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三，抱木桩》阿宁蛮

6、第一章（六）

　　徐微吟是七点半醒的，洗漱完已是八点，她吃完早餐将衣物放在服务台，发条信息给闻言让他记得拿东西，随后便乘地铁回学校。
　　刚进寝室门，正在看书的诗远一声冷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待会不有课吗。”她将专业课本放入背包。
　　“两天两夜没回寝室啊，徐微吟，你出息了。”诗远放下书，一顿严刑逼供的前奏。
　　“周六是足球队聚餐，昨天是看完电影时间太晚，就在酒店睡了。”徐微吟主动坦白，争取能从宽发落，“不在一间房，他五楼，我三楼。”怕她有误会，又补充一句。
　　“微吟，你弟弟长得真好看。”文静摘下耳机。
　　“他从小就好看。”徐微吟挺自豪，就像被表扬的是她。
　　从游泳馆回来的兰欣头发仍湿着，她拿出干毛巾细细擦拭，“对了，上海卫视要做一期关于运动员的校园生活专题节目，作为八月份全国学生运动会的预热，栏目组刚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参与拍摄。他们大概三月底的会过来北京对我进行两到三天的一个专题拍摄，到时候可能会影响到你们的正常学习和生活，实在抱歉了。”
　　“意思是，我们也会上镜？”诗远尖叫，“天哪，我要上电视了，会采访舍友吗？”
　　兰欣侧头想了想，“不清楚。”
　　“能上电视也行啊！”诗远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妈，我要上电视了！上海卫视，什么时候播还不知道，对，行，到时候提前通知你们。”她喜滋滋挂了电话，又皱起眉，“我得赶紧健身，腰上都有赘肉了。”
　　“又不是来拍你的，你这么着急干嘛？”文静笑她。
　　“我不能给欣姐丢脸啊，是吧欣姐。”
　　兰欣只笑不作答。
　　被她一提醒，徐微吟对昨晚的那顿宵夜很是愧疚，她都长胖了还吃宵夜，罪过罪过。下午吃过晚饭背了会单词，她换上运动服到运动场跑步。
　　跑道中央的足球场灯火通明，有人在场上踢球，而且踢得还挺有模有样，她放慢脚步走过去，场边站着球队教练沈彦泓，他抱臂冷眼注视着场内。沈彦泓踢过中超，四十来岁，寸头，一米八三的东北精壮汉子，退役以后运动量减少长出了小肚子，显得和蔼很多。
　　“教练，这是干嘛呢？”她在沈彦泓身边站定。
　　“实战训练。”沈彦泓瞥了眼她，“正巧有事跟你说，全国学生运动会我作为男子足球队的副教练要跟队去上海，球队现在还差一个助理，我推荐了你。”
　　“真的！谢谢教练！”一听说可以参与这种大型比赛，徐微吟开心极了，耳边仿佛能听到现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血液开始沸腾。
　　“别光顾着乐，助理很忙的，要负责球队的各种杂务可能还有和组委会的沟通协调。”沈彦泓泼她冷水。
　　“沟通协调不是有领队吗？”
　　“领队要负责男队和女队，有的事顾及不到就得你来做。”他继续说道。
　　“教练，我保证完成任务。”她举起右手发誓。
　　“行了行了，别给我丢脸就行。”沈彦泓摆摆手。
　　球场上，付铭恩带球经过两人跟前，沈彦泓扯开嗓子，“跑位，注意跑位！”
　　这次的全国学生运动会付铭恩是校队里唯一被选拔进入代表队的，去年踢过预赛和队员们的配合磨合不少，比赛将近他们的训练量又加大了。
　　“教练，我跑不动了。”付铭恩抹把汗，身上衣服湿透紧贴皮肤。
　　“你小子是不是过年吃胖了？我让你少吃少吃，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呐！”沈彦泓恨铁不成钢，“这回比赛你俩敢跟我掉链子，看我回来不削你们。”
　　“教练，你教训他不要带上我。”徐微吟抗议。
　　“你跟他半斤八两。”他说着一指场外正在热身的男生，“换你上。”
　　付铭恩在场边坐下，汗水汇集在下巴处随着呼吸一颤滴落，他喝水时用余光一瞥场边的徐微吟，又别开目光专注场内。
　　自周天起他们有两天没说过话，上课也只是点头示意，沈彦泓到一边接电话，场边只剩他俩一站一坐，场上男生们挥汗如雨。
　　“有点凉。”付铭恩起身拿外套披上，自然而然地站在徐微吟身边，“那天那个男生？”他头微微偏过来，但目光仍在球场上。
　　“是说闻言吗？”她看向他，“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跟老师来北京出差。”
　　付铭恩了悟一般点点头，“这样啊，听教练说你也要去上海？”
　　“还不确定。”她面对他仍然有些不自然。
　　“挺好的。”他自言自语。
　　沈彦泓打完电话回来，“你休息够了没有？别给我偷懒，去，再去跑几圈。”
　　付铭恩都快哭了，“教练，我真的跑不动了。”
　　沈彦泓面无表情，“慢点跑。”
　　付铭恩极不情愿地脱掉外套走入场内，望着他惆怅的身影，徐微吟不由失笑，其实他是个极好的人，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是令人向往的，只是对于她心中缺乏了那份悸动，这概括而言之就是朋友。
　　“我暑假要去上海参加全国学生运动会！”徐微吟把这条信息发给闻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回复。
　　“上海见咯。”
　　“你的无人机比赛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预赛。”
　　“加油！”
　　“一起加油。”
　　徐微吟心情极佳，躺床上塞着耳机听歌刷微博，刷到电视台官网发布的专题片拍摄公告，里面@了兰欣的微博号，于是点开详情阅读，越往下拉评论里的留言让她怒火中烧。
　　晴天打伞：兰欣？就是那个因为上综艺耽误训练的兰欣？
　　地球是个圈：楼上正解，就是她。
　　Htoe6：兰欣只顾上综艺圈钱，耽误训练奥运会上只拿到枚铜牌，奥运会一结束就借口伤病退役了，这种圈了钱就跑的人有违奥运精神！
　　熊熊666：电视台还要邀请她？
　　荒滩涂涂：退役了还要继续上综艺的节奏？
　　徐微吟点击评论，在编辑框里开始输入文字，强烈的情感让她手指颤抖，编辑了很多次才发送成功。
　　且听风吟：世锦赛冠军，亚运会冠军，奥运会一银一铜，这样的人还不值得电视台邀请吗？
　　没过几分钟有人在下面评论。
　　嘟嘟嘟嘴：她后期出名了上综艺耽误训练也是事实啊，银牌那次，和冠军就差零点零几秒，如果平时抓紧训练肯定拿冠军。
　　Htoe6：错失一枚金牌确实是她的错。
　　云浅云舒：终于有人为兰欣说话了！运动竞技本就有输有赢，运动健儿们在场上为国争光，拼尽全力，我们怎能让英雄蒙冤？
　　Htoe6：出名就飘，违背初心，有什么好说的？
　　刚刚刚子：键盘侠，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 !
　　徐微吟气得哆嗦，放下手机看向天花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当初兰欣的退役在网上是存在一点争议的，有的网友觉得她因为参加综艺节目疏于训练导致成绩下滑，而她在这个档口宣布退役更是引起强烈反响。
　　对于兰欣，徐微吟是了解的，她虽性格温和但毅力坚韧，对待事物态度认真，不愿轻易认输。刚入学时跟不上进度，她一有空就看书学习，补足空缺，成绩在年级前二十。即使退役也会坚持每天到游泳馆游上一小时，不论刮风下雨，不论雾霾沙尘，不曾间断。
　　她肩膀有伤，复发时手臂甚至不能举过头顶，当年她就是在伤病时拿到的铜牌，咬着牙挑战着身体极限拿到的铜牌，在领奖台上握着花束时手在微微颤抖，仍旧目光坚定地看着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
　　为什么要用文字去伤害一个全力付出的女孩？她也是父母眼里乖巧柔弱的女儿，怎容得辜负她用身体极限争取来的荣耀？
　　那种突破身体极限的痛苦徐微吟是明白的，突破这道坎就化茧成蝶，驻足于此就功亏一篑。当年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前进一步时，她退缩了，所有的信心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身心疲惫。而兰欣坚持了下来，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一遍又一遍让国歌奏响，那是何等的荣耀。
　　兰欣在徐微吟手机通讯录里的备注是，超人欣。徐微吟心里她就是超人，克服重重困难，最终获得至高胜利的人。
　　眼角有温热泪水溢出，徐微吟忙用手擦干，心中酸涩，为兰欣鸣不平。
　　“起床了，上课啦！”诗远最先起床，站在寝室中间一叉腰喊道。
　　“知道啦知道啦。”文静下床伸伸腰，“这午休怎么也睡不够啊！春困吗？”
　　“那是你晚上熬夜追剧，白天困觉。”诗远毫不留情揭穿她。
　　“你不也追剧吗？邓伦李现胡一天。”文静可不服输。
　　“你是韩剧日剧国产剧。”诗远立刻回击。
　　“你俩半斤八两。”徐微吟坐起身，没好气。
　　“你只知道足球，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粉色热情？”诗远揶揄道。
　　“什么是粉色热情？”徐微吟从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对小鲜肉、对美妆、对小裙子的热爱，属于女孩子的热爱。”诗远一撩头发，咬住下嘴唇，丢过去一个媚眼。
　　“这些我都喜欢的，只是没有你那么热爱。”徐微吟无视她的媚眼。
　　诗远伸出食指在徐微吟面前摇了摇，“不，你还不懂其精髓，等晚上我来改造你。”
　　诗远说到做到，晚上她拿出所有的美妆工具一字排开在桌上，开始在徐微吟脸上涂涂画画。起初徐微吟是抗拒的，在几次抗议未果之后她闭上眼睛任由诗远打理。
　　捣鼓了将近半小时，又是高光阴影又是烫头发，在徐微吟快要睡着时她一拍手，“好了。”
　　镜子里，徐微吟的脸立体很多，眼妆让眼睛显得深邃，整体妆容自然，头发松松披在肩上，发尾微卷。
　　“还挺不错。”她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只是还不错吗？还有衣服，衣服没换，等我找一件给你。”诗远打开衣柜翻找衣物。
　　这时电话响起来，徐微吟犹豫两秒接起。
　　“我在你们寝室大门口。”付铭恩的声音里带了寥落的气息。
　　“我马上出来。”她推门而出，诗远在后头喊，“裙子我给你找好了，你去哪？”
　　付铭恩站在寝室门口的柳树下，影子在他脚下缩成一团。
　　“有事？”
　　付铭恩看到徐微吟时有一瞬的失神，他端详片刻，“你化妆了！”
　　徐微吟这才想起，“诗远给我化的。”
　　“挺好看，我们去走走？”他提议。
　　“好。”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早晚的问题，徐微吟决定今天要把事情了结。
　　两人走在校园道路上，两旁的柳树萌出柳穗，被灯光一照暖绒绒一团，有路过的女生偷偷打量他们，和同行人窃窃私语。
　　徐微吟默默在心里数途径的柳树，一直数到五十六付铭恩也没说话，她整理整理语言刚要开口，他像是感知到她内心的想法，率先说道，“我们能安安静静散会儿步吗？”
　　徐微吟默许，他们走过寝室区，走过运动场，走到教学区，这个点这里人烟稀少，只有生物系的实验室还亮着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说出来，我能感受到。”他垂着头慢慢说道，“我是个自信的人，从小百事顺遂，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挫折，我倾心付出却徒劳无功。”他自嘲般一笑，仰头看藏在枝桠间的灯光，喉结滚动，“才发现我的自信是多么可笑，感情这种事不是自信就能获得的。”
　　徐微吟沉默片刻，“感情这种事我也说不明了，只是遵从于心，你是很好很优秀很开朗的男孩。”她抬起头，言辞恳切，“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的真诚让我无法欺骗你，你值得收获我的真心，而我面对你更多的是朋友间的默契。”
　　他噗嗤笑出声，“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徐微吟却无半分玩笑意味，“你是很好的男孩，很抱歉耽误了你一年的时间。”
　　他敛去笑意，沉默半晌，张开双臂，“我可以抱抱你吗？我的朋友。”
　　她释然，也张开双臂，“好啊。”
　　付铭恩倾身拥抱她，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有水滴落在她脸颊，抬起手擦拭，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这不是水！是眼泪，是付铭恩的眼泪。心上一痛，这个平日里太阳一般的男孩因为她的无心而伤心，有时候不作为才是真的残忍，她就是那个残忍的人。这样想着手臂力道松开，付铭恩将她脑袋摁回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别动，我走累了，让我靠靠。”
　　她收紧手臂，“靠吧，想靠多久靠多久。”
　　就这样，她在他怀里眼前漆黑一片，就在要昏昏欲睡时，他松开她，脸上是平日里的笑意，“寝室要锁门了，我们回去吧。”
　　徐微吟揉揉被光线刺痛的眼睛，“好啊。”
　　“你最近每天都要练球吗？”
　　“何止每天，一天练两场，早上一场晚上一场，要累垮了。”
　　“你是教练唯一的希望。”
　　“不，我不想这样。”
　　“你至少还可以站上全国性的赛场。”
　　“别露出这种表情，等我拿回块金牌给你。”
　　“这可以有，我期待。”
　　“一言为定啊！”
　　“一言为定。”
　　两人渐渐走远，只有模糊的对话零碎传来。
　　天气渐暖，褪去最后的寒凉，柳穗长出绵白柳絮，春风一吹飘飘扬到处都是。风就像一只调皮海豚，将白色飞絮团成球团沿着人行道滚动，滚到徐微吟脚边，她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她的鼻炎就犯，出门口罩不离身，可这天她偏偏忘了带口罩，忍受一早上，脑袋昏沉发闷，耳鸣不止。
　　“你们听说没有，校足球队那个付铭恩和球队经理好上了。”食堂里隔了两桌的女生在聊八卦。
　　“是吗？那个经理我见过，不怎么样。”另一个女生一撇嘴。
　　“听说付铭恩追了她一年！”有人补充。
　　“要不是生物系的老乡熬夜做实验记录看到他们拥吻，我还以为这个经理是块木头呢。”
　　同桌吃饭的诗远、文静，甚至佛系的兰欣都抬起眼看她。
　　徐微吟也愣住了，她磕磕巴巴解释，“这，这个事实和传闻有出入。”
　　“听说拥吻了半个小时！这个肺活量不得了呀！”那边还嫌八卦不够劲爆，又补充一句，“我这还有照片，我们专业的群里都传遍了。”
　　徐微吟揉着发胀的额头，信誓旦旦，“都是谣言，勿信。”
　　诗远埋头摁手机，不一会儿将手机往徐微吟面前一递。照片里昏黄路灯下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其中矮的那个从衣着发饰身量怎么看都是她徐微吟。
　　“只是抱了下，没吻。”她无力辩解。
　　“你们知道吗？那个经理脚踏两条船！她还和另一个高个子男生在学校门口拥抱！还带着男生到寝室大厅，她们专业的人说她当天夜里没回寝室。”可八卦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所有事情从别人口中一说出来就成了不同的含义。
　　她一手支在桌上捂着额头，连诗远眼色都变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终于深刻领教到。在嗡嗡的耳鸣中，还能依稀听到“好渣啊”“太渣了”“付铭恩好可怜”的感叹，头好像更痛了。
　　也许这就是报应，她继鼻炎之后又患上了感冒，在她怀抱卷纸坐在场边守着球队训练时，东北小学弟嬉笑经过。
　　“经理，你是不是和队长半夜在生物系门口给冻到了？”他毫不避讳，嗓门贼大，其他队员饱含深意地看过来。
　　“你给我围着球场跑二十圈。”徐微吟忍下用卷纸勒死他的冲动，冷冷开口，“现在教练和队长不在，由我全权管理，副队长，监督他跑完。”
　　“经理，你别这样，有啥好说。”他收了嬉笑的神情，求饶道。
　　她才不听，拧了次鼻涕，准备去接点热水，刚起身没预兆地眼前一黑。
　　等醒来时正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扎着针，鼻间吸着氧，咽喉干燥疼痛，一动咽部干痒剧烈咳嗽起来。
　　“喝点水吗？”床边有人问。
　　转头，付铭恩一身运动服立在一旁，床尾站着灰头土脸的东北小学弟。
　　她示意要坐起身，付铭恩俯身将搀扶坐好，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对不起经理，我不应该拿你和队长开玩笑，请你不要生气了。”小学弟耷拉着脑袋，沮丧地嘟囔。
　　接过付铭恩递来的水杯润润喉，徐微吟声音仍是沙哑，“我晕倒和你开玩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道歉？”
　　“队长，让我道歉的。”他小心翼翼看向付铭恩。
　　付铭恩挥挥手让他出去，他如临大赦，脸上的肌肉都松弛下来，麻溜地出了病房。
　　“你怎么在这？”她看向本应该在北京理工训练的付铭恩。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学弟慌慌张张打电话给我，说他把你气晕了，我就过来看看。”
　　“我们寝室的人呢？”她都晕倒了，寝室里的人一个都没来，这说不过去啊。
　　“来了又走了，说是这里有我就行。”他靠着椅背，望了眼吊瓶。
　　其间隐含的信息让病房里一时静谧，徐微吟尴尬地小声问道，“有些传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他一笑，“我听到的挺多，你指的是哪些？”
　　“你跟我的。”她小心试探。
　　“听说了，半个小时。”他轻描淡写。
　　“你没解释一下？”她一阵无奈。
　　他一挑眉，“解释什么？没有半小时顶多二十分钟？还是我失恋的事实？”
　　一时无话，徐微吟咬着干裂的嘴唇，刚想开口，被他截住话头，“别说对不起，我最烦你说对不起，唉，我说你就不关心一下你的病情？”
　　她这才想起来，“我病情怎么样？”
　　“感冒、鼻炎还有点肺炎，得住院治疗，已经给你办了住院手续。”他揉揉太阳穴，起身在旁边的空床上躺下，双臂枕在脑后，“累的话你就睡，我看着。”
　　她靠着枕头，“我睡不着，现在几点了？”
　　“十点二十。”他看看表，懒懒开口。
　　“这么晚了？待会寝室关门你怎么回去？”
　　“我睡这。”他望着天花板，那里有几只飞蛾在绕着灯管扑棱翅膀。
　　“不太好吧。”她的声音弱下去。
　　“在别人看来理所应当。”他等了许久不见回复，一扭头，徐微吟斜靠枕头睡着了。
　　“还说不想睡。”他一笑，真是个不省心的姑娘。
　　医生查房时，徐微吟和付铭恩正围着桌子吃生煎，主治医生是个五十来岁乐呵呵的老头，脑门处一片铮亮。
　　“小姑娘精神不错啊。”他拿着听诊器给徐微吟听心音肺音，“因为鼻塞而缺氧晕倒实在难得。”
　　“医生，我要住几天？”她擦擦手上的油。
　　“顶多四五天。”他转向付铭恩，“男朋友不错啊，跑前跑后，夜里也尽职尽责喊护士换针水。”
　　“我眼光好。”她已然放弃解释，就顺其自然吧。
　　“好好休息，忌辛辣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水，手机少玩。”他收起听诊器，走出病房。
　　隔壁床是英语系的女生，因为过敏住院，晚上回寝室白天来输液，戴了黑口罩，脖子上还能看到红疙瘩，说话带着浓重鼻音，比徐微吟要严重。
　　“你不去上课吗？”徐微吟看向坐在床尾打手机游戏的付铭恩。
　　“请假了。”他头也不抬。
　　“你请假干嘛？”她坐直身子。
　　“累，不想上。”他放下手机，上面显示win，“我真的很累，我需要休息。”
　　她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拍拍床尾，“睡这。”
　　他也不客气，与她反向躺下，没一会儿真睡着了，稍稍蜷着身子，侧身倚靠枕头，轻微的鼻息，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睡梦中的他，恬静面容，少了份阳光，多了分沉静，那是不一样的付铭恩，没有过多修饰的，接近于真实的他。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对面的女生说道，声音闷在鼻腔里，发不准少数几个音节。
　　徐微吟除了微笑没做任何解释，已经解释不清楚了。
　　“你男朋友是不是校足球队的付铭恩？”女生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
　　“是。”徐微吟牵起抹虚假的微笑。
　　“他是我前男友。”女生的表情掩在黑色口罩后，分辨不出情绪。
　　这个转折让徐微吟措手不及，尴尬中呵呵两声，“好巧啊。”
　　“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大一军训时好了两个月，这事我差不多都忘了，今天见到才想起来问问。”女生平淡无波，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棒。
　　“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女生想了想，“他以前没这么上心。”
　　“他其实挺不错的。”女生打完针临走前留下一句。
　　“你到底有几个前女友？”付铭恩刚一睡醒就遭到徐微吟的逼问。
　　“大学期间三四个，四五个吧，记不太清。”付铭恩挠头掐指算不清楚。
　　亏她一直觉得对不住他，原来她不过是他众多选择中停留时间稍长的一项，心中的愧疚荡然无存，她一指门外，“去，训练去。”
　　“微吟，你听我说，我以前是有点混蛋，但遇到你后全改好了。”他急急解释。
　　徐微吟拨通电话，“教练，付铭恩偷懒不去训练。”
　　“好，你厉害，告辞！”他着火般拿起背包就跑。
　　电话里沈彦泓气沉丹田，“让他五分钟内到达球场！”
　　徐微吟重新躺下，她在生气什么？他的隐瞒？过了许久，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