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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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着黑薄荷糖，埃里克把车停进库房，在下车后下意识闻了闻身上的味儿，想起茶并不在家，才低啐着走出去。
操，茶，都是茶的错。居然还真妄想要他去接他，怎么可能！
熟门熟路的去花盆底下拿钥匙，他越想越气，在开门时动作极大，就差没把门给砸了，“混蛋，我只是半个月没回来而已！为什么生锈了！”
吵嚷着，锁开，他一脚踹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也让他莫名心头一跳，把剩下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再度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处可发泄的焦躁，令他只能使劲抓着头发把从玄关到客厅的灯全都打开。
烦，真的很烦。
放在落地窗前的圣诞树倒了。因为没电，挂在上面的星星也灭了，蒙上了一层灰。
壁炉里的木炭熄了，变成了黑黢黢的炭，丑。
餐桌上全是馊掉的饭菜，半个月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难闻。
就连驼色的羊绒地毯，现在也全都是灰。
家，一点都不像个家。
这么破落，哪里像个家？
在深深吸口气后，埃里克扯着头发示意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皱着眉头做清扫——
脏了的，旧了的，看起来不干净的，包括沙发坐垫、抱枕在内，统统都扔掉。
扔掉，再买新的。
如果现在不做清洁，茶明天回来，看见家里如此模样，肯定又要和他吵。
他已经够累了，一点都不想再吵下去了。
可恶！
轰轰烈烈，打扫完一楼，已经将近三点，埃里克疲惫得只想倒头就睡——从米兰飞希腊，又从希腊飞纽约，面料的事刚解决好，回头就要面对茶的冷暴力，这婚结了还不如不结！
他不耐烦的抓着头发往沙发上一坐，余光瞥见茶几上还有一个蓝绒面的戒指盒没收拾，顺手就给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顿住。
立刻去垃圾桶里把它捡回来，皱着眉头把它打开。
戒指，不在了？
忽然，他又变得焦躁起来，甚至，开始不安。
圣诞那晚……他们吵起来时，他扔掉的好像不止眼前这个盒子里早就不在了的戒指，还有……
他戴在手上的婚戒。
见无名指上空荡荡，他忍不住摸了摸，略显痛苦的去抓头发，“操，院子那么大，花花草草的那么多，谁愿意去找？”
不就是戴在手上的一个圈吗？婚戒没了就没了，拿这个代替不都一样？肯定都一样的。都是结婚纪念物。
没记错的话，当时戒指是两个盒子分开装的？
他起身去找另外一个蓝绒面盒子。
“不识好歹。”
居然问他是不是给林买的戒指？这是对他该有的态度吗？凭什么质问他？谁会无聊到让这种家伙来糟蹋这种钻戒？
“简直就是个妒夫！”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埃里克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茶几上的所有东西都砸去垃圾袋里，直接当垃圾处理得了。
买，买，买，都买新的。这个家里的东西早该换成新的了！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把找到的蓝绒面戒指盒扔进垃圾袋里后，他怒气冲冲的把袋子提出门，一股脑的全扔去了垃圾站。
念旧的茶不仅品味不好，还一直都舍不得扔东西，这些玩意儿早该扔了！
混蛋！混蛋！居然让他收拾这些！这些本该都是他来做的……
相当憋闷的回去后，见一楼居然被他收拾得空荡荡，他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烦躁，不敢再多看一眼，直接上楼回房。
茶必须回来。
家里的东西都被他扔了，他必须回来采购新的。
不就是想要他去接他么？好烦。当初他就不该妥协。
抓着头发走进浴室后，埃里克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见自己居然满脸烦躁，头发乱糟糟的，不由气闷。
这个茶，已经越来越不好哄，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但林已经是GodNess的全球品牌大使了，怎么可能解约？怎么可能断绝联系？明天见面，还是别谈他了。大不了以后的秀展都让他上，不用林就是。
“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这个……”他咕哝着去拿电动牙刷，见杯子里只有一把了，不由愣住。
好在，牙膏还在。
不，本该成对放在一起的洗脸巾……只剩一块，浴巾只剩一条……漱口水和沐浴露是共用的，没了？
没了？
被动过？
那一楼是怎么回事？
心头一跳，埃里克立刻放下牙刷，转身去衣帽间查看。
果然，茶的所有衣物，包括袜子、鞋子在内，只要是被他穿过的衣服，都没了。
“混蛋！”他气急败坏，一拳打在实木柜上，忽然想今晚就开车去找他理论！
玩真的是吧？玩真的是吧？额头跳起青筋，他握手成拳，在出去找到手机后，立刻拨通艾莉丝的电话。
嘟，嘟，嘟——
在漫长的等待里，他单手叉腰，在卧室里来回走动，见床褥居然也没了，床头柜上茶时常放着的书和水杯也不在，不由气血一阵上涌，双目变得赤红，捏紧了手机。
这是什么意思？离婚？要离婚？
对面无人接听。转入语音信箱留言。埃里克朝手机吼道：“艾莉丝！你他妈叫茶赶快给我滚回来！他是想和我离婚吗？！啊？！把他的东西都收走了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这样有意思吗？
没人回答他的话，他只能反复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越想越气急败坏，竟然生出了一把火烧掉这个家，重新来过的冲动。
不就是和林睡了一觉吗？设计圈里这种现象比比皆是，他不就是和林睡了一觉吗？不就是……
不，不，不，明天不能跟茶提这些事。如果提了，他绝不会回来的。不能再提这些事。
还有，手机屏幕，是林的写真，也不能给茶看到。不能再给他看到了。上次好像就是他看到了，和他冷战了好几天。
抓着头发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埃里克把手机屏幕换成默认的后，终于松出口气，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茶的父母……卉姨和鲍勃都不是善茬，明天去接茶，有一场硬仗要打，得养足精神。
至于床褥……暂且睡沙发……算了，先用毛毯将就。明天去买新的，把东西都重置好后再去接他，免得他回来又因为这些事又吵。
快速洗了个澡，疲惫出来后，埃里克去衣帽间拿毛毯，准备先将就一晚。
但，没有。
顶柜里，都空了。
似乎只要是茶用过的，都没了。
那一楼算是怎么回事？算准了他会收拾？
家不像个家。
没来由的，他又开始抓头发，变得焦虑烦躁。
不能等了，明天一大早他就要去见茶。他一定要问个明白，这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要离婚……白痴吗，居然想和他离婚？他连工作都没有！他已经是美国国籍了，他爸妈也早就定居去了中国！离开了他，他拿什么活下去！
离婚这件事，想都不要想！
胡乱扯了件大衣出来，见床上空荡荡，他眉头紧拧，摔门去书房，准备在那里睡一觉。
但书房……满墙的书，空了一半多……
书桌上他时常能看见的笔电，笔筒，笔筒里成堆的水性笔，墙角堆放着的A4纸张和素描纸，抽屉柜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彩色铅笔……没了，都没了。
只要是属于茶的东西，茶用过的东西，好像真的都没了？
眉头越拧越紧，埃里克只觉周围寂静起来，静到他居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忽然的心悸让他不自觉地撑住书桌，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冷笑出声。
茶的招数只有这些了。
离开了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他手里还有鲍勃的公司股份，要是他敢离婚，呵。
阴鸷坐去椅子上，他拿起手机想给芙兰发消息，让他准备好鲍勃公司的近期资料，但联系人找了一圈，见上面全是工作伙伴，根本没有芙兰的，他才意识到这还是他在欧洲使用的那个新手机号，回国后因为工作，还没来得及换回国内的。
如果是因为这个，艾莉丝才一直联系不上他……算了，今天已经很晚了，还有三小时就会天亮，等天亮后再和芙兰说好了。
关灯坐去椅子上，把外套盖在身上，感觉胸口依旧滞闷，埃里克皱着眉头去揉太阳穴。
茶，都是因为茶。这些天，只要一想到茶，他脑子里就是他那晚流泪离家的表情，令他烦躁不已。
怎么会是那种表情？给谁看呢？好好的圣诞夜，他非要说起林，给谁听呢？如果他没有说起林，他怎么会吼回去？怎么会扔婚戒？
昏昏沉沉，意识模糊起来，埃里克开始做梦——无止境的梦，像是要把他丢掉的过去都从阴沟角落里翻出来，晒到太阳底下曝烤似的，令他伤筋动骨，濒临死亡。
“嗨，埃里克，你妹妹是在和谁跳舞？那个男孩儿好漂亮！”
“上帝，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儿！瞧他，笑得多么柔情似水。我的天，他是亚裔吗？他那双眼睛多迷人啊，为什么不让我早点看到他？这样我就能……”
“嗨，诸位，别看了，他就是巴伦·琼斯，对面学校的学生代表，上学期全科A+的那个人。听说他还以第一作者发表了一篇论文。埃里克，作为我们学校真正的学生代表，你不去和他打个招呼吗？”
“让他当我的情人吗？”他玩笑着。
巴伦，男爵的情人，这名字倒是陪他。
那是，他对茶的第一印象。
久远的梦境忽然消失，渐渐变成明朗的夏日，公路旅行中，艾莉丝打开天窗，趴在车顶上欢呼，说等她成年了，如果茶还没有交往的对象，她一定要献上自己的初夜，惹得坐在后座的茶满脸通红，无奈把她拉下来，求她别再说了，让他们哈哈大笑。
那时，他觉着茶很像他在大英博物馆里看到的青花瓷，在难得的天青色烟雨里被描绘出来后，需要艺术家呵护，为之珍藏，才能被免于辗转送人的曲折命运。
如果，没有那声枪/响的话。
其实那天，本该是茶来他们家，讨论毕业旅行的。但他临时说有事，才改在了咖啡馆见面。
他那天本该陪艾莉丝一起去的。毕竟，往常都是他们三个一起见面。但那天，林期末复习，难得约他去图书馆。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但他那时候，骤然得知消息，赶去医院，走廊上都是血，他身上也是血，他神情恍惚的坐在椅子上，见他来，蹭的一下站起，浑身僵直的、反复的对他说sorry，说都是他的错，不该约在咖啡馆和她碰面，他该去接她的……
他太愤怒了，说出了一些恶毒的话，然后，茶就，哭了——
他流的泪滴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搅起一层层涟漪，一直散不去，以至于在那次醉酒时，他看见茶来接他，竟然生出了邪念。
这是茶，毁了艾莉丝人生的茶，他可以任意拿捏。
当然，这也是一个只属于他的青花瓷瓶，他可以任意描绘他的美，甚至，做一些让这种天青色的朦胧美呈现出悲剧性效果的事。
艺术来源于生活。茶虽然软弱笨拙，但在很多细节上却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能将生活过成艺术。因此，有一段时间，这家伙也差点成了他的设计灵感源泉——
说是“差点”，那是因为在意识到这件事后，他成功杜绝了这种可能——
他可以喜欢这个替代品，可以纵容这个替代品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但绝不会允许茶代替林，成为他设计上的灵感源泉。
林才是他真正的缪斯。哪怕因为他的失误，不慎打破了这种工作-生活上的平衡，将林带进了他的私生活领域，此后混乱一片，他依旧如此认为着。
在灵感方面，善解人意方面，没有谁能比得过林。
茶也不例外。
即将破晓的天光中，纱帘飘动，埃里克仰头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皱，陷入了一个黑洞似的深渊——无穷尽的梦魇将他吞噬，令他心中惶恐，呼吸困难。就好像回到了……
那天他从床上醒来，发现林躺在他身边，身上满是他留下的暧昧痕迹的时候。
那时，他坐在床边，虽然大口呼吸着，却总觉着自己窒息了，再也浮不上岸。后来林安慰他，反复告诫他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喝醉了，叫的一直都是“茶”，他才平息下来。
可是，也是在那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
林远离他，茶怀疑他，艾莉丝警告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是源于他在深夜回到漆黑一片的家里，茶端坐在沙发上，轻声问他的那句话：
“埃里克，告诉我，照片里的人是谁？你们做了什么？”
茶不信任他，调查了他。
茶插足了他的工作。
茶竟然觉着，既然他们的婚姻有法律效用，就该忠于彼此才对，这何其可笑！
什么时候，他们平等过了？这个家伙当初主动和他结婚，不就是瞅准了他的家族势力吗？不就是想争取他父母在中国的投资资金吗？不过当时家族分配遗产，他的确需要结婚，多取得占比就是了。
一段基于利益至上的婚姻能拴住一名艺术家追求自由的灵魂吗？不能！
要是他不识好歹，他完全可以随时离婚！但离了婚，这个漂亮的青花瓷瓶就要为他人所有……
在梦到茶冲他吼出“离婚”一词后，埃里克被气得睁开了眼，抓起衣服就往旁边丢，恼怒道：“茶！”
好吧，才八点，茶并不在家。他估计还在艾莉丝那里。
埃里克抓了把头发，气喘吁吁的站起来，趿拉着鞋转了好几圈，平息掉自己的怒火后才把扔到地毯上的外套捡起来，拿起手机给艾莉丝啪/啪/发消息：
【艾莉丝，看看现在的时间，茶吃完早饭，早该出门了。】
【叫他别磨蹭。】
此刻，科瓦利斯，肖恩庄园里。
“艾莉丝，走吧。”
一身黑色装扮的张卉轻轻把黑色蕾丝帽子戴到头上后，转身去给鲍勃整理黑色衣领的间隙，对艾莉丝如此提醒了一句。
闻言，艾莉丝收起手机，将阴沉隐藏，努力扬起嘴角，尽量语气轻快，“好的。茶该出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