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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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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戚少商在连云集团的办公室里久久伫立。几天前,他还和雷卷、沈边儿在这里说笑贫嘴,突然之间,物是人非。
卷哥,你总说你欠我的,可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沈姐,我很想告诉你,真的不用对我有什么愧疚之情。
如果非要说欠不欠的话,这一回,是我欠你们。可是却再也还不清了……
穆鸠平推门进来,道:“商哥,事情都办完了。”
戚少商略点了下头。穆鸠平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道:“你还没报警吧?”
戚少商一惊,连忙冲过去按住电话:“老八,不能报警。”
穆鸠平惊讶地瞪大双眼:“为什么?”
“没用的,这件事是傅宗书安排的,有傅宗书护着,我们报了也是白报。”戚少商蹙眉道,“而且卷哥也开了枪,弄不好就会让傅宗书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不能仇没报成,反让他们称心如意。”
穆鸠平一怔,怒道:“不能报警,就这么放过他?那卷哥和沈姐不是白死了?”
“不是!”戚少商心中痛极,喊出这一句后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双手按住穆鸠平的肩头,“老八,是我害死卷哥和沈姐的,如果我没有把转账单给卷哥,卷哥就不会给傅宗书打电话,傅宗书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不会要灭口……你打我好了,是我害死卷哥和沈姐的!”他痛苦至极,转身手一划,办公桌上的文件等物全部被扫到地上,“是我害死他们的!”
穆鸠平呆了呆,随后抓住戚少商双臂,大声道:“商哥,你为什么这么说?不是你啊,杀死卷哥和沈姐的是顾惜朝,他才是凶手!”他大力摇晃着戚少商,“是顾惜朝!是顾惜朝!”
耳边不断充斥着穆鸠平的叫喊,“顾惜朝”三个字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地剜着他的心。仿佛再也不能承受一般,戚少商挥臂用力甩开穆鸠平,吼道:“别再说了!”
穆鸠平被推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站稳了身子,盯着戚少商一时愣住。
戚少商双手撑在桌面,深深低下头去,穆鸠平只看到他双眼紧闭。隔了一会儿,穆鸠平蹲下来捡地上散落的东西,闷声道:“商哥,我知道卷哥沈姐死了你很难过……”他起身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但是……你别这样,现在卷哥走了,你要是再倒了,我们……”他流露出些微茫然之色,不知如何说下去。
戚少商看着他,蹙眉哑声道:“老八,对不起。”他眼中透出凝重,“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卷哥和沈姐白死,我一定会让害死他们的人付出代价。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傅宗书不是那么好动的,我们只有暂忍一时之气。但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他们谁也跑不了。”
穆鸠平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想因小失大,不想放过一个!”见戚少商点了点头,他喜道,“对,就该这样,这样才对得起卷哥和沈姐。商哥,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杀死卷哥的凶手是顾惜朝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在我们有了必胜的把握之前,决不能泄露,以免引火烧身,你明白吗?”
穆鸠平点点头:“虽然我不怕死,但没能给卷哥沈姐报仇就死了,我不甘心。放心吧,我明白。”
“嗯,别的也没什么,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戚少商挥了挥手,满脸疲惫。
“商哥,你很累的样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穆鸠平走后,戚少商撑着桌子,余光一瞥看见杂乱的文件中夹着一个纸袋,那里面装着他在深圳照的相片。
顾惜朝执枪站在雷卷和沈边儿尸体旁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戚少商一股恨意上冲,抓起纸袋走到纸篓前,高高扬起手臂就要抛下。可手臂举在半空再没落下。
半晌,“啪”的一声,纸袋自他手中滑落坠地。戚少商无力地放下胳膊,将额头埋进掌中。
顾惜朝对傅宗书的交代是,偷转账单的人是沈边儿,已经死了。黄金鳞嘲笑他原来是对女人不设防,傅宗书则很是满意,定下时间一起吃饭。
顾惜朝心中冰冷,自嘲地享受这场“庆功宴”的同时,霹雳集团的丧事正隆重地举办。
雷腾和雷炮想不到这么快又要返港,更想不到是来参加雷卷和沈边儿的葬礼。
雷炮伤心至极不断抽泣,雷腾双拳紧握,两眼通红,他年纪虽轻却颇为成熟,对于兄嫂之死,车祸这一对外宣称的死因他根本不信,就算从戚少商悲愤的眼神里他也能看出内中复杂。他知道戚少商不告诉他们是为他们好,也就懂事的不问,只是红着双眼走到戚少商面前,声音里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戚大哥,请一定、一定要为我哥哥和嫂子报仇!”说罢沉膝便跪。
雷炮见状跟着跪下,戚少商一手一个提起二人,扶上雷腾肩膀,双眉深蹙,凝重而坚定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他顿了顿,道,“有件事要征得你们的同意,连云本是霹雳的附属集团,现在我想把连云和霹雳合并,扩大霹雳的实力,让企业更好地运作。一来慰卷哥和沈姐在天之灵,二来统一起来更有力地对抗那些针对我们的人。”
看到穆鸠平等一直跟随戚少商的人露出愕然的表情,然后有的低头有的皱眉,雷腾了然于心,道:“戚大哥,合并当然可以,但是合并之后,不是霹雳,是连云。”
戚少商一愣,随即道:“不行,霹雳成立在先,是卷哥起家的产业,我不能这么做。”
“只不过是名字的问题,霹雳和连云不都一样?戚大哥,你帮了我哥哥这么多年,我还信不过你吗?”
戚少商还要说什么,雷腾已转向霹雳的高层:“从今天起霹雳和连云合并为连云集团,大家在工作上服从戚大哥的命令,谁有异议?”
当然没人有异议,虽说连云单属一个集团,但在管理上与霹雳多有交叉,那些人也多与戚少商相熟。何况戚少商当了雷卷这么多年副手,在所有人心中早已奠定了地位,雷卷一走,自然唯他马首是瞻。至于是霹雳还是连云,真的只不过是个名字的问题。
听着大家一句句的支持和鼓励,看着面前稳重睿智的雷腾期盼的目光,戚少商犹豫片刻,最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看到穆鸠平等人露出喜慰的笑容,雷腾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回到办公室的戚少商接到傅宗书的简讯,让他尽快找到转账单。戚少商冷笑一声——是时候跟傅宗书摊牌了。
夜晚,傅宗书从酒吧走出,一拐弯猛地发觉有个人站在前面,差点撞上去,一惊抬头,又是一愣:“戚少商?”
戚少商看着他,面无表情。
傅宗书没发现他的异样,左右看了看,朝一个方向走去:“这边来。”戚少商沉默着跟上。
两人来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傅宗书往里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道:“找到转账单了?”
戚少商声音淡而冷:“还没。”
傅宗书皱了下眉,随即笑道:“我这几天也正要找你,告诉你一件喜事。”
“喜事?”
“找出转账单是你作为卧底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你就可以回警署,我会公布你的身份,从此以后你可以好好地做警察了。”
戚少商蹙眉偏头:“怎么忽然让我回去?”
“雷卷一死,许多事死无对证,不过谅他们也不敢再犯法。霹雳……啊,现在是连云,成不了什么气候,早晚要被吞并。我们的行动也告一段落,你这个卧底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傅宗书拍上他肩膀,微笑道,“少商啊,早就想回来做警察了吧?快些找到转账单,你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戚少商眯起眼睛看着他,片刻,蹙眉而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吞并?被谁吞并?恐怕是鱼池子吧。”
傅宗书皱眉,戚少商续道:“原来你和九幽早就想要霸占霹雳,卷哥在的时候和你们抗争,你们见得不到就千方百计想要除掉。现在卷哥死了,你们又看到了希望,我一走,现在的连云没人挑头,九幽略施手段,轻易就能吞并掉它。而我走之前又把转账单交给了你,这样你也没了后顾之忧,九幽也得到了连云集团,这真是双赢的好买卖啊……傅宗书,你们打的如意算盘!”
傅宗书脸色一变:“戚少商,你说什么!”
戚少商不理,唇边一抹冷笑:“你计划周密,什么都算计到了,但恐怕有一点你没想到——我这个卧底自始至终都是假的。”看着傅宗书眼中的震惊,他接道,“你以为你从警校挑了个合适的人选?真抱歉,我进警校本就是受卷哥之命,要潜入内部混到你身边,没想到机缘巧合,你也选中了我。我从来都是霹雳的人,又怎会替你办事?”他嘴角微翘,“可笑的是,你从未怀疑过我,到了现在,如果我不说你还是不知道。是我太聪明,还是你太笨呢?傅Sir……”他一手挡掉傅宗书拍在他肩头的手,另一手执枪指向他头部,冷冷地吐出后半句,“……你真失败。”
冰冷的枪口顶在额头上,傅宗书忍不住闭上双眼。
“怎么,怕了?”戚少商连连冷笑,“你现在知道怕也晚了。你放心,我不会就这样杀了你,我等着看你阴谋败露、伪装卸尽,等着你和九幽锒铛入狱的那天!”
说罢,戚少商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慢慢后退,到了巷子口,转身离去。
傅宗书自恐惧与慌乱中缓过来,怒意横生,满脸阴郁。
次日,办公室里,傅宗书打开电脑调出戚少商的档案,回忆起昨晚的情景,狠狠地点下“永久删除”。尚不足以泄愤,又一拳砸在桌面,他皱眉闭眼——他居然被耍了这么久!要不是雷卷的死让戚少商表露身份,他还被蒙在鼓里!
傅宗书睁开眼,阴影自眼底泛起——戚少商!
这几日顾惜朝做什么事都不在状态,他一直等着被抓,可是一直毫无动静。几天过去了,顾惜朝凉凉地想,戚少商,你为什么不报警?你自己下不了手,不知道找警察吗?为什么不?
这天下了班,顾惜朝不想回家,心里空空的,信步所至,不知走到了哪里,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竟是连云集团的大楼。而他,正站在街边的小吃摊前面。无声地苦笑着,他坐了下来。
夜色渐浓。记得第一次和戚少商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就是在这个小吃摊。
“老板,酒。”
“哎,您要多少?”
“你有多少?”
一瓶接一瓶,一边灌,一边回忆和戚少商的点点滴滴。
他们初识,在这里谈彼此的心上人,喝到大醉,一起在车上睡了一夜。
他们再见,一场场暗中的较量接踵而至,可较量里亦不乏温情。
被高风亮的保镖追赶时,他来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同进退。
自己最压抑郁闷的时候,是他在陪伴,还与自己度过了一个暧昧的夜晚。
深圳一行,他们相斗、相争,却又相惜、相爱。
顾惜朝的回忆固执地停在了这里,可是有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在脑海中。
在那个仓库里,戚少商愤恨地抬起手臂,枪口稳稳地对准了自己……
顾惜朝举瓶而饮,酒液一半入口,一半自唇边淌下。
穆鸠平带了几个兄弟来喝酒,远远看见顾惜朝坐在那里,一愣,走到近前见真的是他,顿时怒火上冲,一手抓住他的领子提了起来,怒道:“顾惜朝,你还敢来这里喝酒?你活得不耐烦了!”他提起拳头就要打人,却忽然想起什么,左右一看,拽着顾惜朝来到一条暗街。
顾惜朝醉酒之下一时不甚清醒,由着他拉了过去。那几个兄弟跟了过来,有人问穆鸠平:“发这么大火干嘛?这人是谁啊?”
“他是……”穆鸠平想起戚少商嘱咐过不能说,一时咬牙切齿,只能恨恨地道,“这人曾经陷害过我!”
几人一听这话,立时过去将顾惜朝围在中间,仇视地盯着他。
顾惜朝清醒了些,看着穆鸠平觉得眼熟,没想起是谁,只知道自己领子被他揪着。他本就不痛快,加上喝了酒,此时一股火腾起,正好找他做发泄对象,一下子打掉他的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陷害?”
“你不认识我了?”穆鸠平再次揪住他将他推到墙上,怒道,“那你认不认识戚少商?认不认识雷卷!”
顾惜朝本已提起了拳头,乍然听到“戚少商”三个字,呆呆愣住,手停在半空再也挥不出去。
下一刻,他就被穆鸠平一记重拳打得弯下腰去。那几个跟着穆鸠平的也纷纷出手,施展拳脚往他身上招呼。
顾惜朝痴了一般,不去还手也不躲闪,仿佛无力又仿佛恍惚,满脑子只剩下那三个字,在心中反复地念着。
几人见他不反抗更加无所顾忌,穆鸠平出手尤重,拳出生风,每每把人打倒在地提起来又是一顿暴打。
顾惜朝不知一共挨了多少下,刚喝的酒全都吐了出来,身上的疼痛不断持续、增加,到他清醒过来想要还手的时候,已然没了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顾惜朝早已委顿在地一动也动不了。另外几人都罢了手在一旁喘着气,穆鸠平喘了几口气,猛地又扑过去,一拳拳击在他胸口、小腹,看着他侧头痛苦地吐出酒液,感到一丝解恨的快意。一想到雷卷和沈边儿,他便止不住地加力,恨不能就这样打死了他。
他再次高高地举起手臂,可是还没等落下,整个人忽然朝后飞了出去。穆鸠平后背着地,重重地摔在地面,顿时大怒,爬起来正要好好教训出手者,却僵在当地,一个字也说不出。
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戚少商。
虽然是夜里,他仍看得出戚少商的脸如罩寒霜,心里不由一颤。
“老八,”戚少商的目光扫过另几人,声音低沉冰冷,“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长本事了,是吧?”
穆鸠平涩声道:“商哥……”
“你别叫我!”戚少商转头怒喝,“还嫌连云的事不够多吗?卷哥尸骨未寒,你就给我领着人在这闹事!”
穆鸠平从未见戚少商发过这么大火,又惊又怕,低下头去,小声道:“对不起,商哥。”
戚少商看着他,冷冷道:“要是再让我看见……”
“你放心吧商哥,”穆鸠平抢着道,“决不会有下次了。”
戚少商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身,目光这才移到墙根下的顾惜朝身上,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从他出现,顾惜朝的目光就锁在了他身上,此时他看着戚少商慢慢地走到自己身前,蹲了下来。
离得近了,他清楚地看到戚少商布满血丝的双眼,下颌上青色的胡渣,还闻到随着他靠近就带过来的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道。
他的心忽然就痛了。
他这些天过得很不好吧……
他的目光移向戚少商颈项处,觉得心跳空了一下——那枚平安符,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戚少商的眼神也从他颈上扫过,未起丝毫波澜,然后对上了他的双眼。
戚少商眉间有着淡淡的皱痕,声音低沉,透出一种坚决:“顾惜朝,你听好了,我一定会替卷哥讨回公道。”
顾惜朝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碎裂。他想冷笑,想回敬,可是被痛束缚住,什么也做不出。
戚少商直直地看着他双眼,道:“我要让你知道,做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反手扔在了顾惜朝身上,然后站起身,离去。
穆鸠平等人跟在戚少商身后离开。直到戚少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顾惜朝才低下头,捡起那个东西。
红色的丝线,金黄色的吊坠——是他送给戚少商的平安符。
顾惜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带着一身的伤痛,他倒在沙发上,将手举到面前,那枚平安符在眼前一晃一晃。
他还记得,戚少商笑容满面地走到他跟前,轻声说:“我才不摘,你送我的,我一定戴着。”
他也记得,不久前那个人的一掏一掷,干脆得没有一丝不舍。
他另一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符。回到香港后他工作上不便就没有再戴,可一直都放在兜里贴身带着。他想到刚才戚少商从自己颈间一扫而过的目光,那时的他是否也在寻找着他送自己的平安符?可是看到没有后,他一点失落的神色也无。
是否,他已经不在乎了?
将两枚平安符凑在一起,看着它们摇摇晃晃,间或触碰着彼此,顾惜朝眼前又浮现出戚少商的笑脸。仿佛又看到他握住自己要摘下平安符的手,笑语盈盈地说,戴就一起戴。
蓦地按紧心口,那里,是撕扯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