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宁番外》左边的神

15、隔岸歌

　　我喜欢权力。愈多愈好。

　　我的父亲是所有人标榜的清官，为人刚正不阿，受到百姓爱戴，同僚尊敬。可我不要做他那样的官，我要做一个能自己掌握一切的官。所以，我要做一个权臣，万人之上。
　　为此，我沉浸在自己的权谋路上，目光专注，笑容暧昧。有关其他人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我在隔岸行走，唱自己的歌谣，落寞又富足。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权谋之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大概就是那个目光空洞的长孙信宁了。我第一次到他，是在殿试之后的状元宴上。我和洛无涯不出意外的分列探花、榜眼，正中我下怀，毕竟太过招摇对我这样的孩子来说是不利的。洛无涯高堂之上的狂妄是我学不来的格调，我故作委屈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惋惜。可是，我看到信宁的目光时，突然回头不敢看。
　　皇宫里的陈年往事是被嚼烂的陈芝麻烂谷子：长孙信宁是个冷血的怪物，太子和太子妃归天时竟不流一滴泪，抱了蹴鞠找人玩。永安帝怜惜地叹了一句：“他日，没什么能伤了这孩子吧？”
　　明明是那么冷血的动物，为什么眼神却哀伤到空洞？我穷尽一生也不明白。
　　兴许，他一心想要抛弃的，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一直不能明白，象洛无寂这样目光澄澈的男子，为何会如此执著地跟随长孙信宁。但也许，他们骨子里的悲伤是一样的。
　　与信宁呆地最长的一段日子是陕西之行。他看着马车外荒凉的土地若有所思，看不出真正的想法。那时候我就明白，他或许真的能成为将来的帝王，看透生死轮回。
　　我怀揣无寂让我转交的生辰礼物，看见他眼里真正的笑容，心里突然一动。就是那时候，我将自己摇摆不定的赌注押在一个没有后台的长孙身上，疯狂了一般。
　　信宁，你问我要送你什么礼物。那么我告诉你，我要送你的是绝对的支持和臣服。或许现在你还不知晓，可是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我就在对岸，看着你，不离不弃。

　　我学会不动声色暗中扶持信宁一把。我用我的父亲和我的姐夫作挡箭牌，谁都看不出我内心的倾侧。信宁，你会一点一滴看到我的忠诚，可是相应的，你也要付出你的酬劳。我们是站在同一水平面的人，至少表面的目标一致。所以，我们一起前行吧？你的悲哀你的绝望我都看到，可是你的权力你的责任却不得更变。我们默不作声地交易，自以为是地前行。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帆风顺，直达河流的尽头。

　　从与你第一次目光交汇的那刻开始，整整四年，我们隐忍，蓄势待发。我知道什么是你的弱点，一个叫做无寂的指引你安宁的神和一个叫做红菱的带你步入地狱的魔。你内心所有的折磨都来自他们，不论你前行还是后退，他们成为你唯一的绊路石。你以为你可以任意伤害他们，可同时，你的心也伤痕累累。
　　信宁，信宁。我在对岸叫你的名字，看见你蹒跚的步伐。请你活下去，为了一个相信的理由。相信神或相信魔。你成佛，我将是一代名想。你堕天，我必遗臭万年。可是我不在乎。我只需要我的权利，所以，你活下去。

　　据说，上古的世界是个蛮荒的世界。一个人活着就代表另一个人的死亡。
　　我从来不知道，洛无寂竟能成全你我的一生。你最终还是舍弃不了这个世界。我们依然沉默着达成协议。你交给我你的国家和臣民，我还给你忏悔的时间。
　　你用10年陪伴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随时等候死神光顾；而我则等上权力的顶峰，藐视世界。

　　我还记得你最后一次召见我。脸色憔悴，但目光却意外得明亮。你说你相信，信天空是蓝色的，相信大家都是爱着你的，相信无寂不会离开你的……一切听起来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言语。我知道，我的对岸将失去你。
　　你让我不要忘记，你给我的是毁灭的力量和责任。是的，你交给我你的臣民和血脉，你助我成为一代名相，你给我所梦寐以求的一切……可是最后一刻为什么我却犹豫了？
　　有人会象你注视无寂一样注视我，有人会对我说我相信你，有人会对我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么？
　　幸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设。
　　好吧。既然这是交换，那么我就却之不恭。我笑着，俯视世界。
　　····
　　老师，老师。我回过头，看见年幼的永逸帝朝我走来。
　　皇上，我谦恭地行礼。
　　老师，若是没有渡船和桥，我们要如何去对岸？
　　游泳吧。深涉其中，方知冷暖。我笑道。
　　老师，你涉过水么？
　　我摇摇头。是的，我从未涉过水，我只在对岸看着此岸的悲欢离合。只有最初的那道目光，在我灵魂深处刺下伤疤，一生不愈。
　　信宁，信宁，你相信的，其实我也相信。只是，我无权。

　　我歌，以铭悲。隔岸，无欢颜。

　　end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个番外。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