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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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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如纸,烛火跳跃摇曳,照出陆正眼底的慌乱。
“有什么不对吗?”
陆绵意不明白为何陆正反应这么大。
“没有!”陆正矢口否认,他转而问,“程明渊是齐帝重臣,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今日约见我,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我回绝了。”陆绵意照实说道。
陆正难以置信地睁着眼,心里的惊恐犹如滚沸的水,来回翻腾灼烧他的胸口,久久不能冷却。
程明渊肯定查到了蛛丝马迹,不然不会在这个当口约见一个久不出门的闺阁女子。
这是战争打响前烽火台上的狼烟,是隐秘的信号,北齐人已然知道魏三公主就在陆府里。
陆正打定主意,不能再继续往下拖,瑶儿的婚事一定要尽早落实,他是死不足惜,却不想拖累唯一的女儿。
陆绵意将陆正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
不正常,听到程明渊这个名字的时候,陆正就很紧张畏惧,知道具体的情况后,陆正明显更慌乱了。
“陆大人……似乎有事瞒着我。”
没有再称陆正是父亲,陆绵意此时对陆正的不信任接近顶点。
陆正抬起头,他内心的想法坚定不动摇,探究地看着站在书桌前的少女。陆绵意同样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陆正,带着凌驾于他之上的高高在上的气势。
陆正在犹豫。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陆正摸清了这位公主的性情,单纯不知世事。魏后似乎从未教过她权谋之术,以至于她在这方面十分懵懂,平日里的行事全靠魏后的指示,完完全全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陆正相信自己的观察,魏三公主确实不知魏后的计划。
思虑片刻,陆正走到书桌前,笔直地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开口道:“三公主,臣说了谎。臣并非真心实意想要光复大魏,臣是被魏皇后逼迫的!”
“逼迫……”
陆绵意跟着轻轻念了这两个字,双唇相碰发出简单的音节,而内里隐藏的巨大漩涡几乎将她吞噬殆尽。
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门外万籁俱寂,府中的小厮婢女都回了各自的住所。
“陆大人不妨从头说起。”
陆绵意看向陆正的眼神里,有鼓励,还有威慑。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说起。
那时候陆正是户部最底层的官员,人微言轻。他的上司们都在结党营私,苦心积虑地四处搜刮油水。倒不如说,大魏朝中上下都是这样的风气,谁让魏帝已经不理朝政多年,朝中为数不多几个忠国的老臣苦苦支撑,整个大魏朝廷就跟空了心的萝卜一样,一击即碎。
北齐已经吞并周边其他小国,只剩下大魏因为疆域辽阔、兵强马壮,尚未被北齐攻下。
紧接着没多久,战事悄悄打响了。
魏皇后在一个深夜造访了陆府,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黑色劲装的侍卫站满了小院。
陆正在前厅接待了她,用去年春天采的山茶,装在粗劣的陶制茶盏里。
魏皇后没有碰那个茶杯,准确的说,她就站在前厅里,连坐下都不曾,因为当时陆府用的椅子还是长条板凳,一只凳腿缺了半截。
“大魏气数已尽。”
陆正跪在地上,听见魏皇后一派苍凉地说。
“陆大人是能臣,可惜被陛下和这世道耽误了。本宫想给你一个机会,待到大魏亡了,北齐一统天下后,本宫协兵马卷土重归,只要陆大人与我里应外一同辅佐太子即位,到时候便能做人上人了。”
魏皇后的声音庄重典雅,语气平静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
陆正是爱国的,大魏于他而言是心中坚守的信念,所以即使上司和同僚们腐败无作为,他仍然每日劳心费力地处理户部堆积的公文。
他可以牺牲自己,但他不愿意牵累家人。
魏皇后的意思很明白,北齐一统天下势如破竹,齐帝仁慈贤明的美名传扬诸国,像他这样本分、人脉关系薄弱的旧朝官员,往往都会得到提拔。
魏皇后在赌,她豪掷大魏上下,赌自己能以一己之力从北齐手中夺走一个一统的江山。
陆正不得不答应。
魏皇后不会放任一个不在计划之内,却知道计划的人活着。
只要他说出拒绝,陆府上下恐怕都见不到黎明的天光。
“听说陆大人有个庶女病了,本宫会派人治好她,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那时候陆正还不懂,直到北齐攻城那日,魏后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带来了昏睡的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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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看了一眼门口和窗户,谨慎的低声道:“臣不敢不从,魏后手段狠辣,诛杀魏帝,杀尽后宫所有妃嫔。臣若是不从,焉有今日?!”
“呵……”陆绵意苦涩地低笑了一声。
魏后做得出这些事吗?陆绵意在心里问自己,答案居然是不确定。
真的回想起魏国皇宫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母后,父皇一直在吃丹药,可书上说丹药有毒。”她那时十岁出头,认识的字多了就开始读各种杂书,正巧看到了这个内容。
魏皇后玉白的纤指点在她的嘴唇上,把她拉到身前,轻声哄她:“嘘,叫你父皇知道他要不高兴了。这些炼丹师都是母后寻来,特地为你父皇调理身子,不是那些骗人的道士,可要帮母后保守秘密哦。”
她相信了,从未与人说过。
后来父皇的身子越来越差,宫里的各位娘娘轮流去照顾父皇,父皇再也没从那座恢弘的宫殿里出来。
水云阁的林娘娘小产了,她跟在母后身边一起去探望。
林娘娘是个县城小官的女儿,人很温柔,经常亲自做可口的糕点,她的手很巧,会编好看的花环还有草蟋蟀。
看见母后亲自来看望,林娘娘挣扎着想起身行礼,被母后按下。
“不必行礼了,快躺好吧。”
“妾身真没用,好好的在花园散步都能摔下台阶,没能保住皇子。”
母后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目光关切。
“你也别太自责了,现在养好身体,才能再为陛下生育皇嗣。”
她站在母后,林娘娘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柔弱无力地靠在床边。
有宫女端着熬好的补药进来,她见过这张脸,是母后宫里的三等宫女。
“翠云?”
母后和林娘娘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
“怎么又认错人了,翠云在母后宫里呢。”母后笑意盈盈。
“这是百灵,昭阳公主想必是记错了。”林娘娘也这么说。
明明她记性很好,见过的人绝不会认错。
“就是翠云啊……”她不服气地碎碎念。
林娘娘谈笑的脸僵了一下,手中握着的汤匙叮当一声落回碗里。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没过几日,林娘娘就死了,据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看着母后宫里的翠云,根本不是之前见过的那张脸。
还有太多的细节,全都指向了魏后。
陆绵意绞紧手中的帕子,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是她害死了林娘娘……
那双灵巧的手,那张柔弱的脸重新浮现在她眼前,无声地质问她。
陆绵意喉间发涩,艰难地说:“陆大人起来吧。”
陆正扶着膝盖站起来,仍低头弓着腰。
“刑部侍郎程明渊受齐帝之命彻查三公主假死一案,他今日寻上三公主,应该是怀疑到陆府上了。”
不,在文林街时程明渊已经怀疑了。
陆绵意回忆起当日程明渊的行为,结合他今日莽撞的举动,现在都解释的通了。
“我不与陆大人为难,若是母后有任何吩咐,你只管凭自己的决定去做,我会当做全然不知道这些事。”
陆绵意可悲的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是大魏的公主,生来享受大魏子民的供奉,所以国难当头的时候,她选择以身殉国,这是她作为公主的气节。
如今她问自己,复国是对的吗?谁能保证魏太子不会成为下一个魏帝呢?这一场战争又要打多久,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陆绵意得不出答案,她拥有的知识太狭隘了,不足以帮她解惑。
“臣再多嘴提一句,三公主身边服侍的两个婢女,也是魏后安排的。”陆正把自己知道的几乎全说了。
“好,我知道了。”
陆绵意怔怔地回他,眼睛里灵动的光趋向黯淡,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好沉、好累,短短几步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陆大人。”
“臣在。”
陆绵意的手搭在书房门上,握紧了门把手。
“若是程明渊来提亲,应了他。”
拉开书房的门,陆绵意迈过门槛,她的影子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在门后。
陆绵意孤身一人走在夜色里,月色柔柔地披在她的肩头。
不算是草率的决定,陆绵意仔细想过,程明渊是北齐重臣,他知道就意味着齐帝也知道,他们并没有选择杀她,今天生日宴上明明就有不错的机会。
程明渊的举动都传递出一个信息——北齐想要她活着。
对于陆绵意而言,离开当前的环境,再去思考复国一事的利弊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陆绵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白芍已经将床铺拍的松松软软,只等她回来洗漱一番,马上就能入睡。
“二小姐快睡吧,奴婢就在外间守着。”白芍帮她掖好被角,放下床边的帷帐。
“嗯。”陆绵意半眯着眼支吾一声。
就这样吧。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皇后:搏一搏单车变跑车
齐帝: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