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出手 ...
-
戏台下的座位根据诸位小姐府上的官职高低安排,分配给陆府的位置偏后且在侧边,旁边栽种的桂树枝桠延伸,挡住了一部分视野,也撑起一片树荫。
诸位小姐入座,婢女们组织有序地端上瓜果点心和茶水。
一阵乐声起,身着戏服妆扮明艳的伶人踩着高底鞋,咿咿呀呀地边唱边踱着碎步走出来。
《镜中缘》是北齐时下很流行的戏曲,唱腔上和大魏的戏曲有所区别,好在伶人们咬字清晰,声调优美,配上他们的动作大致能理解意思,陆绵意听的很认真。
台上的伶人唱道:“我于镜中见郎君,自此……”
正唱到两名主角道清身份的高潮部分,耳边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陆二小姐,有人寻您。”若兰附在耳边小声说。
“寻我?”陆绵意不明所以,她看向前排,尚书令小姐此时正和杜小姐谈笑甚欢。
还能是谁呢?
“是。”若兰低着头。
陆瑶不喜欢听曲,稀里糊涂听了半天早想起来动动,试探地问:“可要我陪你?”
没等陆绵意答应,若兰急忙说:“那人请陆二小姐独自赴约。”
陆绵意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裙摆在足边荡开一个好看的波纹。
“你带路吧。”
陆瑶懵懵地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地捧着茶杯。丫鬟说“赴约”,莫非是她的故人?这是在吏部尚书府上,应该不会出事吧?
陆绵意没有和谁有过约定,这让她觉得奇怪,但她转念想想,没准是母后留下的线人呢?
思及此,陆绵意毅然赴约。
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丫鬟带着她逐渐往内院走,偶尔有几个下人经过,平定了陆绵意心里的不安。直到花园里的乐器声几乎听不见,丫鬟才停下。
“陆二小姐请。”
陆绵意看着眼前合上的门,没有动。
“这儿是内院吧,似乎有些不方便。”
若兰垂着头,语调平稳:“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听了这句话,陆绵意笃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是母后留下的线人,她伸手推开门,踏进了院子,身后传来咔哒一声,丫鬟在外头把门合上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身形高大,是个男子。
那人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居然是在文林街的琴行门口见过的那人。
陆绵意防备地后退两步,垂在两侧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手心攥着一块帕子。
“公子找我?”陆绵意蹙眉,紧抿的嘴唇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程明渊中午和杜衡略喝了几杯薄酒,晕乎乎有点上头,左思右想就怕陛下想不开一定要把前朝三公主纳进后宫,借着酒意,程明渊拜托杜衡,请丫鬟带如今的陆家二小姐过来。
此刻人站在他的面前,程明渊有了丝悔意。
似乎……唐突了一些,面前这人可是前朝公主。
不是犯罪嫌疑人,不是共事的同僚。
侍郎大人平日里办案雷厉风行,面对这等事真正是白纸一张。
“咳。”程明渊清清嗓子,硬着头皮生涩地介绍起自己,“我叫程明渊,正任刑部侍郎,是家中独子,陆二小姐……可有婚配?”
程明渊眼神飘飘忽忽,先前喝下的酒开始上劲,脸颊微红。
“啊?”陆绵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费周折把她找来,就为了说这等无礼的话。
陆绵意有点生气,之前在文林街上就闹了一出,如今又有,她语气不善地质问:“你们北齐人都这般不识礼数吗?”
程明渊听她语气不对,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瞬间清醒了。
“并非如此,陆二小姐误会了。北齐民风自由,并不倡导盲婚哑嫁,因此我才想询问你的心意。相比魏国,北齐的礼数更务实,就像现在,你我虽同在一个院子里,但是我离陆二小姐有几十丈远,这就是我的礼数。”
程明渊不卑不亢地解释了一番。
陆绵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难看。
“公子托人寻我,就为了这些?”
“之前在文林街见过陆二小姐,心中一直念念不忘。”这话也不算作假,为了查探身份,程明渊可不是“念念不忘”吗?
没有她以为的母后的线人,陆绵意很失望,程明渊的话她没法接,索性就不回了。
“公子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那,你的心意呢,你可愿意嫁给我?”程明渊开口叫住她。
既然都开了这个口,不如一次性问个明白。
陆绵意停住脚步,有些啼笑皆非:“我与公子见过两面,文林街上一面,今日泛泛交谈,公子要我给出什么答案呢?”
“我没有任何要轻侮你的意思……”程明渊以为陆绵意又生气了,无措地挠挠头,谁能想到平时威风凛凛的侍郎大人,喝了酒后是这副模样,“我只想说明白……”
说明白什么?
陆绵意没听清楚,她瞧出来这位程公子喝酒了,没有醉也差不离。她委婉地拒绝:“北齐规定女子十八岁方可嫁娶,公子恐怕等不得。”
“刚改了,十六岁就可以了。”程明渊一脸真挚。
最近因为战后人丁稀少,在朝中众位大人的力荐下,齐帝堪堪把年龄下调至十六岁。
“不管多久我都能等。”程明渊补充道。
陆绵意先是被噎了一下,又听人诚恳地许下承诺,她忍不住笑出声:“你和《故梦》里的王爷好像,都怪一本正经的。”
一本正经地说害羞的话。
程明渊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贬低,只能通过陆绵意脸上的笑,判断她没有再排斥。
“陆二小姐可以慢慢考虑,不急。”程明渊退了一步。
“嗯。”
午后的风暖融融地拂在脸上,吹动程明渊额前的碎发,恍惚间,他仿佛真的看见陆二小姐身上有光。程明渊眨眨眼,眼神清明了些。
陆绵意见他已经无话要说,就准备告辞:“如此,我就先走了。”
程明渊想不出挽留的话,该说的都说完了,讪讪地回了个“好”。
小院的门打开又合上,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杜衡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冲出来,拳头碰了碰程明渊的肩膀,朗声笑道:“行啊你,可总算开窍了。”
程明渊被撞的身子晃了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不少蠢话,表现的和张泽安无甚区别,耳边杜衡还在不停念叨。
“这陆二小姐脾气真好,被你这么冒犯还能笑的这么好看。”
杜衡为了帮程明渊的忙,把屋里奉茶的小厮都遣散了,只他一个人藏在屋里,扒在窗边竖起耳朵偷听。
“你说你,这是跟人家表明心意还是逼婚呐,我在屋里听的都着急死了。”杜衡恨铁不成钢。
程明渊揉揉鼻梁,一脸疲惫和懊悔。
还是太心急了。
“让人给我端碗醒酒茶,我清醒清醒。”
杜衡喊完小厮,又开始碎碎念:“我看你就是不清醒,好好的机会没有把握住。”
程明渊拂开杜衡搭在手臂上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杜衡在后头追,恨恨不平:“嘿你这人,我可是刚帮你牵了线的……这就害臊啦!”
杜衡追到程明渊身边,和他勾肩搭背。
陆绵意出了院子,若兰还恭敬地守在院门口,她行了个礼,站在陆绵意的侧前方带路。
再回到席位上时,台上的伶人已经换了一批,《镜中缘》已经唱完了。
陆瑶见陆绵意回来,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冰凉的手抚上陆绵意的手背。
“没什么要紧事儿吧。”神情中的关心真切。
陆绵意安抚地笑笑:“遇见一位故人。”
这就是不想明说。
陆瑶理解地点点头:“我们接着看戏吧。”
在杜府用完晚宴,众人才纷纷散场,乘上自家的车驾回府。
陆绵意在陆府前院停下,陆正的书房还亮着灯,她想去问一些问题。
“我有些事想请教父亲,姐姐先回去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睡。”看了一下午的戏,陆瑶身子骨都快坐散架了。
陆绵意在书房门外唤了一声,陆正亲自出来开门,看见是她十分意外。
“有事?”
“有些疑惑,想请父亲解答。”
夜色里,陆正的表情晦涩不明,他迟疑了一瞬:“进来说吧。”
陆绵意要问关于光复大魏的事,两个丫鬟不方便听。
“你们回去烧热水、整理床铺,我一刻钟就回。”
两个丫鬟如愿离开。
陆绵意进了书房,开门见山地问:“这么多日,母后都没有任何事吩咐我做吗?”
陆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魏后安排他做的事只到假扮身份为止。
“如今局势还不平,不方便。”陆正搪塞道。
“那我该如何联系母后,得知了重要的消息要怎么传递?”这是最基本的,如果连如何传递都不知,获得了消息又有什么用。
陆正梗了一下,翻看桌上的公文,假装正在忙碌:“不需要你操心,时候到了自然有法子。”
敷衍的态度十分明显。
陆绵意对陆正的态度很不满,若不是看在他们对大魏的贡献,她才不会一再容忍。
知道问不出什么,陆绵意不再强求,要是过了五月还没结果,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对了,父亲可认识刑部侍郎程明渊?”陆绵意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但是她身份特殊,绝不可能就这么嫁人,得提醒陆正回绝一切亲事。
陆正从陆绵意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惊得打翻了一旁摞得高高的公文。
“你说谁?”陆正撑着书桌站起身,瞪大了眼睛。
“刑部侍郎,程明渊。”陆绵意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程明渊:今天也是憨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