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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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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现在的埃里克就是个疯子。
揉着已经发红的手腕接连后退几步后,茶茶扬声问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一问,震醒了老周。
“什么?”
眼前的茶好像变了,那么陌生的、厌恶的,警惕的目光令他心里无端发慌。埃里克只觉着头又开始痛起来,想吸口气缓一下时,却眼前一黑,趔趄着要倒下去——要不是靠着门边勉强站住了的话。
他整个人靠在门上,仍不放弃的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疯子。
真像是困兽犹斗。
茶茶心里哂笑,目光发冷,扬高声,相当不悦道:“我说,你认错人了。”
“不!”埃里克怒吼出来,“你就是茶!他们都说你死了,但你只是想和我离婚而已!”
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他几步就到了茶茶身前,在他惊讶,还来不及反应时扣住了他的肩膀。
就像是……一对冰冷的钩子要凿进他的锁骨里,令他再也不能逃脱一样。
心里突然一悸,茶茶哆嗦一下,扬手想打掉他的手,却不料被他趁机抓住。
冷。
犹如毒蛇吐信,危险得令人心惊。
“你就是茶!”
“你放开我!”
两声怒吼震天响,招惹来护士和走廊外闲聊的病人查看。老周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埃里克松开钳住茶茶的手,“好好说话!都给我分开!”
“不!你明明就是茶!”一听“分开”,埃里克呼吸一滞,瞬间赤红了双眼,也不知又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就推开了老周,让他踉跄倒去了床边。
他死命钳住茶茶的手腕,将他逼向墙边,脖子上青筋暴起,朝他低吼道:“两年了,你还没闹够吗?!你不可能离开我!门都没有!”
“我……”茶茶被他吓住,白了脸,张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倒是老周在护士的搀扶下扶腰站起,啧了一下,一个蹬步冲上前,反手就把埃里克拽走,按去了床上。
见他挣扎,他脾气一冲脑门,红着脸大吼道:“听不懂中国话吗!老子是警察!叫你坐下!老实点!给老子坐下!”
埃里克被震懵了。
茶茶被震懵了。
就连护士也……
差点就要关门驱人了。
房门咔擦一声响,隔壁的年轻男女推搡着挤在门边瑟瑟不敢进。有人小声问:“呃,你们这里……怎么了?”
“没怎么。病人醒了,闹脾气呢,无关人等都给我退出去。”多年来的警察生涯正在被遭受质疑,一点都不吃素的老周此刻暴脾气上头,扯着警服拿出笔记本,不耐烦的去找凳子,“另外,给我叫个护士进来。算了,不用了,你们都给我出去。”
“昂……”那护士到底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啊?
姑娘伙子们被震住了,纷纷看向旁边还在反应中的年轻护士。只有李一白看了眼选了根塑料凳子,打算靠门坐的茶茶,见他背对他们,根本看不到表情,疑惑了一下。
“有事按铃。”目前的情况明显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再者,就目前病人的表现来看,似乎……也没大碍了?
在交代完这句话后,护士关门离开,以至于一众年轻男女就只能守在门外听墙角了。
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茶茶转身看了眼门,目光闪了下。在迟疑一会儿才回身,相当不悦的去揉自己的手腕。
很疼。
皮都快被磨破了。
老周端了跟塑料凳坐窗边,翘着二郎腿,正打开笔记本刷刷刷翻页时,睨向他二人,语气严肃,“说吧,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他。”
“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希望外人来插手!”
嚓!很好,同时说话,完全矛盾。
而且,真看不出来,这老外的中文说得还挺流利,都有京味儿了。
老周冷笑一下,火气刷的一下上来了,啪的一声把笔记本一扔,指着埃里克开骂,“老子是警察!管的就是你们所谓的家事!你打人了知不知道!”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埃里克立刻暴跳如雷,朝他吼道:“他抢了我老婆,我不该打吗!”
吼得青白的脸都红了十分。
“啊?”老周惊了,“你老婆是?”
“他!”埃里克指向茶茶。
茶茶立刻厌恶移开位置,语气恶劣,“少来恶心人!”
“茶!”埃里克霍然站起。
“给我闭嘴!”老周脸门充血的朝他吼道:“你现在是病人,给我坐下!冷静点!现在是老子在问你们!”
说完,他弯身去捡笔记本,在坐下后冷着声问他:“埃里克是吧?你老婆到底是谁!仔细说说情况。”
“他!”埃里克再次指向茶茶,本欲去抓他,但在霍然站起来后,头却忽然一阵一阵的痛了起来,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原本涨红的脸色迅速白下去,就连唇上的血色都在一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老王见势不妙,想去按铃叫医生,却在倾身时见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盯着茶茶看时,仿若一头正对猎物虎视眈眈的饿狼,心思一转,立刻改为正坐回去,用眼神示意茶茶离他再远些。
当真是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目光发冷,厉声对埃里克道:“你给我看清楚,他是男的!你是不是认错了?”
“我没有!”头疼欲裂,埃里克单手撑床,一手捂头,冷汗直流,摇摇欲坠,“他就是!”
“你他妈才是!”顾不得肩膀和手腕上的疼痛,茶茶抓起塑料凳就要朝他砸去。
老周蹭的一下站起,急忙把他拦下,在抢走他手里的凳子,示意他去墙角旁听后,转身指着埃里克质问:“你说他是你爱人,证据呢?”
“他就是!”
埃里克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朝他吼回去,“他就是茶!英文名字是Baron· Pritzker,中文名字是茶生茶!毕业于纽约帝势学院,是……”
瞧着是在背流水呢。
“够了!”茶茶不耐烦,低声喝道:“我叫茶茶!从没改过名!从没有结过婚!”
“你就是茶!”埃里克身子一挺,朝他吼去,见他被吼得后退一步,面带讶然,目光闪了下,慌乱移开了,嗫嚅着道:“茶,你就是茶,就是。”
“……”
“你有病!”
大脑有些空白,他深吸了口气,尽量不迁怒外人,“周警官,我的身份证不在身上,但你可以调取我的身份信息,证明我的身份,是吧?”
“是可以,但……”
老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埃里克一声低吼,彻底打断了,“够了,你就是茶!两年前,你来了中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怎么得到的身份证,怎么拥有的中国国籍,也许是艾莉丝那个混蛋帮的你,但你就是茶!你以为你改了名字,换了身份,我就不认识你了吗!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说着,就要来抓他。
茶茶躲在老周身后,瞳孔收缩了一下,在下意识后退几步后,嘴唇紧抿,彻底觉着这个人不可理喻了。
没法讲道理。
同疯子讲什么道理!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尽量平静,努力使自己平静,好跳出他的思维怪圈:“你、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的那个什么茶!我根本都不认识你!就因为这个,你打我的人打了?”
“什么叫我认为!”
见他如此难以置信,埃里克变得烦躁,在胡乱抓了把头发后,又莫名爆发出一股戾气,变得尖锐刻薄道:“别以为你能离开我!你躲到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你说什么?”茶茶扬了声,相当不可思议,“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甚至都!”
他觉得自己要说的话一大箩筐,但一旦到了嘴边,就只词穷似的只剩了这么几句,“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更何况还是和一个男人!还是你这种男人!”
“什么叫是像我这种男人!茶!你够了!”
埃里克愤懑,失声吼了出来,见他被吼懵了,忽然红了眼眶,把头撇开,再次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至此,半晌无言。
茶茶面色通红,喘着粗气,看起来对这种情况极为羞耻。
老周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后,低头去看自己的笔记本,正在想该怎么做记录。
男人和男人……
不可理喻。
“喂,”他开口道:“我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说,这个埃里克先生,你有你老,呃,配偶的照片吗?给我看一眼。”
估计是长得像惹的祸。
他心想着,见病人看向他们这里一眼,真捂着自己的头,弯身去摸索自己的手机了,没太在意。
但埃里克却并不打算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
这是,要觊觎茶的人。
茶就是被这种人给弄到了这种鬼地方的!
他握紧手机,忽然下了个决定。
他要带走茶!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混蛋!他必须要把他带走!
他用尽力气,把手机朝老周的脑门扔去。
忽然的袭击,根本没给老周留下反应时间。“小心!”茶茶过来,想拉他后退,却被忽然冲过来的埃里克抓住双手。
哐当——
老周被砸了个脑门疼,痛苦蜷缩下去。
埃里克踉跄着,拖着茶茶要往外走,语气强硬,“跟我回去!也许你失忆了。我带你回家,我请全美最好的医生给你检查,你会想起来的,你是茶,你骗不了我!”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艾莉丝说谎了,监控是伪造的,杰里那个混蛋的悼词也是伪造的!为了和我离婚,你不惜躲到中国来!我让芙兰查了两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DNA报告明天出来,你会看到结果的,你就是茶。我从苏州飞回来,我等了你四天!茶!我找了你两年!两年!”
见他挣扎,他现在似乎拖不动他了,埃里克红着一双眼把他按到墙上,一双手如同铁臂般将他铐牢,令茶茶吃痛不已,接连用力了数次都无法挣脱开。
够了。
真是够了。
被他钳住的手腕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是烧起了火——这燃起的火沿着他皮肤下流动着的血液,一直烧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如被烈火烹油,备受煎熬。
眼前无法甩开的这个埃里克就像是一块沾在了他衣服上的鼻涕!
可是,现在好像又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是不是”的问题。
“DNA报告?你查了我?”
混乱中,他抓住了这么点思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激烈起来,“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我不!你就是茶!”埃里克粗喘着,嘶吼着,强势将他禁锢住,“你喜欢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我不会嫌弃你了。两年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赶出家门,我没想到那晚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只要你跟我回家。两年了,茶你还没闹够吗?我……”
唔!
他骤然放开手,捂着下腹,蜷缩了身体,冷汗直流。
茶茶大口喘着气,颓然放下脚,差点腿软,在冷冷看了他一眼后,开始扶着墙去开门,“疯子。”
疯子。
“一白!”他颤抖着手去开门,大声叫着李一白的名字。
“哎,哥。”李一白稳稳把他扶住,见里面情况并不乐观,警察似乎都受伤了,赶紧让他们刚叫来,在一旁等着的医生护士进去。
“没事了。”他深深看了眼那个金发碧眼,正被医生围着,却在剧烈挣扎抗拒的外国人,说出的话却温柔无比,“我们回去。”
“好。”茶茶点头。
——这是,埃里克永远都不能忘怀的一幕。
他的茶,被别人簇拥着,离开。
他嘶吼着,把注射药品弄洒了一地,要起身去拉住他,却被医生和护士联合往后拉。
他愤怒,弄翻了推车,却被那个民警压倒在床。
他挣扎,年轻的医生却攥住他的胳膊,将冰凉的药剂注射进他的血管。
他目睹房门被关上,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他只觉自己的身体轻了,变得不受自己的控制。
慌乱中,埃里克翕动着嘴,开始反复叫茶。可无可奈何的是,他始终听不到回声,只在迷糊间觉着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旧金山的家——
壁炉被他生起,火焰旺盛,圣诞树被他擦洗干净,礼物成堆,火鸡被放上餐桌,厨房里正煲着酸菜老鸭汤。他做好了这些,却等不到茶。
去年平安夜,茶不在家。
于是他来了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