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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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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二层,依约而来的顾惜朝发现等待他的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他刚坐下,黄金鳞便急急问道:“转账单在哪里丢的?”
如果说在深圳,那就是表明了他瞒着九幽,顾惜朝垂眼道:“香港。”
“香港香港,你以为是简简单单丢了吗?是被人偷的!”黄金鳞气得不行,“你被霹雳的人跟了还不知道!”
顾惜朝一惊抬头——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戚少商的事?
只听黄金鳞续道:“现在让雷卷拿到了反过来威胁我们,你要知道,我们本来有雷腾雷炮当筹码,这下好了,不得不放了他们!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大意不仅坏了傅Sir的事,还惹了天大的麻烦!”
傅宗书止住他的话,看向顾惜朝,道:“惜朝,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只能想补救的办法。我们做的事,绝对不允许有外人知道。”他离近些,眼神阴郁,声音低沉,“雷卷,留不得了。你去做。”
早知道走上这条路有些事免不了要面对,他也有所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仍做不到安之若素。
看出他眼中的犹豫,黄金鳞沉声道:“你自己闯的祸当然你自己收拾!还指望别人不成?”
傅宗书则根本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淡淡道:“偷东西这种事雷卷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他死之前你问出那人是谁,然后,一并做了。”他抬眼望去,“除我们之外还知道转账单的事的,只能有一种人,你明白么?”
顾惜朝心弦一松,复又一紧。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是戚少商。傅宗书如果让别人去做,真问出了戚少商的事,那时他想替他隐瞒也再无办法,好在他选了自己。可是这样一来,自己也别无选择,他必须做。
事情如果必做无疑,那就选择主动。点头的同时,顾惜朝眼底已有寒意泛起。傅宗书看着他的样子,一抹复杂的笑意浮上唇边。
雷卷与沈边儿办完事,开车行驶在归途中。两人有说有笑,雷卷扫了两眼后视镜,忽道:“边儿,后面那辆车是不是跟了我们很久了?”
“是么?”沈边儿看了一眼,“我倒没注意。是有意跟着我们么?”
“试试就知道了。”雷卷变换起车速,后面的车果然随着他们的快慢而行驶,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车内两人顿生戒心。
雷卷皱眉——这个地方太偏了,一路上都不见别车踪影,如果后面的人真是盯上了他们,那么形势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他沉声道:“你坐好了。”
沈边儿刚系好安全带,车子便如离弦的箭猛地向前冲去。后面的车见状立即加速追去。
车里人正是顾惜朝。他知道雷卷忽然加速肯定是发现了不对,于是猛踩油门,一寸寸地拉近两车的距离。
雷卷已经在全速前进,却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车从他旁边驶过,冲到他前面一下子横过车身。雷卷一脚急刹车,使得他与沈边儿的身子止不住地前倾,但总算在最后一刻止住车子,没有撞上。他见机极快,当下挂上倒档,回头看着后面,车子倒行,朝着来的方向疾速退去。
沈边儿冷静下来,第一个想到的是戚少商,拿出电话拨了号,信号断断续续的半天也没接通。她大急,挂了电话迅速打了条简讯,看到屏幕显示“发送成功”长长地松了口气,忽又想到应该报警,再次举起电话,不想车子陡然大转弯,她撞上车门,手一磕,电话从打开的车窗掉了出去。
顾惜朝见雷卷疾退,调转车头追了上去。雷卷很想调过车头,无奈顾惜朝跟得紧不给他机会,两辆车一正一倒地在路上飞驰。
戚少商接到简讯,眉头一紧,从底层抽屉拿出枪别在腰后,下楼上车,一刻也没耽误地向沈边儿说的地点赶去。路上他想了又想,由于不知道情况不敢托大,又没有几个在这种时候能用上的人,最后给穆鸠平打了电话让他带上枪过来。
雷卷一路倒行终究不便,眼看着前面的车逐渐逼近。他从副驾抽屉里摸出一支枪塞到沈边儿手里,此时的他很庆幸自己在车上备了把枪。可是他不敢贸然开枪,他知道对面那个人一定也有枪,双方一旦交火,他只怕会伤到沈边儿。
不料顾惜朝已掏出手枪,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便要射击。雷卷急中生智,车子不退反进向前冲去。顾惜朝见他直直地撞来,一惊之下急踩刹车。雷卷趁他一停之际,猛转方向盘,车子偏离马路,从路边草地上冲向远方。
顾惜朝面色一沉,打把追了过去,同时对准车轮射击。
雷卷知道在车里只能躲一时,轮胎一爆早晚逃不了,远远望见右前方有个建筑,轰脚油门加速驶去。
几乎是刚开到那里,左后轮胎便被打爆。“下车。”雷卷推了下沈边儿,两人迅速下车。这时顾惜朝的车也开了过来,雷卷从沈边儿手里拿过枪,转身几枪射去,边打边拉着妻子跑进那个建筑。
顾惜朝低身躲过射击,拿枪下车跟了过去。
那是一个仓库,堆积着一箱箱不知是什么的货物,垒得或高或低,只余下中间一块空地。那些货物箱正巧形成了一个个现成的屏障,可以供人藏身。顾惜朝踏进仓库时,完全看不到雷卷和沈边儿的身影,但他知道,他们就藏在这里的某一处。
顾惜朝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来到一组箱子后面,暗想,这里屏障太多,就算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也不易得手,怎样才能引他们出来?低头一看,计上心来。
他俯身捡起一粒小石子,随便朝一个方向扔了过去。石子打在一个箱子上发出声响,立时几颗子弹飞了过去,将那箱子打出好几个窟窿。
顾惜朝循着子弹来的方向望去,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一片阴郁。他知道打了这几枪,雷卷肯定会换个地方,他也悄悄移动位置,再用石子击向另一个方向。当雷卷不再上石子的当时,顾惜朝改作开枪,每一枪都换来雷卷几下回射。
顾惜朝忖着差不多了,在一摞高高垒起的箱子后藏好,道:“雷卷。”
预料之中的,子弹打在箱子上一阵乱响。顾惜朝冷笑道:“你省省吧,你枪里已经没多少子弹了。”
雷卷的声音自某个方向冷冷传来:“杀你足够了。”
“哼,不愧是霹雳的龙头老大,死到临头还嘴硬。”
“你是什么人?”
“你无需知道。”顾惜朝侧头道,“雷卷,你乖乖出来受死,我放你老婆一条生路。你也不愿意她陪着你一块死吧?”
沈边儿蹙眉朝丈夫摇摇头,雷卷自然也不会信了此话,只是心里着实着急,他很清楚子弹所剩无几,若再想不出办法两人都得死。他定了定神,道:“我当然不想我老婆死,但我也不想死,如果你是傅宗书的人,我想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哦?”
确定了对方真是傅宗书手下,又见他有意听下去,雷卷心里稍安,深吸一口气,道:“那两张转账单就在我车上。”
片刻沉默后,顾惜朝声音响起:“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拿到东西后请你立即离开,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如果你有把握在我瞄准你之前杀掉我,你不妨回来试试。”
“这么说,是两张转账单换你们两条命了?”
“傅宗书会觉得很值得的。”
静默少顷,顾惜朝吐出一个字:“好。”
雷卷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高度紧张起来。车上当然没有转账单,他只为了要一个机会,趁顾惜朝去车里找东西时制住他。此举至关重要,而且必须要快!
在听到对方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后,雷卷迅速自藏身处出来,向门口走去,右手握紧了枪,准备在不致命又能让他丧失攻击力的地方给他个几枪。
他大步走去,目光已射向外面。不料门口处一组箱子后面,顾惜朝突然转出,枪口直指他的额头!
原来顾惜朝根本没信他的话,只不过将计就计,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大惊之下慌忙举枪,却已然无济于事。
“砰”的一声,雷卷额头正中多了个血洞,直直地向后倒去。跟上来的沈边儿一声惊呼,却只来得及接住丈夫倒下的身体。
让顾惜朝没想到的是,沈边儿下一刻竟举起雷卷的枪,朝着他便开火,若不是他反应得快,恐怕没死也得挂上点彩。闪身躲到箱子后面的顾惜朝皱了皱眉——雷卷的枪里还剩多少子弹?还有,这女人居然也会用枪!
他暗自烦乱,谨慎地往里移动着,支起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沈边儿俯下身,将雷卷上半身搂在怀中,低下头对他附耳轻声道:“雷卷,雷卷,我知道我杀不了他,可我不想被他杀死。我想让你知道,跟着你,是我自己的意愿。”
顾惜朝许久听不见声音,正疑惑时,忽听“砰”的一声枪响,他一惊扭头,在两个箱子的缝隙中,他看见沈边儿滑落的手,看见她手里跌落的枪,看见她和雷卷相拥着倒在了一起。
他心里一阵沉重,慢慢地走出来,走到他们跟前。低头看着他们,他觉得痛在一点点地冷掉,心在一点点地麻木。
原来亲手结束掉一个生命是这样的感觉。因为做下了便无法回头,所以只有用麻痹来忘却,用冰冷来逃避。
见过那么多杀人犯,第一次深刻理解他们的感受。
真可笑。顾惜朝发现他连嘲讽地牵牵嘴角都做不到,心中是无尽的苦涩。路是他自己选的,所以更加无可救药。
他知道,他自此,万劫不复。
顾惜朝想到应尽快离开,转过了身,然后,如坠冰窖。
门外无声地站着一人——戚少商。
顾惜朝感觉自己仿佛一下跌入无底深渊。事前他也想到过戚少商,可是一是傅宗书下了命令他不得不做,二是自己出手也可瞒过戚少商拿走转账单一事。他知道雷卷的死对戚少商来说会是怎样的打击和重创,可事已至此,他只有安慰自己,他做这件事没人知道,戚少商不会知道是他杀了雷卷,他们之间尚能就这样维持。
可当他看到戚少商的一刻,种种幻想全部破灭,那一点点无力的期盼终究残酷地粉碎。
是否是他太过贪心,索求那原不该奢望的东西,所以惩罚来得这么快?
他看到戚少商只是淡淡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下移看了眼他手里的枪,然后再也不看别处,久久注视着雷卷和沈边儿,接着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走到他们跟前,忽然跪倒在地。
顾惜朝看着他眉间皱痕犹如刀刻,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看着他一手扶上雷卷的肩头,看着他悲恸得嘴唇都起了轻轻的颤抖。顾惜朝只觉得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一时间仿佛没有了感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赶到沈边儿所说的路段没见到人,发现路面上急刹车的痕迹和草地上的压痕,一路寻来,果然看到了雷卷的车,赶过来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雷卷和沈边儿安静地躺在地上。他还记得他们一起的笑闹,记得雷卷平时和他一样不正经,但每到他遇到事情时总是认真地叮咛嘱咐,记得沈边儿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关怀,记得他们两个前几天开心地说要生个小孩……
所有一切都那么清晰,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但他知道,面前的两人再也不会醒来。他们已经永远地从他的生命里,离去。
戚少商低下头,紧紧地闭上双眼。
顾惜朝心头一阵闷痛,他不想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刚刚转过方向,还没迈出步子,戚少商霍然起身,单手执枪对准了他的头。
顾惜朝本能地抬手,亦将手枪指向戚少商。
仓库中间的空地上,两具尸体的旁边,他们隔着一臂的距离,执枪相对。
黑黝黝的枪管指着彼此的头颅,杀人者和救人者在静默中对峙。
顾惜朝在本能地举起枪后,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漆黑的枪口,忽然被一股浓重的乏力感席卷。
曾几何时,自己说不想有和他以枪相对的一天,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是这么快。
无论他怎样想尽办法拖延,都没有用。再多的争取都是枉然。
他看着戚少商的双眼。之前,戚少商看他时,明亮的大眼睛里总带着温柔,就算二人争吵的时候,他都能从他眼神深处看到那一丝柔情。可是此时,他的眼里柔情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悲愤和强烈的恨意。
顾惜朝知道,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越发地感到无力,顾惜朝垂下手臂,再也不看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沉重而绝望。
他想,戚少商,你要开枪,就开吧。
戚少商的枪随着他的身影而移动,始终指向他的要害。此时他什么也顾不上也不想去考虑,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替卷哥和沈姐报仇。
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这个思想占据了全部并且可以支配他的行动,可是,右手拇指几次扶上击锤又都滑了下来。反反复复,直到手臂颤抖,他能做的仍只是眼看着顾惜朝走远。
握枪的手紧了又紧,他陡然直起手臂,枪指上空,将一梭子弹都射了出去,然后狠狠地砸了枪,转身跪倒在地上。
走到车前的顾惜朝听着身后“砰砰砰”一连串枪响,紧紧地闭上双眼。疼痛,撕心裂肺。
刚赶来的穆鸠平和离去的顾惜朝两辆车打了个照面,顾惜朝车开得都恍恍惚惚自是不可能去关注别的,穆鸠平却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曾经在酒吧陷害自己的警察,心里疑了一下也没多想。
直到终于发现雷卷和戚少商的车,找到那个仓库,看到仓库里两具尸体和跪在一旁怎么喊都不说话的戚少商,又过了很久穆鸠平才反应过来,怒得直跺脚,后悔刚才怎么没一枪毙了那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