸上点了点，“近期能迅速提升的大约50分，后面的要看你后期努力，要考这个学校还是有希望的。”他浅笑，“好好努力。”
　　在她因贪玩导致油锅冒火正惶恐无措时，他拿出锅盖从容不迫扣上油锅，火焰熄灭从锅盖的缝隙间漏出一丝焦糊的烟气。
　　是了，他总是那么可靠，可靠得消弭了那三年的间隙，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当年软糯的小孩长大了。
　　“看，这个就是网红的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闻言指着玻璃罩内的一个大花瓶说。
　　徐微吟细细看去，这花瓶半人高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有点土。”
　　他笑出声，“是有点土，但烧造工艺极其复杂。”
　　“没有刚才的钟表馆好看。”徐微吟说着走出殿宇，被高高的门槛拌了个跟头。
　　“乾隆帝在惩罚你，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他也跨过门槛，表情平淡，但嘴角可疑地上翘。
　　有御猫三三两两趴在殿前晒太阳，眯着眼昏昏欲睡，对前来逗弄的游客毫不理睬。
　　走过宫门走过红墙，有乌鸦在枝头嘎嘎叫，琉璃房脊上蹲坐着一排屋脊兽，一株桃花纷纷飘落，风过扬起一树缤纷。
　　徐微吟在文创店买了两个事事如意的钥匙链，火红的柿子煞是可爱，“送给你，祝你事事如意。”她拿了一个给他，他接过，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你的项链。”他低头，迟疑着开口。
　　心下一跳，手覆上项间的珍珠坠子，那是付铭恩送的生日礼物，“这，这是同学送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苦着脸“他非得给我戴上的。”
　　他沉默，手上握紧钥匙链，正视她的眼睛，“可不可以戴我送的？”
　　徐微吟愣怔，他这是在求她？就因为戴不戴他送的项链这点事而求她！
　　“晚上回去就戴。”这点事她必须答应，一拍胸脯满口应下。
　　闻言脸上却不见喜悦，只自嘲般一笑，没做回复，也不再提起。
　　随后两人逛了北海公园，风贴着湖面吹得脑袋疼，徐微吟缩着脖子哆嗦，“我们逛点别的吧，时间也差不多，走着去火锅店吧，也不远。”
　　这家涮羊肉店在胡同深处，店面小，但味儿好实惠，徐微吟她们经常来，两人吃过羊肉慢悠悠穿过胡同。
　　“好吃吗？”她摸摸圆滚的肚皮，天色已暗，路边的人家亮起一盏盏明灯。
　　“不错。”他呼出一口白气，入夜的北京城气温开始下降。
　　走出胡同，道路明亮宽阔起来，经过商业区，购物中心一楼大厅中央搭了简易舞台，背景是无人机的宣传立板，活动主持人在介绍，“我们这次的活动是由大疆无人机品牌举办的无人机操作比赛，比赛分两个部分，绕桩飞行和定点起降，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按要求完成飞行就能获得由品牌方提供的精美礼品一份，现场的朋友们要参加的请到台下工作人员处报名。”
　　徐微吟用手肘碰碰闻言胳膊，下巴朝商场指指，“你去试试。”
　　他朝灯火明亮的商场里望去，“试试吧。”
　　在活动工作人员处报名，简单测试以后，闻言拿着遥控器站上活动场地。场地中央立着四根连成一排的柱子，无人机稳步起飞到达要求高度，灵活地绕过一根柱子，再绕过一根柱子，飞行稳当，最后降落时匀速平稳落地。
　　“好！不错！这位小伙子不但长得帅操作手法也一样的帅气！下面开始第二部分比赛。”主持人说完，大家屏气观看。
　　无人机在起降点平稳上升达到规定高度，准确到达第一个起降点，匀速降落稳当，再次起飞到达规定高度飞向下一个起降点，连续四次，最终降落在规定的停机坪上。
　　“祝贺这位小伙子完成比赛！他将获得由大疆品牌提供的礼品一份！大疆新上市的无人机配置了环境感知、智能飞行和指点飞行等功能，就算你没有这位小伙熟练流畅的操作也可以轻松驾驭无人机，拍出精彩的照片和视频。”主持人顺便打了波广告，伸手示意闻言，“请到工作人员处登记领取礼品。”
　　领过礼品盒，徐微吟迫不及待拆开，是一个手持手机拍摄平衡杆，“不错诶！”她拿出手机试了试，“挺稳当。”
　　“等等，同学，还有电影票。”走出十米远，刚才负责登记的姑娘追过来，递给他们两张票，“情侣一起到现场可以多得两张电影票，三楼IMAX电影院的。”
　　“我们不……”徐微吟还没来得及解释，姑娘就跑远了，她看向闻言无奈笑，“她们眼力不太好。”他不置可否。
　　“去看电影吗？”她挥挥手里的票。
　　“可以。”他点头。
　　看过排片表，徐微吟蹙眉，“看完得十一点，赶到学校都关门了。”
　　“我们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我给你也订了一间，明早再回学校。”闻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云淡风轻地说。
　　她愣住，愣了几秒，“什么！”她抢过他的手机，上面是预订成功的页面，“你疯了！”这孩子越来越捉摸不透，她心里一阵凌乱。
　　“明后天我可能没有时间。”他收起手机，“我们去看电影吧。”
　　还好明天早上一二节没课，起个早还是能赶上三四节，就陪他玩吧。
　　“你要去上海参加的那个无人机比赛是今天这种吗？”在等候的间隙她问道。
　　“类似，但那个是无人操作飞行器，事先编入程序的，比赛场地和刚才的相似。”他喝一口水果茶，简单解释。
　　“真厉害。”她感叹，对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弟弟有种崇敬感。
　　电影漫长，美国英雄主义电影，片尾还有两个彩蛋，等走出电影院已经十一点，路边烧烤店正生意火热。
　　两人沿着道路慢慢走，深夜的北京仍旧热闹，各色人来往经过，皆是脚步匆匆。高大写字楼仍有几个窗口亮着灯，酒吧里红男绿女神态各异，路灯下环卫工低头清扫，身着校服的学生结伴骑行。
　　他们并肩行走在异乡的街道上，就像很多年前晚自习后的结伴同行，路灯将影子拉长又缩短，她垫脚比划两人身高，感叹着他又长高了。灯光落在他脸上，影影幢幢，微翘的睫毛衔了光亮，绒绒的柔和。
　　“看不见北斗。”闻言抬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徐微吟也抬头，笑道，“我还以为是我技术差找不到。”
　　“观测条件不好。”他说道，目光落在夜空深处，
　　酒店离得不远，徐微吟住在三楼，闻言是五楼。
　　房间是背街的单人间，地上有厚厚地毯。徐微吟展开四肢倒在床上，舒服得伸展胳膊。
　　“柜子里有水，晚上睡觉反锁好门，有事打电话给我，明天的研讨会是八点开始，我要和老师准备资料可能没有时间顾及你，你起床就自己去餐厅吃早饭。”闻言把房间检查一遍才在沙发上坐下。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我比你大。”徐微吟踢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
　　“两天的会程很紧，我可能没有时间去找你，大后天一早的飞机回武汉。”他拧开一瓶水递给徐微吟。
　　“真遗憾，还以为能带你好好玩玩。”她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矿泉水，“肚子好像有点饿。”
　　“楼下有宵夜，我们去吃点？”
　　“算了，不吃了。”她制止要起身的闻言，过年胖了的那三斤还没减下去呢，怎能又增肥！
　　“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他起身离开，徐微吟将他送至门外道别。
　　简单冲个澡，刷了牙，躺床上翻了会朋友圈，叮，一条信息上来，闻言发的。
　　“睡了吗？”
　　“没呢。”她手快，立马回复。
　　“开门。”
　　她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闻言，一手拎着袋宵夜，一手拎着包衣服。
　　“你不是肚子饿吗？吃点。”他将东西放在桌上，一盒一盒摆好打开。
　　徐微吟一看，一盒麻辣小龙虾，一盒炸酱面，一盒牛肉串。她不争气地屈服了，拿起串牛肉口齿含糊，“以为别给我买宵夜了，在减肥呢。”
　　“这是我的睡衣，干净的，不嫌弃的话你今晚将就着穿，还有这个是水和乳液。”他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不错，碧欧泉，挺会保养。”她看了一眼东西，夸奖道，“你也来吃，我吃不完。”
　　闻言戴起一次性手套开始剥小龙虾，卷曲的虾仁一个个放在汤汁里。
　　“你别光剥啊，吃点。”她看他一口没吃，着急说，“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长胖的？不行，要胖一起胖。”她夹了块虾仁喂他，他张嘴接住，辣得呼呼吸气。她乐得不行，又夹了几块给他，看着他额头沁出细细汗珠。
　　“你还是这么不经辣。”徐微吟含笑，他从小就不会吃辣，吃米线面条都是清汤，大概如此皮肤才一如既往的白净细腻，让她这个女生都心生妒忌。
　　吃完炸酱面，她打个饱嗝，“吃不下了。”说着舒服地斜倚沙发。
　　闻言将饭盒收拾打包放在门口，她看着他的身影，叹口气，“我家那么暖心的弟弟啊，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的小姑娘。”
　　他头也不抬，“那就不要便宜小姑娘。”
　　“你喜欢小姐姐？”徐微吟有些意外。
　　“是，我喜欢小姐姐。”他没好气，直起身，“时间不早了，你快休息。”说罢，拎起那袋垃圾出门，末了叮嘱一句，“记得反锁。”
　　徐微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胃里是充盈的暖融融的，鼻息间是闻言睡衣上的洗衣液香味，浅淡的草木香。睡意来得有点迟，她翻个身，脸陷入枕头，闻言说他喜欢小姐姐，也难怪，他从小学就和同班人相差三岁，接触到的女生都比他大，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可是，是哪家的小姐姐呢？她把班级里的女生在脑海里过一遍，都觉得不大可能。打个哈欠，也许是大学同学呢，眼皮开始变沉，管他谁家的，现在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