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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四)

      烧火妇陈氏将众人碗碟洗刷干净,收于橱柜,取干抹布擦净了铁锅,双手在围裙上擦干,转身将伙房门合上插闩。
      她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河上来往船只不能胜数。嘴里微微一笑,关上窗户,转身走到一个灶台边,撸起袖子伸手从土灶上面的孔洞向下乱摸了一通,取出一个荷叶包裹的物件。悄悄放到灶台边,掸开上面的炭灰,慢慢打开来,生怕打破了什么东西似的一般小心。一阵沁凉的清香飘来,那是张氏主人们午饭时留下的半只肥鸭。本来准备丢弃的,她却在收拾残菜时偷偷藏了起来。
      仆人们平日里也偶尔也只能见到一些大肉油渣罢了,多数时候都是吃熬菜烩饭,司空见惯的富户豪门也许并不懂得半只鸭子意味著什么,能给人带来什么异常激动的情感。陈氏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嘴外边划了一个圆圈,猛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直直盯这半只肥鸭,好像过年开洋荤一样高兴。她又在围裙上来回把手上的灰土仔细擦干净,瞬间,就好象侠客拔剑一样的迅速将双手伸向这鸭子拉扯着送到嘴边,狠狠一口咬上去。就好象交不起租子的佃户见到了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大恶棍一样,像是三天没进食的大虫捕到了一只乳彘,又像是猪八戒看见了那人参果。
      她来不及细嚼就一口猛吞下去,两排钳牙狠咬着鸭肉将头甩到一旁一顿撕扯。几个回合下来,陈氏突然感到头有些昏沉眩晕,眼前来回闪着无数黑白星光,耳朵吱叽鸣响,头重的前后失控四肢也变得绵软无力,那鸭子掉落到地上,她无力去捡,双手扶起头,好像看见眼前有一个黑衣人在叱责她,抽她的脸。她感觉脸上肿痛灼热难忍,想站起来却摔倒在地,胃中热辣挛搐,苦咸的黄色胆汁泛上,伴着嘴里的脓液呕吐出来,腹中绞痛,又如针锥,头好像要爆裂开来,她感觉自己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她迷迷糊糊之中,强烈的求生感顿上心头,竟跃起拉开门吼了一声,然后趴在门槛上用手指抠着喉头哕吐。
      纪昀恰巧行经院门前,看见一堆人涌进伙房院中,看地上带肉的鸭骨及呕秽物,嗅了气味,估摸是信石中毒。忙叫伙夫宰杀生鸡取血兑水来灌陈氏口中催吐,去伙房中取鸡蛋数枚,用碗盛了蛋清待陈氏一番恶吐后喂给她喝。又叫文鸾去药铺抓了当归三两、大黄一两、白矾一两、生甘草五两回来,煎服之后又灌饮几碗凉水,陈氏脉象才趋于平稳。
      (信石中毒急救来自民间土方,不保证其真实性。作者注)
      “一定是得罪了灶王神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啊!”仆人中有人这样说。
      “这次又是灶王神么?”纪昀暗自想着。
      纪昀问管家张才,“十余年前佟府仆人自缢时,张府可有仆人离去?”
      “这么久的事,老奴就不曾记得了,原先有本记载仆人录用辞离明细造册的簿子,后来也佚失了。那些年张府正盛,来来往往的仆人实在是多,有些仆人还没等我记得名字就自行离去了。”
      “唔….”
      文鸾在床边陪着陈氏,纪昀推门进来,想询问当时的事情。
      “你能写字么?”
      陈氏摇头。
      “认得字么?”
      陈氏依然摇头,陈氏此时颊中溃烂未愈,口不能言。
      “最近和谁过结仇?”
      陈氏想了想,还是只有摇了摇头。
      “若非结仇,那鸭子午饭时留下的,怎么会沾有信石?若是荷叶包裹藏于灶中,定然无人知晓,况陈氏在伙房监视下也当面无下药可能。假使陈氏锁门前无人下药,那么锁门之后更是绝无机会。若有人潜在窗下,又临卫河之上必遭人瞧见,若是从院中窗口下药,又有人从门口来回经过,况且若是从窗口下药,须将荷叶设法取出,打开在鸭中下药,包裹完好放回原处,窗口离灶台数尺,况灶台深两尺有余。怎么想都绝无可能!”
      纪昀挠挠头。
      “况且陈氏为人和善,平日不曾得罪谁,为何非要下此毒手更是匪夷所思。”
      看样子暂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纪昀扶着陈氏睡下,转身到姚别峰房中。
      “姚叔为何把字画收起,莫非要出远门?”
      “唔,我准备过两天回一趟安徽老家。”
      “你同我讲讲鄂伦岱的事吧。”
      两人走到旧桌椅前坐下,姚别峰撩翻起衣襟,说:“想那佟养正(即佟养真)乃前明旧将,后投靠了太祖,其第三子佟图赖….”
      “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自清兵踏进山海关….
      姚别峰另开了一个话题,好像扯的更远了。
      “….汉人就一直嚷着反清,但终不得志。于是坊间传言四起,先是说康熙有汉人血统,又说年羹尧仿李园吕不韦事,雍正实乃是其私生子,后又说乾隆非满洲种而为浙江海宁陈氏之后。愈传愈奇,更有甚者说胤褆让蒙古喇嘛用魇术下咒逼疯了胤礽,雍正改了诏书夺了十四子胤祯的帝位,雍正找人下药害死了胤禟,雍正荒淫,至于雍正之死….你怎么看?”
      “不是传言说是被牵涉文字狱的吕留良之后吕四娘所杀的么?”纪晓岚顺着这裨史的思路说下去。
      “无稽之谈!此语纯属市井间的乡野之谈。”姚别峰不忿地反驳,“雍正死因有二,一是过于勤政,每日批阅奏折召见群臣将近九个时辰,积劳成疾;二是误服丹药中了慢毒。二者相合终于致死。”
      “原来如此…”
      “但是世人不晓得这事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秘密?”
      姚别峰端起紫砂茶壶,嘬了几口茉莉香。
      “做为清廷外戚,佟国纲在康熙二十九殉国,佟国维在康熙五十八年卒,而鄂伦岱在雍正四年被处死,隆科多被圈禁之后死于雍正六年。”
      “有什么问题?”
      “你注意他们的死因,佟国纲死于沙场,当年九月七日康熙帝命皇子亲迎佟国纲灵柩抵京,当然胤禛也在其中,他是颇有怨言的,他认为佟国纲骄横跋扈,乃是轻生致死,实在是有辱国体。康熙四十七年,佟国维、鄂伦岱及阿灵阿、揆叙等人奏请康熙立八皇子胤禩为太子,被康熙斥责,胤禛对此事也是耿耿在怀,对佟氏一族便不报好感,只是在利用而已。直到隆科多、年羹尧辅其登基后,雍正元年,胤禛的生母孝恭仁皇后去世,胤禛已决心开始清侧。雍正四年诛阿灵阿之子阿尔松阿时,鄂伦岱极力维护八皇子党的同僚终致被杀。雍正五年,四十一罪定隆科多,其中一条是‘交结阿灵阿、揆叙,邀结人心,奸党之罪’,阿灵阿在康熙五十五年就死了,揆叙(明珠次子)在康熙五十六年死的,‘结党’这是康熙年的事,雍正仍提起来,不过想向人暗示他仍记得那件事。但隆科多若真是八皇子党,何来雍正今日?”
      姚别峰接着说,“当年佟氏地位最高的两人都被雍正亲手害死,雍正这样做,佟氏一族自然也不会不嫉恨他。雍正此人笃信佛事,于是佟氏一族设法以炼丹之法将其杀害。”
      “这…..”纪昀难以置信的表情。
      “乾隆帝自然是无法忍受雍正如果像康熙一样一下坐上六十一年的,所以下毒这件事他也是默许的,后来雍正驾崩,乾隆登基后立即囚禁了张太虚、王定乾等人,尔后将一干人等逐回龙虎山,但在归途中,这些人‘蹊跷’地‘失踪’了。乾隆元年九月,特擢拔了佟国维第六子庆复。但是据我想,此人今后也定不会落得个体面的收场。这只是佟氏一族的一个秘密,我还有另一个秘密。”
      “…..”
      “那就是关于鄂伦岱的故事。鄂伦岱是个忤逆子,极为不孝,又性情暴虐,引的佟国纲十分愤恨,几次都想将其诛杀。同时鄂伦岱与佟国纲的第二子法海、第三子夸岱也极不和。但奇怪的是,鄂伦岱此人却与佟国维极亲密。对佟氏一族抱有成见的雍正为佟国维墓道题有‘仁孝勤恪’,能否看成是某种程度上的一种讽刺呢?”
      “你是说鄂伦岱其实是佟国维的….”
      “假如那样的话,那个人要封住陈氏之口,是因为…..”纪昀忽然想起了许多事,“以狐妖之事蛊惑人心,其实就是为了要掩藏那样一个事实….”
      “那个人就是….”
      纪昀伸开手掌,手心里是两颗大小近似的苍耳,他心中浮现出许多散碎的事件,如今,这些事件之间出现了一条线,就像一根细线一样把这些事相互串联起来。剩下的就是一把开启最后疑惑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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