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暗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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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起我生父穆离秧，说他官至首辅，风华绝代。可是他一生都未曾快乐过，他是一个为爱而存在的人，偏偏却未得到他所希望的丝毫之爱。母亲因为仇恨而常年扭曲着的脸瞬间绽放的美丽让人不敢逼视。我常想，她的丈夫必然是被她惊现的眉毛所以因，所以忽略了她疯狂的本质。
我在书斋里秉烛阅读有关他所有的正史和野史，我甚至到天元楼，去听说书先生们关于宫廷的胡诹。每每听到他的名字，我便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知道自己是仇恨着还是敬爱着穆离秧。我和我的母亲一样走火入魔般想象关与他的一切，生前的一颦一笑，死前的一滴泪一声叹息。
其实，关于穆离秧的死，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细节，任凭我揣测，前世的纠葛我仍然不能明了。只是我的母亲夜夜哀号，她反反复复对我说：你的父亲和你的舅父，都是那个狗皇帝害死的，他不得好死！皇族的人也不得好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成了我一生道路上唯一的声音。我在这样刻骨的哀怨里长大，内心充满了类似的怨恨和恐惧，梦魇一般，不得超生。
我的养父谢臻是个平庸的人，却是个出色的商人，他常年游走于各地，对所有人都存着一颗疏离的心。我常常想，他是一个只要一个人就能活得好好的人，旁人的悲欢离合与他无关。所以他从来看不见母亲脸上的阴霾，也看不见我在母亲的阴霾里渐渐迷失的身影。
我10岁那年，养父从江南带回一个妾室，母亲歇斯底里的爆发，府里鸡犬不宁。只有我，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个字一个字临摹古人的墨迹。我暗自窃喜，母亲终于能暂时放过我。
可是，那年冬天，二娘还是生下个男孩。养父整整一年没有离开山西的祖宅，抱着那孩子在大院里悠闲而过，这是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厚待。我从书房的窗子里看见养父脸上的笑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可怜。有些东西，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
第二年的开春，母亲的尸首漂浮在荷花池里。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还是在重复那两句话：狗皇帝不得好死！皇族的人也不得好死！
我躲回自己的书房，不停呕吐。我摸摸自己的脸颊，却是干燥的。
她杀了她自己，却还不肯放过我。
明镜之前，我还有3个孩子，可是他们都不满周岁就已夭亡。我的妻子是个普通的女子，凄凄地哭泣，却又不安地看着没有丝毫悲哀的我。是的，我并不悲哀。这些孩子就此离开我，这是他们的幸事，起码，他们不会像我一样，时刻活在恐惧和怨恨之中。
我的梦魇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外表平和的家庭只是我的容器。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和我的母亲一样杀死我自己，荷花池或者碧竹林。那时候我不知道，我的死亡比我的母亲悲壮得多，是在皇宫里，在太庙内。
死前，我似乎看见他悲哀的脸。那悲哀与养父看着母亲的尸首时的表情一样。
我们原本可以换一种方式活着，可是我们却放纵自己越走越远，最后终于不知归途。
我唯一庆幸，明镜没有在我身边长大，最后，他还能远离皇城，全身而退。
永安帝最后似乎能明白允锦从山西回到京城后决绝的表情。半个时辰，永安帝絮絮地跟我说关于他幼时关于我生父的所有的记忆。那个温柔的男子，穷尽一生得到也许只有他未实现的梦想。
他看见他死后的一抹笑容，是的，是笑容。无论生前有多么悲哀绝望，死亡的瞬间，他还是笑着。他或许不知道他的有了他孩子的未婚妻会如何带着她的孩子一步步走上末路，他彻头彻尾的自私着，只为自己的幸福拼命。
他或许不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永安帝微微叹息，他或许在这一刻想起了他最疼爱的长子，那个拿着冰冷的剑指着他的太子。可是你，同样没有料到结局会这样？你想与整个皇室为敌，可是你看见殿门外那个满脸悲哀的孩子没？他什么都不知道，能告诉他答案的人一个个死掉。他是不是和幼时的你是一样的？时刻被梦魇所笼罩。幸而，他没有迷失自己，可是你却一点点看不见自己了。
永安帝咄咄逼人。可是一切都是我的错么？所有人都喜欢恣意诠释别人的企图和心意。
多年前的允锦太子，我只是问他愿意保住的是谁，他的孩子还是他自己。他选择了他的孩子，选择自己的死亡。他相信他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连带着，他也能拯救那些深爱他的人。可是，他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的妻族，还有他自己。
可是，他现在该在西天极乐笑着吧？一切都如他所愿的行进，旁人的欢笑和悲哀他已经无暇在意了。
那个孩子或许现在还不明白，可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当他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生或死，自己或她人。
现在的一切虽不是母亲所希望的结局，却也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其实无伤大雅，这个世界终究会按照他原有的轨迹行进，一两个人，不会改变任何。
只是现在，我能够安心下来，为自己打算。
我服下原本要给永安帝的药丸，笑着对他说：愿无来生，永世不醒。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暗迷离
